李兰娟：决定武汉封城的关键5天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创下现代公共卫生史上的防疫纪录。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兰娟还原了封城决策过程，如何在关键五天内，扭转了中国的命运。

"武汉市内住着1000多万人，封城，是万不得已的措施。如果不封城，更多城市都变成武汉那样，那对我们国家的损失太大了。"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兰娟说。

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ICU病房，一名患者向查房的医护人员竖起大拇指。（中新社）

武汉市内穿防护服的医护人员。(路透)

封城决策提出，要回溯到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高级别专家组成员进驻之初。

李兰娟日前接受中国卫生杂志专访时表示，1月初，她听说武汉出现传染病，后来听说可能有医务人员感染，她意识到严重性，就向国家卫健委会申请去武汉。国家卫健委很快就决定派她和院士钟南山等6位专家组成高级别专家组前往武汉实地研判疫情。

1月18日晚上抵达武汉，了解到有较多的医务人员被感染，也到金银潭医院、武汉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以及海鲜市场周边察看，她就发现，这次新型冠状病毒已经存在"人传人"，"人已经是传染源。"

•1月19日 隔离拉警报 已有医护感染

1月19日下午，高级别专家组召开闭门会。李兰娟在专访中表示，她在会中提出对武汉采取"不进不出"措施，并指出若要及时发现并隔离传染源，就必须按照甲类传染病来管理这波疫情。她举例，2003年的SARS，就是按照甲类传染病管理，当年浙江曾出现4例输入性病例，为防止疫情扩散，一晚上隔离了1000多例密切接触者，浙江就没有出现第二代病人，也没有医务人员感染。

李兰娟在会中表示，当时，武汉已经有医务人员感染，这是一个重要标志。只有按照甲类传染病管理，才能排查和隔离所有传染源，而且不仅隔离患者本人，密切接触者也要隔离。

但因时值春节来临，全国人口流动将达到高峰，成为疫源地的武汉，如果不及时采取果断的措施，控制武汉感染者的持续输出，将会出现疫情向全国蔓延。她表示，必须要做到"不进不出"，把疫情控制在武汉。她并建议，相关单位必须及时通报并公开疫情，真正做到群防群治。

•1月20日 习近平批示 全国联防启动

闭门会议还未结束，与会的国家卫健委医政医管局领导立即致电北京，将李兰娟和专家们提出"人传人"、"按照甲类传染病管理"等关键意见向国家卫健委汇报，国家卫健委立即向国务院汇报。会议一结束，专家组就连夜赶赴北京，当晚12点向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汇报，国家卫健委20日一早再上报给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孙春兰及国务院常务会议。

20日上午8点30分，6位专家到中南海向孙春兰汇报对疫情的研判。李兰娟表示，孙春兰十分重视专家组的意见，当天的国务院常务会议专门加了一项部署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邀请她和钟南山一同列席。

会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传达了总书记习近平的重要批示："要把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坚决遏制疫情蔓延势头"，除对她和钟南山提供的意见表达感谢，李克强并说："这对我们下一步如何科学决策非常重要。"

会后，国务院做出决定，将新冠肺炎按照乙类传染病甲类管理。20日下午，国务院和国家卫健委召开全国电视电话会，布置了全国联防联控的要求。从这天以后，全国的警报一下就拉响了。

•1月22日 浙官员示警 返乡潮恐带疫

1月22日晚上深夜，浙江省卫健委主任张平打电话给李兰娟说，近期有大量的人从武汉返回浙江，不仅引起第二代感染，还引发了聚集性疫情，接下来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回来，会造成更大的疫情扩散。

此时李兰娟意识到疫情形势严峻，"如果连浙江都守不住的话，那么全国其他城市的防控工作将更加艰难。"李兰娟说，结束电话后，她立即向上汇报：基于疫情状况，武汉必须马上封城，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封城的时间绝不要拖到1月24日大年三十，否则疫情会更大规模向全国播散。

•1月23日 千万人禁足 不能进不准出

不久后，1月23日凌晨，武汉宣布自当天上午10点起封城。

李兰娟说，武汉市内住着1000多万人，封城，是万不得已才采取的措施。"其实我们之前已经提出建议，希望武汉『不进不出』，要真能做到『不进不出』，也就不需要封城了。但是要过年了，大家做不到呀，所以只好采取封城这样强硬的措施来控制疫情，因为如果不封城，更多城市都变成武汉那样，那样子对我们国家人民的生命安全、国家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都有非常大的影响。"

●李兰娟：防境外输入 另一战场

接着下来的日子，武汉的病人越来越多，病亡率越来越高，让李兰娟心急如焚。她表示，1月31日，她再次向国家卫健委提出，愿意带队去支援武汉。2月1日中午11时，国家卫健委组建"援鄂重症新冠肺炎诊治李兰娟院士医疗队"驰援武汉，在短短2、3个小时内，就集合了感染病学科、人工肝、重症医学科等方面的精兵强将的10人团队，带上三大"技术"："李氏人工肝"、干细胞、微生态，以及相关的医疗设备和耗材、制剂共30多箱物资。

李兰娟等人被安排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东院区，这里是国家卫健委指定的新冠肺炎重症患者定点救治医院。她回忆，2月2日刚到武汉时，病人量正在急速往上涨，院区原计画收治400位重症病人，因病人太多，立即增加收治800人，物资、人员都因此出现很多困难，氧气、呼吸机、防护服都不够用。后来在10省市十多支医疗队及医疗物资陆续驰援下，压力才慢慢缓解。

经过团队与当地ICU各地医疗队同仁们日以继夜的努力，终于在治疗上取得阶段性效果，ICU病亡率由原来高出80%降至15%以下，尤其处于细胞因子风暴早期重症患者经人工肝治疗后，存活率达100%。

"从2月2日到现在，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她表示，当初疫情相当严重，很多病人隔离不够，住院难、检测难，经过大家齐心协力，政府一下子腾出了超过1万张的床位。现在，所有的方舱医院已全部休舱，武汉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医院也已经集中到10家。每天的新发感染者，从四位数、三位数、两位数，已经到现在的个位数。

"清零以后，再观察两个星期，没有新发感染，我会建议可以解除武汉封城。"李兰娟表示，即使解除了封城，防控仍不能放松，尤其国外病人正处在上升期，严防疫情输入是另一个重要战场，要"严防死守"才有可能避免引起新的流行。另一方面，目前很多危重症病人还没有治癒，也要继续加强。

湖北省内小区拉起封锁线。(路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