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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时报:《强奸笑话》反响巨大

www.creaders.net | 2014-08-31 21:10:10  纽约时报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诗人帕翠莎·洛克伍德的最新诗集《母国父国祖国恋》由企鹅出版社出版。

  俄勒冈州波特兰市的一个潮湿夜晚,诗人帕翠莎·洛克伍德(Patricia Lockwood)在拿起话筒之前干掉了一小杯廉价的波本威士忌。这是她第一次在读诗会开始之前喝酒。为了在表演开始前放松她“紧张的盆底肌”,她时常闹一些只有自己明白的笑话:她可能会对着话筒大声地喝水,或是打着滚上讲台。这次喝酒也是这个目的,尽管那酒尝起来就像是某个树林水洼里的脏水。

  当晚,一百多名诗歌迷挤在一个大约1,150平方米的木头和金属制品加工车间的一角。他们大多20多岁,拿着廉价罐装啤酒,期待着洛克伍德开始朗读她那持续时长12分钟、活泼嬉闹的诗作 “美国咪咪照的父亲和母亲”(The Father and Mother of American Tit-Pics)。

  洛克伍德有着大大的眼睛,苹果般丰满的面颊,一头短发透着鬼马精灵。她看上去像一个早期迪士尼的动画造型——很有可能是某种林中生灵。最近她的一位粉丝把她画成了小马宝莉的样子。她的外表和她的诗作反差巨大,而洛克伍德对此沾沾自喜。

  “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是美国诗歌之父,而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是美国诗歌之母,” 她读到:“沃尔特·惠特曼裸着身子,在树林里,深深凝视着一池静水——在那个时代,这是拍咪咪照的唯一方式。”

  像所有的听众一样,我笑出了声,然后平静下来,欣赏这首以变化多端的现代人的痴好来重新想像两位19世纪美国诗歌界重要人物的作品。偶尔,车间里的电焊噪音还会打破诗节之间的沉寂,洛克伍德后来说这首诗是她迄今为止“感觉最爷们” 一首作品。

  在这次表演前不久,我的一位朋友向我推荐了洛克伍德的作品,给了我一本他的小型诗歌出版社刚出版的《气球爆破不法之徒黑色》(Balloon Pop Outlaw Black )。这本作品的一大部分都是由卡通人物大力水手引起的遐想。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这本作品居然名列《纽约客》批评家年底推荐作品的榜单;还是2013年最畅销的由小出版社出版的在世诗人的诗歌作品;这些殊荣标志着洛克伍德成了独立诗歌创作的新贵。这周,她的第二本诗集《母国父国祖国恋》(Motherland Fatherland Homelandsexuals)由企鹅出版社出版。在今年4月,她还宣布将自己的回忆录版权卖给河源出版社 。

  在美国,大多数通过顶尖的独立或商业出版商出版作品的诗人都在大学教书。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有高等学历——艺术创作硕士甚至创意写作博士。美国高校研究生院里的各种文学工作坊到底有什么样的效果,对此人们一直争论不休。“艺术创作硕士作家vs.纽约作家” (指经过正统科班训练并在大学供职的作家和居住在纽约市,为了出版作品自己打拼的作家——译注)这个最近流行起来的网络模因(meme)是这个话题最新的变奏。洛克伍德没有艺术创作硕士学位,她甚至没有上过大学。她21岁就结了婚,几乎没有工作过。按她自己的描述,她成年后的生活方式就像普鲁斯特,每天在她的“桌—床”上写好几个小时。现在,32岁的洛克伍德即将成为文坛新星。促成这一成就的是坏运之后的好运,加上只有局外人才能保持的那种对成功天真的期盼。

  洛克伍德让别人叫她“翠莎”(Tricia)。她最大的名气可能来自她的Twitter账户。她在Twitter上定期地展示着她那超现实的、性感露骨却又经常荒诞无稽的幽默。这为她吸引到了三万名粉丝和一些喜剧界的仰慕者。著名脱口秀主持人柯南·奥布莱恩(Conan O’Brien)的长期搭档安迪·里希特(Andy Richter)把洛克伍德视为自己的朋友,尽管两人从来没有在线下见过面。“她有幽默感,有趣,还是个怪咖——对我来说,一个人有这些特点就足够了,” 里希特说。梅根·阿姆拉姆(Megan Amram)是美剧《公园和游憩》(Parks and Recreation)的编剧之一。她最初是读到了洛克伍德的诗作,对后者把“流行文化提升到几乎神圣的高度”的能力大为欣赏。阿姆拉姆之后发现了洛克伍德的Twitter。“我们两个人都喜爱颠覆平淡无奇或是陈腔滥调的说法,”阿姆拉姆对我说道。“我们还都喜欢嘲讽女性在性关系中遭到物化的现象。”被喜剧频道(Comedy Central)评为“Twitter上最幽默人士”的罗伯·迪兰尼(Rob Delaney)从阿姆拉姆那儿听说了洛克伍德。迪兰尼在Twitter上有超过100万的粉丝,他说:“我当时真是太兴奋了,我把她写的都读了一遍。”

  洛克伍德在Twitter上的“性短信”灵感来自政治丑闻和有线新闻频道对手机潜在的性威胁的报道。这些“性短信”采用了精辟简练的诗歌形式,艺术再现了当代人对欲望让人脸红心跳的表述。洛克伍德从2011 年开始在Twitter上发送这些短信,不久一些网络媒体开始收集它们认为最好的词句。郝芬顿邮报刊登过这样一篇稿子,标题是“帕特丽霞·洛克伍德的性短信诗歌让你笑出声”。很多诗歌不适合在本报刊出,下面的节选读者可以感受一下:

  我是一件有生命的男式高领毛衣。你是一位冬天里的艺术老师。你把你整个头钻进了我的身体。

  你并不需要海姆利奇急救法,但是我还是对你施救。一粒葡萄从你嘴里蹦了出来,而你从来没有吃下过这粒葡萄。

  我是宗教审判现场的一个水杯。你是教皇干燥的嘴。 你起了皱,我弄湿了你。

  对于一些晦涩的长篇幅诗作,洛克伍德发现她的Twitter粉丝有着出人意料的耐心。“大家会认为读者太懒,不愿读诗,他们只不过需要一个让他们信任的声音带他们入门,”洛克伍德说。洛克伍德的作品曾在享有很高声誉的《诗歌》杂志上发表。多恩·夏尔(Don Share)是这本杂志主编 。虽然洛克伍德声称她不会在诗作里表明自己的政治观点和立场,但是夏尔却说政治性是洛克伍德诗作的一大特色。“她对政治、经济、社会问题、两性问题和性别身份问题都非常熟悉。她把这些我们每天都会接触到的信息变成了使人震撼的诗作。”

  夏尔的这番评价用来形容洛克伍德的长诗《强奸笑话》(Rape Joke)再贴切不过了。去年夏天,这首诗被病毒式传播。迄今为止,从没有任何别的当代诗作这么流行过。洛克伍德和她的丈夫,报纸编辑杰森·肯德尔(Jason Kendall)把这首诗简称为“R.J.”。她从2012 年春天开始创作,素材来自于她不到20岁时一段痛苦的经历。“我并不是觉得自己的生活经历非写不可 ,”洛克伍德说。“我写这首诗是因为形式载体于我不期而至。指代、重复——这些是那么完美。”她写下了一个有注解的诗稿,然后,就像她经常做的那样,把它放到了一边。

  那年夏天,在一场单人脱口秀演出中,喜剧演员丹尼尔·托什(Daniel Tosh)的一大段表演都是围绕着强奸笑话这个主题。观众中一位女士忍不住叫道“强奸笑话从来都不好笑”。托什回应道:“如果现在就有五个男人把这位女士强奸的话,大家会不会觉得好笑?”托什的这一回应引起了一场美国全国上下关于喜剧禁忌的大讨论:是不是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能拿来开玩笑?在什么情况下我们可以笑,而这个“我们”到底指的是谁?就在喜剧演员、女权主义者、性暴力的受害者和那些滔滔不绝的专家学者们忙着发表他们的观点时,洛克伍德找出了诗稿并完成了终稿。她把诗稿发给了网上杂志《尖锥》(theawl.com)。直到好几个月过去了,那些诗才发表出来。

  诗的开头是这样的:“强奸笑话说的是你那年19岁,而他是你的男朋友。”接下来诗里讲了一个笑话,于是变得复杂起来。

  强奸笑话留着一把山羊胡。一把山羊胡。

  想像一下:一个强奸笑话正看着镜中的自己,梳妆整理,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强奸笑话。“啊,”它想,“对。一把山羊胡。”

  “这不是一首中规中矩的诗,”诗人特伦斯· 海耶斯(Terrance Hayes)告诉我说。海耶斯把《强奸笑话》选入了2014年版的《美国最佳诗作》系列。 “诗中的幽默和理查·普莱尔(Richard Pryor美国黑人喜剧演员——译注)的幽默一脉相承。玩笑的中心是一把利刃,但是玩笑却包含了一种磨难以及对这种磨难的认识。这使得这首诗表达出了对其他遭受着这种磨难的人们的同情,”海耶斯说。“整首诗提出了一个大问题,不是吗?”

  这首诗在Facebook、Tumblr和Twitter上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在《尖锥》网站上发表的那个上午,洛克伍德的Twitter一分钟就收到了几百条信息。《沙龙》杂志的网站在那天稍后发表了一篇文章,宣称洛克伍德“可能为强奸玩笑大辩论做出了定论”。而英国的《卫报》注意到就在洛克伍德“不经意地使一代人重燃对诗歌的兴趣”的同时,她还可能成就了另一件更为困难的事情。“她可能是第一个有真正的幽默感而能写出抨击强奸玩笑之作的人。而从另一个角度想,这首诗实际上是不是在为强奸玩笑辩护?”不管怎么样,把这首诗看做是某种宣言是一个错误。《强奸笑话》拒绝不幽默,但是它同时拒绝让你由于理解了它的幽默而感到沾沾自喜。

  后来洛克伍德在Twitter上说:“《强奸笑话》的真正的结论是这样的。你不必把它写出来。但是一旦你这么做了,那你想怎么写都可以。”

  洛克伍德出生在印第安纳州福特维恩市。她的作者简介说她成长于“中西部最糟糕的那些城市里”。但是介绍里没有说的是她父亲是一位结了婚的天主教教士,现供职于密苏里州堪萨斯市的一个主教教区。这里我们需要一点解释。

  洛克伍德的父亲格雷格(Greg Lockwood)和母亲凯伦(Karen)在两人还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结婚了。凯伦从小就是天主教徒,而格雷格是无神论者。格雷格那会儿刚刚加入海军。 在离挪威海岸不远的一艘核潜艇上的一次巡逻任务中,格雷格经历了他后来所谓的“史上最深刻的皈依”。格雷格声称在几次个人挫折后,他真诚地自我反省,产生了皈依念头。但是洛克伍德家人都说真正的原因是格雷格和他的队员在前一次执行长达88天的巡逻任务时看了70多遍《驱魔人》(The Exorcist)。不管是何原因驱使,洛克伍德变成了一位虔诚的基督徒。他成家生子,上了大学和神学院,并最终被任命为一名路德教会的教士。在1985年的一天早上,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名天主教徒。”几年之后他成了一位天主教神父,由于两次的皈依经历,对宗教有着无比热诚。

  用洛克伍德的话来说,她的父亲是一位慈爱却有个性的一家之长。他会在客厅里穿着他的神父长袍,或是差不多什么也不穿——翠莎说他“要么全套法衣加身,要么就一丝不挂”。他喜欢看圣经历史题材的电影,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他还喜欢弹蓝调吉他,大吃香肠,时不时播放前卫摇滚给家人听。翠莎洛克伍德的母亲相比之下要谨慎的多。她给全家定制食谱;小心在意着她的五个子女有没有过敏迹象;她还喜欢讲双关语笑话。家人叫她K摇滚。她声称在翠莎四年级的时候,她就知道女儿命中注定要成为作家。

  洛克伍德童年对宗教有着强烈的虔诚心。“天主教非常美丽,”她跟我说。“由于父亲是一位神父,这使得天主教对我来说有着格外的权威性。相辅相成地,父亲也变得格外权威。”少女时代的她遵循着一套严格的着装要求,放学后只能参加非常有限的课外活动。其中之一是一个叫做“上帝帮”的青年组织。“那会儿大家都在谈论犯罪帮派,”洛克伍德回忆说。“我们这个组织的理念就是:如果有这么一个帮派,但是却是一个酷酷的供奉上帝的帮派,那岂不是很棒?”在上帝帮里成员们用暗语交流,领导人会列下“所有你不能做的性行为”。

  洛克伍德一家在圣路易斯和辛辛那提的教区之间频繁搬家。洛克伍德至少住过五所不同的教区长府邸,上过六所不同的学校——都是天主教的。她受到的文字方面的教养侧重于繁规缛节。在家里,她的读物大多是“丁尼生(Alfred Tennyson)、教谕和汤姆·克兰西(Tom Clancy)的惊悚小说”。但是从16岁开始她一直在写一部作品。洛克伍德对此颇为严肃认真,她试图在作品里把希腊神话和天主教的礼拜仪式联系起来,这和爱德华·卡索朋(Edward Casaubon )——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里那位枯燥无趣的老牧师的毕生事业有很多相似之处。 “这是所有16岁的少年都爱做的事,”洛克伍德说。“好吧,16岁的孩子们才不会做这个,他们爱做的是互相爱抚。而我是在爱抚希腊神话。你总得有一个发泄情感的方式。我是卡索朋的火热少年版。”在某个时候,定义她童年的信仰没有任何缘由地消失了。“就像童贞,某一天醒来,你发现它没了。”

  在辛辛那提上高中时,洛克伍德在一本诗集里读到了一首诗。这首诗居然很幽默。洛克伍德发现这诗的作者肯尼思·柯克(Kenneth Koch)是辛辛那提人。柯克是纽约派诗人的固定成员,他是约翰·阿什贝利(John Ashbery)和弗兰克·奥哈拉(Frank O’Hara)的同时代人,也是他们的朋友。有一次,他到镇上的公共图书馆朗读他的诗作。洛克伍德参加了这次活动,还在朗读结束后提了问。当柯克之后单独找她跟她谈话时,洛克伍德并不十分受宠若惊。她只有18岁,却是位诗人。“你理所当然地认为大家都会注意到你,”她说。

  洛克伍德原打算去安纳波利斯的圣约翰学院学习文学。但是在她第一个学期开始前的那个圣诞夜,父亲投下一枚重磅炸弹:他们供不起她上大学。“从这件事你多少能看出我和权威的关系,”洛克伍德说。“我甚至没有想到我应该申请贷款。我当时想,那就这么着吧。”

  她搬了出去,住到了离父母的教区长府邸不远的一个废弃的修道院里。她在一个书店里找到一份工作,但是没有维持很久。和她一起混迹的人们用她自己的话描述是“一个女同性恋狼群——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有机会当一个野丫头。”

  她开始把自己的诗作贴到在网上留言板。正是这些网上留言引起了肯德尔的注意。肯德尔的父母都是传教士。他在泰国和韩国长大,那时他住在科罗拉多,以写诗为生。两个人开始通信,最终发展到电话交谈。在某个时候,肯德尔决定开车去辛辛那提看望她。“那时,在网上交友还是挺奇怪的事情,”洛克伍德说。肯德尔当年20岁,她19岁。但是因为她的名字是派翠莎,他觉得她可能会年长一点。

  当远道而来的追求者和洛克伍德一家见面时,肯德尔发现女友的父亲在楼上看电视的房间里擦拭他的手枪。格雷格·洛克伍德对肯德尔说的第一句话是: “把你的驾照给我。我有些朋友是当警察的。”

  洛克伍德神父最终主持了他们的婚礼。新婚夫妇搬到了科罗拉多斯普林斯。在那儿,翠莎开始着手写一部小说。他们的公寓俯瞰着一个叫做“众神之园”的景色壮美的公园。但是洛克伍德把她的桌子搬到了一个壁橱里,这样她就不会被景色分神。以一个20岁年轻人特有的自傲,她把写完的小说寄给了纽约几个顶尖的文学作品经纪人。小说引起了一些兴趣。不久,她就找到了一个知名的出版代理。

  这本不同寻常的小说名叫《对生拇指史》(The History of Opposable Thumbs)。“伟大的小说都会写到乱伦。如果不是这样,那它们不是好小说,”洛克伍德告诉我。“这是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教给我们的。”她和肯德尔对作品期望甚高。但是小说却没能出版。最终,出版商告诉洛克伍德:“在9/11后的氛围中,人们不会想花钱买一本描写姐妹性爱的书,更何况书里面还有一个人物因为坏疽烂掉了一只手。” 《对生拇指史》不久就销声匿迹。洛克伍德说:“如果作品没有被出版,我不会就此纠结。我就像在树林里的一头熊,拉了泡屎后就转移阵地。”

  在接下来的八年中,肯德尔不再写诗,而转行当了记者、设计师,并给新罕布什尔、佛罗里达和佐治亚的当地报纸当过编辑。在那段时间里,洛克伍德在佛罗里达的一家餐馆打过四个月的工,工作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用来在订餐本上写诗。她还在计划上大学,但同时她对自己进行人文教育。她贪婪地阅读,涉猎广泛的题材。除了像华莱士·史蒂文斯(Wallace Stevens)、玛丽安·摩尔(Marianne Moore)和T.S. 艾略特(T.S. Eliot)这样的现代作家,她还读了喜欢写警句的儒勒·列那尔(Jules Renard)和散文家米歇尔·德·蒙田(Michel de Montaigne)的作品。除此之外,她还看了一堆卡通读物,尤其喜欢唐老鸭的叔叔史高治(Scrooge McDuck)的冒险故事。“我并不在乎品味,”洛克伍德说,“我就是想了解东西。”夫妇俩生活节俭。她读书写作,他出去上班,还成了她的经纪人。在洛克伍德对她的作品不满意不想投稿的时候,丈夫把她的诗从废纸篓里捞出来,投给各种杂志。他做了一个电子表格,记录他们的投稿进度。“我们对所有人采取了闪电攻势,”肯德尔说:“我们开始用她的作品骚扰人们 。”闪电攻势持续了好几年。最终有一首诗被《诗歌》杂志刊登(第179号投稿)。接着另一首(第240号投稿)被《纽约客》采用,这改变了一切。

  在佛罗里达生活了五年后,夫妇俩在佐治亚州的萨凡纳找到了一处住处。肯德尔在《萨凡纳晨报》(The Savannah Morning News)找到了一份特稿编辑的工作。洛克伍德的诗刚在《纽约客》上发表。就在这个时节上,肯德尔开始注意到他的视力出现了问题;他在工作的时候阅读有困难。一位眼科医师发现他的双眼都有白内障,而且程度已经很深——这对一位健康的30岁年轻人来说相当罕见。医师告诉肯德尔,如果再发展下去的话,手术会有相当风险,有可能丧失视力。肯德尔和洛克伍德的医疗保险并不能支付全部的治疗费用。他们还差大约一万美元。绝望之中,洛克伍德向她的Twitter粉丝们倾诉了她的困境。她的网上朋友们敦促她开一个PayPal账户。她在一天晚上11点发推文说账户已经开通,到了第二天早上11点,这一万美元已经筹满了。

  “太让人震惊了,”肯德尔说,“人们怎么会这么酷?”

  “除了少数的几个人,所有的都是小额捐款,”洛克伍德说:“四块二啊,或是六块六毛六,捐款人有的网名叫‘小猫奴’。”

  肯德尔动了五次手术。恢复过程漫长。肯德尔最终不得不面对这样的现实:在他彻底恢复之前,他那份必须得成天看电脑的工作是保不住了。突然之间,他和洛克伍德没有了生计。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把他们的家当存放到仓库,搬到肯萨斯市洛克伍德父亲那简朴的砖砌教区长府邸。他们占据了一间不到14平米的楼上卧室:一对30多岁的夫妇和神父及他的妻子共居一个屋檐之下。

  由于处于恢复期的肯德尔没有任何收入,洛克伍德要么得找份工作,要么就得写一本能卖出去的书。她开始着手写一本从头到尾都是幽默散文体的回忆录,没有140字的限制,也没有断行。穿着神父长袍的父亲时不时弹起他那左撇子吉他,或是对着电视上的辛辛那提孟加拉虎橄榄球队呐喊助威,就是在这样的干扰下洛克伍德回忆记录着她直到现在的一生。

  《强奸笑话》在《尖锥》上发表的时候,她还是住在父母家里。在诗里有一节是描写叙述人的父母对强奸的反应的。

  在事情发生一年后你才告诉你的父母,因为他们把他视为己出。强奸笑话是当你告诉父亲真相时,他在你身上划了一个十字,说:“我赦免你的罪过,以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

  在诗发表后的一天晚上,洛克伍德下楼来发现母亲正坐在黑暗中她的电脑前,边读着诗边掉眼泪。母亲拥抱了她说:“没关系,你还站在这里。”但是母亲还看到了《尖锥》网站上一些不堪的留言:“别再放不下了,你这个一门心思想吸引注意力的荡妇。没人可怜你,你自己就是一个强奸笑话。”

  “你看到这些人怎么说你了吗?”母亲问道。

  “妈,没事。”洛克伍德说。“互联网就是这样的。”

  之后她提起父母对强奸的反应时,她是这么说的:“事情刚发生时,人们不一定能表现出他们最好的一面。我和父母在事情刚发生后的最初几次谈话并不是很理想。但是一旦你把这件事变成艺术,他们就有了另一次机会。”

  现在,洛克伍德和肯德尔租住在堪萨斯州劳伦斯市东部的一座科德角风格的房子一层,距离她父母的住处只有30分钟车程。当我今年4月拜访他们时,他们在那里刚住了三个月,洛克伍德甚至记不住自己的地址。她把电话交给肯德尔,让他告诉我地址。肯德尔如今在劳伦斯一家报纸担任编辑,这样他们才付得起600美元一个月的房租。房子里面陈设简单,装饰品包括一些动作片卡通人像,“大力水手和奥莉薇”(Popeye and Olive Oyl)图案的靠枕,还有一座以色列演员托普(Chaim Topol)扮演的《屋顶上的小提琴手》(Fiddler on the Roof)中主角特维(Tevye)的雕像,重得出奇。

  房后有一条绿树成荫的小溪,叫做“巴罗斯溪”,以劳伦斯市的文学赞助者威廉· 巴罗斯(William S. Burroughs)命名。洛克伍德喜欢每天下午呆在房子后面的一个房间,向外凝望巴罗斯溪,陷入沉思。有时,一只臭鼬在傍晚时分从溪边爬出来,跟她对望,然后消失在房子下面。她感觉自己与这只臭鼬已经建立了友谊,并且用自己最喜欢的饶舌歌手的名字给它起名“大波依”。

  我们在巴罗斯径散步,走到劳伦斯市老城区的中心,边走边谈她的诗作。“每次有人问我创作的过程,”她说,“我就好像被逆毛撸过的猫一样发怒:离我肚子远点!”但是她从根本上仍旧是爱分享的人,一位分享时代的诗人。“我在言语上无法自制——有什么说什么,”她说。“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他从不担心这一点。我母亲则会担心话太多,我二者都有。我会讲英语里最难听的话,然后晚上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想着:噢,翠莎,你又说狠话了。”

  洛克伍德的诗作最为极端的表现在于传达表现性与性别的根本怪异。“我一直觉得自己非男非女,”她说,“而是那种11岁孩子的性别:主角。也许这是读书太多的副作用,把自我投射到太多的人身上。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表现得雌雄同体,当然并不是那么回事,但是我当时头发很短,自我感觉似乎雌雄同体。”

  她长大的过程中,家里面没人谈性。她把自己的性知识起源归于某次与姑妈的长途开车旅行,车里面播放着珍·奥尔(Jean M. Auel)的小说《马之谷》(The Valley of Horses)。“我们在大峡谷边开车旅行,这是世界上最大的阴道,而我姑妈在这里面播放着穴居人性爱的有声小说。我假装睡着了,不然她会关掉录音机。”

  我们在市内一个景色优美的公园里驻足,坐在一张野餐桌边。“当时,看到电影里的接吻镜头我都会脸红。”她说,“有些脏话我是说不出口的,别人会拿我打趣:我就是个清教徒。我是个少女新娘。我有清规戒律、淑女的这一面,而为了摆脱这些我就需要全豁出去。”我们聊天时,一堆老夫妇从旁边的小径走过,一位年轻女子在喷泉旁跳呼啦圈,一只松鼠从我们身边蹿出,爬上一棵刚刚开始长叶的树。“我说的这些在任何现实的存在中都不可能,”洛克伍德补充说。“比如我可能想湿吻一只松鼠,但我不能。抓住松鼠太难了,还有狂犬病毒,太多毛。”

  新诗集《母国父国祖国恋》(Motherland Fatherland Homelandsexuals)中许多诗作的标题颇为惹眼,不亚于网上种种哗众取宠的新闻标题:《你的国家是你嘴里的男还是女》(Is Your Country a He or a She in Your Mouth),《他娶了猫头鹰标本展览》(He Marries the Stuffed-Owl Exhibit),《搜寻’蜥蜴阴道’你将找到》(Search ‘Lizard Vagina’ and You Shall Find),《内茜想看着自己做那事》(Nessie Wants to Watch Herself Doing It.)。有一首诗讲述眼神温顺的小鹿斑比是如何演变成那种叫做佛恩的温顺女子,提到了她们“那如同光柱一般的金色头发和长腿”。但是,尽管这本诗集内不乏插科打诨的内容,它仍旧对许多大众心目中的刻板印象提出尖锐挑战,尤其是那些与性别有关的内容。“异装癖士兵名单”这首诗开头就提到那些青史留名的女扮男装驰骋沙场的女子,随后开始接近现实。洛克伍德的弟弟保罗(Paul)是一名海军陆战队队员,曾经在伊拉克战场服役两轮,在阿富汗服役一轮。“我们常常会梦到他,然后就会听说他身边发生的噩耗,”她说。这首诗提到了保罗多次险些遭遇不测的情形:

  我的弟弟得以生还 是因为家族遗传特征 危险来临时,脖子上的毛发会竖起来。

  “他总是说,‘我不要再回去’,然后再自告奋勇上战场一次,”洛克伍德说。“他最近一次在阿富汗服役很艰险,险些被一个土制炸弹炸死。他有些战友阵亡了。” 但是,她弟弟与自己的海军陆战队战友之间的交流吸引她写下了这首诗。

  ……“吻你,”他写给一个朋友。

  他的朋友回信说:“拥抱你”。真是群娘们,

  一群娘们。他们写信说:“想念你,

  兄弟。”真是群娘们,一群娘们。

  他们靠互相挠痒来打发时间 他们一起留胡子。

  他们对当地的狗狗爱不释手,

  真是群娘们。

  “那是一个很男人味的文化,”她说,“但同时也是我见过的最有感情的男性文化。他们互相坐在大腿上,抚摸对方的脸庞。真是感人。但同时,你也会说,‘做个男人吧!’”

  她估计自己的弟弟不会读到这本诗集。“他只是对你写了这本书感到高兴,”她说。“我爸爸也是这样。”她父亲从未听过她朗读自己的诗。“我躲到一边,让她随心所欲过自己的日子,”洛克伍德老爹在我某晚到访堪萨斯城那所神父住宅时说。“她聪明的不得了,非常有天赋。真正的神学教诲是,每个人都属于自己。”然后他转头对自己的女儿说:“你是我们的孩子,但你跟我们不一样。”

  但对洛克伍德来说,这种区别比神学解释更加神秘。“我母亲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她后来对我说,“而我父亲是这么个神经兮兮的前卫摇滚迷,一向天马行空。除了教会的规矩,他从来不遵守任何法规,然后有了我。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

  在我拜访劳伦斯期间的某个下午,洛克伍德和肯德尔在房子一侧的庭院里,他坐在草地上喝葡萄酒,她则坐在挂在一棵大树上的秋千上,喝完一小杯伏特加。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野兔从巴罗斯溪边钻出来,看着他们——他们早给这只野兔取名桑博(Thumper),它是来探望老朋友的。然后我们谈起她是否对没上过大学感到耿耿于怀。

  “从未上过大学的很好的副产品之一是,”她说,“当我不懂什么东西时,我从来不会感到难堪。我错过了大面积的知识。如果你端详我的大脑,它就像很多司机一样,某个脑叶特别发达,全是路线图,而对于我来说则是装满了比喻。我感觉我在这方面有惊人的天赋。”

  “就好像你唱歌的天赋一样,”肯德尔说。

  劳拉·米勒最近在《沙龙》(Salon)网上杂志上撰文提到了“那一小批伟大的文学家丈夫”,他们的鼎力支持使得诸如弗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和乔治·艾洛特等女作家得以写出伟大作品。“只有非同凡响的男人才能认可妻子的出众天赋,并且帮助她们展现才华。”

  肯德尔从妻子刚开始参与网上文学论坛时就看出了她的才华。“我去上班,她则在家里整天写作——你如果娶了个天才,生活就是这样,”他一边望着坐在秋千上的妻子一边说。“这就好像娶了阿丽莎·富兰克林(Aretha Franklin,美国著名非裔歌手音乐家)。她必须要唱歌,而你如果听过阿丽莎·富兰克林唱歌……”

  “你把我说的也太高大上吧,” 洛克伍德插话说。

  “——你当然就明白她在音乐上多有才华。不管是谁第一次听到阿丽莎唱歌,都会懂得。我只不过恰巧是第一个人罢了。”

  上个月,洛克伍德和肯德尔去了纽约。这是洛克伍德第一次纽约之行。她计划参加两场朗读会,还要和她的诗歌编辑和回忆录编剧见面。像所有真正的中西部人一样,他们租了一辆车,开遍了曼哈顿和布鲁克林。

  在星期六,她和另外几名年纪较长的知名诗人一起出席了在莎拉·劳伦斯学院举行的一个诗歌会。纽约之行剩下的几天,包括她的生日,发生了一些搞笑的失误——坐到长凳上时裤子扎了线,刷爆的信用卡(回忆录的稿费还没有到账),在澡缸里人事不省。“我的一团糟的生日”,洛克伍德对我描述道。但是在星期五的晚上,布鲁克林的年轻人和聪明人把布什维克区的摩根镇酒吧挤得满满当当——洛克伍德是出席“互联网幽默作家”朗读会众多参与者中的重头人物。

  在轮到出场之前,她心情极好地观看了其他的七个表演。她一直脸上带着微笑,而一些好玩的细节则让她开怀大笑。许多人上前来和她说话。交谈五分钟后,他们可能就会透露自己的Twitter账号名。这时,洛克伍德会认出他们,她的眼睛闪着光,拥抱着网友。一位年轻人走到肯德尔身边,介绍了自己之后询问了肯德尔的眼睛——他为肯德尔的手术捐过款。

  最后轮到洛克伍德上场了。她穿着在劳伦斯好意慈善店买的一件灰色的上衣和裙子,像个木桶似的滚上了台。这个即兴之举是她为了使自己不紧张而跟自己开的玩笑。她要读的诗讲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一对母女的汽车公路之旅被纳什维尔一家连锁旅馆里一条不那么干净的床单打断了。洛克伍德解释说这首诗是关于母女第一次对对方用俗语说某种体液。而话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去了”。这首诗的标题稍加改动是《凯悦旅馆的精液皇后们》(The Semen Queens of Hyatt Place)——原标题包含有不适合本刊登出的字眼。

  在肯萨斯,洛克伍德已经给母亲读过了这首诗,母亲放声大笑。在布鲁克林,听众们的反应也是这样的。

  作者Jesse Lichtenstein是《Esquire》和《纽约客》的撰稿人。他的诗作曾在《波士顿评论》和《巴黎评论》发表。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4年6月1日的T Magazine。  翻译:王晓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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