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美国佐治亚州，一片片山核桃林长势喜人，但农民们却忧心忡忡。
兰迪·赫德森是当地一家老字号山核桃公司的首席执行官。近20年来，他的企业因开展对华贸易蒸蒸日上，但近来美国发动的贸易战却有可能摧毁他多年的辛勤成果，打碎他的美好愿景。
▲7月10日，兰迪·赫德森在种植园中向记者展示未成熟的山核桃。（杨承霖 摄）
中国拯救美国山核桃产业
佐治亚州的水土和气候适宜种植山核桃，该州产量占全美总产量60%～80%，也是全球种植山核桃最为密集的地区之一。赫德森山核桃工厂是拥有150余年历史的家族企业，赫德森是家族第五代核桃种植者。该公司99%的产品销往中国，价值2000万美元。
为什么中国市场份额如此之大？上世纪90年代，美国国内山核桃市场萎缩，赫德森的企业面临危机。为了寻找新的生机，他远渡重洋踏上了中国的土地。直到现在，赫德森还清晰记得第一次去中国的经历。
赫德森回忆，当时中国很少有人知道山核桃为何物，所以开拓市场并不容易。他通过美国驻华使馆，与中国农业部建立联系。时值中国正申请加入世贸组织（WTO），作为农业专家的他，向中方提供了自己的专业知识。“我清醒意识到，加入WTO后，中国将开放市场，这对于美国农业和中国消费者来说，将是双赢局面。”
果然如赫德森所料，山核桃很快在中国市场热销。中国对于美国出口的山核桃征税一度较高。赫德森说服中方将关税从40%降到7%。总结各种经验，赫德森认为，这是一个相互理解、妥协与合作的过程。
▲美国山核桃在中国市集中出售。（美国《纽约时报》）
赫德森的家就在公司对面，是一幢精致别墅，旁边还修建了美丽的人工湖。这样有些奢华的布局，在当地并不多见。可见，对华贸易极大地改善了赫德森的生活品质。
20年间，赫德森的种植林从当初的三四百英亩（1英亩约合0.4公顷）拓展到如今的2500英亩。近5年公司每年以20%的速度增长。据他观察，近年来周边地区山核桃种植面积呈“爆炸式增长”。
中国“革命性改变”了美国山核桃产业，赫德森由衷感慨道。正是中国市场帮助美国山核桃产业走出低迷，实现了可观收益，带动了整个佐治亚州的经济发展。仅在佐治亚农村地区，山核桃产业年总产值就达20亿美元。
“贸易战影响是毁灭性的”
拥有博士学位的赫德森说，贸易战将导致山核桃企业成本上升，出口下降，打击就业，危及整个产业链。
赫德森的大片果林，灌溉所使用的农机设备很多是中国制造，因为贸易战，他担心购买设备的成本将上升，已减少了给山核桃施肥、浇水的频率。明知这么做可能会有损产品质量，但他别无选择。
▲赫德森家的山核桃（美国《纽约时报》）
山核桃的收获季在9、10月份。当下，贸易战对山核桃产业的影响并不像龙虾、肉禽产业那样明显，但赫德森已经观察到全球市场上山核桃价格的下跌趋势，这令他感到不安。墨西哥是美国山核桃产业的主要竞争对手。赫德森预感到，贸易战的爆发将让他输给竞争对手。
“贸易战对我们的影响是毁灭性的。如果销量减少三四成，将会覆盖掉我们的边际利润。”
当地山核桃协会分析认为，全球可供出口的山核桃总量超过中国的需求，中国向其他国家仅征收7%的关税，而向美国山核桃征收22%，这让美国山核桃面临极为不利的局面。
赫德森的加工厂现有全职工人15人，收获季将临时增加到50人。扩建后，预计增加15～20人就业。小时工的时薪是15美元，在当地算是高工资。现在，公司要节约成本，员工的生计自然受到影响。
美国总统特朗普曾表示将给受损行业补贴。但赫德森认为，补贴无法弥补贸易战带来的损失，而他也不愿依靠补贴来养活企业。去年，赫德森贷款千万美元，计划将现有的加工工厂和仓库扩建3倍，增产产品全部出口到中国。“本希望不断增加的贸易额能够让我收回成本，但贸易战一打这些都成了未知数。”赫德森告诉记者。
担忧声音在不断累积
纵观美国媒体会发现，贸易战爆发后，大型跨国企业较少公开发声批评，反而是中小企业积极接受媒体采访。表面来看，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大型企业存在一定的回旋余地。但赫德森认为，暗地里，许多企业都坐不住了，大家不愿跳出来公开反对特朗普贸易政策，但担忧的声音正在不断累积。
“我认为美国国内对贸易战的损失进行了许多闭门讨论，但没有对外公开。谁都不愿意站出来公开反对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告诉特朗普，你需要与中国妥协。”
赫德森说，美国农业部十分了解农业因贸易战所遭受的困境，但特朗普是否因此改变政策还不得而知。“我不是政治家，但我来自政治家家庭，我深知静水深流的道理。特朗普周围有许多人才，他们了解农民的担忧，也一定会将这些担忧告诉特朗普。但我不确定总统和支持贸易战的人是否听得进这些呼声。”
▲美国山核桃面临极为不利的局面。（美国《纽约时报》）
特朗普竞选期间，就说过要改善贸易不平衡问题，赫德森对此也有所期待。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局面竟发展到“如此紧张的地步”。
农业是美国的基石。作为农业从业者，赫德森深感自豪，认为他们是“大家的面包篮，养活了全世界”。眼下，农业却成了贸易战的牺牲品。他说：“直接受到冲击的农场主，直到现在才开始意识到，原来贸易战真的开打了，我们将受到严重打击。”短期来看，美国股市受贸易战波动不大，大部分企业还未感受到贸易战带来的直接冲击。赫德森认为，贸易战蔓延到美国各领域、各地方，只是时间问题。
“特朗普贸易政策不及格”
赫德森到访中国100多次。他的办公室墙壁左侧挂着中国朋友送的水墨画，右侧一个大大的红福字格外醒目。公司的客厅墙上，贴着核桃品种介绍，一张中文，一张英文。常年与中国打交道，赫德森深谙与中国“交易的艺术”，那就是要构筑信任，平等互惠。他认为特朗普不懂与中国打交道的真谛。
“在我看来，关税是最终手段。作为一个商人，特朗普不懂如何与亚洲、与我的中国朋友进行交易的艺术。”赫德森说，“以我的经验，交易的艺术是要达成各方都认可的折中、妥协方案，而非你来划一道线，告诉对方应该如何去做。我认为中方真诚地希望坐下来与美方解决贸易不平衡问题。作为一个选民，一个农民，我希望特朗普总统能与中方达成妥协方案，解决中美贸易问题。”
佐治亚州是支持共和党的深红州，赫德森说，“特朗普是我的总统，我支持他，但我不认为他懂得与中国交易的核心和特质，那就是首先构架互信”。
“你给特朗普的贸易政策打几分？”面对记者的提问，赫德森沉思片刻后说，“不及格”。
往年山核桃秋季收获后，经过一两个月航运，到达中国时，正好能赶上春节，为传统佳节增添喜气。如今，望着即将丰收的核桃林，赫德森对今年的销量和价格，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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