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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川普访英看英国王室的社会功能

www.creaders.net | 2019-06-06 21:47:16  FT中文网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6月5日,川普英国国事访问的最后一天,他发推文高度评价此次英国之行:“英国王室及其人民对我真是热情过人,我们(美国与英国)之间的关系好极了。我已经可以看见(我们两国)将签署一项(金额)巨大的贸易协议。”

  两年前特里萨•梅首相安排此次访问时,本意是在英国脱欧结束后(本应在3月28日前结束),安排一次极高规格的国事访问,藉此与美国签订一项有利于英方的贸易协定。没想到,脱欧不但仍然悬而未决,梅自己也被逼宫下台。如此背景下的国事访问,根本无法达成预想的对英国有利的贸易协议。和一位行将下岗的首相谈国事,如此看似缺乏实质意义的访问,为何川普仍然乐呵呵地来了,而且把全家都带来,然后还兴高采烈地为两国关系唱高调?

  亿万富翁川普一直看起来桀骜不驯,成为总统后更是我行我素,离经叛道,一副天下任我行的傲慢。不过,这世界上还真有一人能降伏得了这位西方的金发“老顽童”,此人就是93岁高龄的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

  我来英国15年,非常惊讶地发现:英国竟然是个戴着王室帽子的自由身。在过去一百年英国两党先后政策的影响下,昔日“最讲阶级的国家”英国早就演化成一个甚至比美国还自由平等的民主国家。而在越来越平等公正的社会环境下,以全民纳税方式供养一个高高在上、仍然养尊处优、穿衣打扮与民众全然脱节、俨然停留于19世纪生活方式的英国王室,这一现实受到许多英国人的诟病甚至反对。

从川普访英看英国王室的社会功能

  但是,正是这保留了浓重旧日王室色彩的王宫、国宴及王冠等帝王象征符号,仍然是英国最强大的软实力所在。千年帝王史、贵族制度和森严的等级制度,仍然令世人痴迷,英国在全球一如既往地拥有挥之不去的神秘王室魔力。《华盛顿邮报》就此次国事访问发表评论文章《川普访问英国王室证明钱无法买阶级地位》。这是一个英国以外的世界公民都能心领神会的阶级腔调,那里的人们仍然热衷于谈论“新钱”与“旧钱”的区别。但是,阶级、社会地位和旧钱这几个词是英国人(尤其年轻一代)一直避免甚至不懂的话题。

  所以,女王向川普发出国事访问邀请,请他来白金汉宫进国宴,这是天下最大的荣耀。虽然王宫处处有,中国的紫禁城,法国的凡尔赛宫,可那都是历史文物。尽管川普此生见多识广,阅天下无数,但英国女王为他设的国宴,无论历史意义还是奢华讲究的排场,都将远超其个人经验范畴。如果2020年美国总统大选他不能连任,这恐将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参加国宴的机会。这场国宴绝对不能错过。

  而女王为何会邀请川普参加国宴?这是英国政府首脑梅的建议。从外界看来,英国人都是女王的子民,连政府也是女王的。包括川普推文里也说:“英国王室及其人民对我真是热情过人。”可从英国内部看王室,则是另一种眼光。民众仍然愿意供养王室,是因为她/他们在为国家与社会工作和服务,包括配合政府的外交行为,而且的确工作卓有成效。许多人曾怀疑王室存在的合理性,但此次川普如此积极愉悦的反应,预计将会为女王的民意支持度加分。

  川普推文里说:“我们(美国与英国)之间的关系好极了。”自二战以来,美英建立了强大深厚的传统友谊。无论语言、法律还是社会面貌,两国都极其相近;历史上,两国领导人(如里根与撒切尔,克林顿与布莱尔)甚至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国事访问的第二天,川普与梅会面并共同主持新闻发布会。相对梅一贯的保守严肃,川普看起来神态轻松,竟然没有了平日的嚣张模样,还夸奖梅在脱欧中的表现。此新闻发布会的确显现了英美两国领导人间的特殊关系。

  川普推文里说:“我已经可以看见(我们两国)将签署一项(金额)巨大的贸易协议。”他看起来很乐观,因为他在追求一个利于美国贸易而可能损害英国利益的协议。在英国即将处于历史最大困境之时,川普是会像二战一样对英国伸出援手,还是落井下石,目前很难判断。不过已经可以预料到他在贸易谈判中咄咄逼人的姿态。他要求将英国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HS)摆上谈判桌,还要求英国进口美国产的鸡肉。英国社会虽然目前四分五裂,但在NHS议题上表现出了众口一词的团结,纷纷拒绝川普的要求。而由于美国农业游说集团的强大压力,川普急于向世界销售鸡肉。但由于美国制度下采用的Chlorinated Chicken(氯化清洗鸡肉)不符合欧盟政策,美国鸡肉一直被拒之门外。一旦英国脱欧成功,让英国人吃上用氯化清洗的鸡肉,就成了川普贸易谈判的一大重任。想到日后有可能不得不吃美国鸡肉,我已经觉得不适。

  鉴于梅即将下台,川普此行一直在寻求与保守党内最有望成为首相的人会面。他曾经放话说,自己在英国有两个朋友,一个是鲍里斯•约翰逊,另一个是脱欧党领导人奈杰尔•法拉奇。他公开力挺约翰逊,认为他会成为一个好首相。英国工党党魁科尔宾对川普违背常规公开干涉英国内政提出抗议。不过约翰逊很聪明,与在英国声誉极差的川普站在一起并非明智之举,相反,倒有可能葬送其追求首相的大好前程,于是他选择了与川普通电话,而非见面。而川普最后面见的,是保守党另一位党魁候选人戈夫。戈夫正是2016年卡梅伦下台后,在保守党内党魁竞争的最后一刻背叛约翰逊,从约翰逊支持者一夜间变身为竞争者的那位背后捅刀人。现在,他俩第二次成为竞争对手。而从川普的行为判断,他一定认为接替梅者,很可能就是这两人当中的一个。不过被川普接见是好事还是坏事?在不仰视权贵与精英的英国社会,这很难说。

  川普似乎是一位喜欢生活在假象当中的人,希望自己被天下人爱戴。在此次国事访问中,他发推文说:没看见什么反对者,那些(报道反对我的)新闻都是假新闻。自上任以来,他一直借用推特,以一己之力对抗西方主流媒体。

  不过,就算不看(被川普指认为假新闻的)电视新闻,推特上也能看到,科尔宾一直在抗议川普对英国的国事访问,他甚至拒绝了女王的邀请,没有参加在白金汉宫欢迎川普的极高规格的国宴。此外,凭借一如既往的要求二次公投的立场,英国自民党在刚结束不久的欧盟大选中咸鱼翻身,成为下次大选中不可忽视的力量,其党魁凯布尔爵士亦拒绝参加为川普而设的国宴。而川普与伦敦市长萨迪克•汗的推特对骂,由2016年一直延续至今,国事访问的第一天,川普还未下飞机,就已经在空中针对萨迪克•汗发推文。其文字之粗鲁,怒火直喷的情绪,完全不是极为重视礼貌与克制的英国社会的做派。这次英国民间反川普的造势团体就继续在空中升起了“川普宝宝”的巨型气球,讽刺川普行为孩童化。

  但科尔宾对川普的高调反对受到了英国部分人士的批评。如果英国脱欧未来出现僵局,要靠大选来破局,倘若工党胜选,科尔宾将成为首相。与世界上最重要的贸易伙伴国的首脑对抗,英国经济怎么办?

  不过这些乱糟糟的反对声音和示威群众,川普都看不到。为了避免看到示威民众,他在伦敦城内的出行工具不是轿车,而是其专用直升飞机。从美国驻英国大使馆官邸到白金汉宫,那短短的距离,川普是在空中横跨的;唐宁街十号门前太小,直升机无法降落,川普的确是乘专车前往。不过据BBC报道,川普一行沿路没有看到反对者,相反,他进入唐宁街大门时看到了一面摇摆着的欢迎他的美国旗帜。至于传统国事访问的经典项目,即受邀国领导人乘坐女王的马车沿路向民众招手致意,这次没有上演。

  不管怎样,川普的推特表明,这是一次成功愉快的访问。能把“大爷总统”川普哄开心绝非易事。英国王室不可替代的重大国际影响力,再次得到验证。

  (注:作者何越,英国社会学者。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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