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春华几板斧下去 结果砍出了隐忧

　　“慎言敏行”是媒体给广东省委书记胡春华的标签，但是在2014年上半年，公众对于这个被认为将来可能成为政治局常委的中共大员有了新的认识，那就是辣手执政，毫不留情。据中共党媒《人民日报》5月29日报道，依照广东省委组织部制定的工作方案，“裸官”要么把家人迁回来，要么限时从重要岗位调整下来，两样只能选择一样，不能兼得。在5月底之前，全广东省共有数百名干部因为“裸官”问题被调整，其中包括9名厅局级干部。对于官场如此调整，放在哪一个省都会被视为“大动作”，这其中胡春华的角色必不可少。

　　这并非外界首次见到胡春华执政的“稳准狠”。2013年12月29日，胡春华一纸批示，广东警方出动3,000名全副武装警力，“清剿”涉毒严重的“第一大村”陆丰市博社村，一举摧毁以陆丰籍大毒枭为首的18个特大制贩毒犯罪团伙，抓捕嫌疑人182名，缴获冰毒近3吨、制毒原料23吨。2014年2月9日，东莞政府派出6,000名警力清查东莞娱乐场所，一场扫黄风暴轰动大陆。3月28日，已退休两年的茂名市原政协主席冯立梅涉嫌严重违纪被调查，标志着沉寂两年的“茂名官场腐败窝案”重新掀开。再加上此番对于广东官场的大幅度调整，胡春华在毒、黄、官上都做出了卓有成效的政绩。由于胡一直被认为可能会在十九大上入常，并有可能在二十大时成为中共第六代领导集体中的核心人物，因此顺着时间线，重新观察胡春华的执政方式，或许能够对这位“慎言敏行”的“团派”高官有一个新的认识。

　　上任之初汪规胡随 紧跟习近平

　　之前媒体曾在胡春华执政两个月之时，总结出当时的他表现出两个强烈特点，首先是响应习近平的号召。上任伊始，胡春华就多次在内部学习会议上强调学习针对老人干政的“习八条”。2013年1月26日，胡春华在广东省委常委会议上重提习近平提出的“三个定位、两个率先”，作为他在广东施政的方向，并强调“要严肃查处各种违纪违法行为，‘老虎’和‘苍蝇’一起打，对腐败行为零容忍”。1月17日，胡春华在中共广东省委十一届二次全会上作主题报告指出，“再宏伟的蓝图不落实终究在纸上，再远大的理想不践行就是空想。实干兴邦，空谈误国。”之前习近平曾提出“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胡春华此番务实的讲话，显然是明确表态与习近平、党中央保持一致。此外他还仿效习近平“南巡”之举，向邓小平雕像鲜花。

　　其次是紧跟前任汪洋的政治路线。胡春华在上任后的第一个月内，其政治活动以走访和调研为主，几乎涉及到了广东政治、经济、军事、社会各个方面，而且日程安排得紧锣密鼓。2013年1月17日，胡春华在广东省委十一届二次全会上作工作报告时，首次展现其“施政纲领”，强调要保持政策的连续性和稳定性，公开承诺不“翻烧饼”，并表示“由衷地期盼汪洋到中央工作以后，继续关注广东、关心广东、支持广东的发展”。此外，他还有意无意地学习汪洋的“亲民风格”，在1月30日给广东省网民的一封信中，称希望网民继续“拍砖”、“灌水”。此举被媒体叫好，认为用语平实，表现了诚恳的态度，也为胡本人加分。

　　当时就有分析人士认为，胡春华作为新上任的地方大员，如此密集得有些夸张的政治活动，一方面表明了他了解广东全局，并有掌控政治权力的迫切需求；另一方面又说明，他主政被称为“中国改革开放排头兵”的广东所面临的巨大压力。

　　最终从2013年岁末开始，胡春华的需求和压力开始强烈释放，接连在治理毒、黄、官方面砍出三板斧。

　　胡春华直接批示打击贩毒与扫黄

　　“三板斧”、“三把火”之论老套而俗烂，不过用在胡春华过去一年间的施政措施上却显得恰如其分，因为这一年中，胡展现给外界的就是有目标、有针对性地，一斧斧砍向困扰广东已久的毒品、色情、贪腐问题。

　　第一板斧，3,000警力打掉毒品第一村。2013年12月29日凌晨时分，广东警方出动3,000警力、海陆空立体围剿汕尾陆丰第一大毒村，抓捕近200名毒犯，缴获冰毒近3吨，制毒原料过百吨，震惊海内外。据查，2011年，陆丰市被国家禁毒委列为挂牌整治的重点地区，但当地的毒品问题一直未有改善。根据中国查获毒品数量的统计，30.34%的冰毒来自汕尾陆丰地区。

　　第二板斧砍向另一个让广东名声在外的症结——色情业。2014年2月，借着CCTV曝光东莞娱乐场所色情业泛滥之机，广东派遣大量警力进行了全省范围内的大面积扫黄。

　　无论是扫毒，还是扫黄，都有两个明显的特征可以总结。首先这两个问题都是在胡春华直接批示或部署下进行的。2013年9月13日，广东省委常委会专题研究加强广东禁毒工作，10月17日，省公安厅成立行动前线小组，直接负责最后对陆丰的查处。而对东莞的扫黄，据报道也是“广东省委书记胡春华作出重要批示，副省长、省公安厅厅长李春生立即召开紧急会议，传达胡春华书记的批示精神”，由此可见，这两项行动都是胡在背后直接推动的。

　　而第二个特点就是毒品和色情业的泛滥，都是在过去几年间广东“尾大不掉”的问题，其背后少不了各方的保护伞。在陆丰事件发生后，广东省公安厅禁毒局政委邱伟曾表示，此前贩毒、制毒案件破案率低与当地警方队伍建设有关，“我们调查发现，有警察参与庇护，收受红包，甚至有直接参与犯罪的情况。”邱伟说，过去两年中已查处两名警察，他们或是直接开警车去贩毒，或者偷运毒品。到目前为止，发现有多名警察参与其中，“有通风报信、违法办案，甚至是直接充当保护伞。”围剿博社村行动展开之前，当地已查处的10宗涉毒违法违纪案件，牵涉21名党政工作人员，包括3名派出所所长和部分民警，21人中已有7人被“双规”。对于东莞来说亦是如此。对于官员通风报信的情况，公安部甚至“直接”要求，“各级公安机关要严查涉黄、涉赌、涉毒等违法犯罪活动，对失职渎职者要严肃追责，对执法犯法者要从严惩处，坚决打击卖淫嫖娼活动的组织者、经营者及幕后‘保护伞’”。而《人民日报》甚至刊载署名评论文章批评称，色情服务在一座城市司空见惯，甚至以“性都”之名积聚人气，东莞对色情行业表现出不可思议的宽容甚至是纵容。央视评论认为，东莞色情业蓬勃发展，不排除当地政府有以此作为经济增长手段的考虑。如果没有更高级别的默许，东莞公安对此不可能视而不见。这些评论已经不是夹枪带棒，而是直白地揭露东莞甚至广东两级党委和政府，对东莞色情行业提供了保护伞。

　　由此看来，无论是毒品问题还是色情行业，在中国“官”文化里，都离不开大小官员的推波助澜，而据知情人士介绍，这才是让胡春华颇为头疼的地方。据传，胡春华主政广东后，经过调研发现，广东官场的贪腐问题远超想像，地方实力派占山为王，排外意识极强，很多权贵家族在粤均有代理人与资产，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以至于胡春华曾多次向中南海反映，期望中央增派干部强化权威。因此习近平钦点工信部副部长马兴瑞南下担任省委副书记，为广东领导班子调整做准备。

　　而对于胡春华来说，除了向中南海求助，自己也开始直接面对广东官场，挥出第三板斧——对大大小小的官员，进行一场大清扫。

　　砍向官场的第三板斧

　　在中国政坛之上，广东官场可谓弊病沉疴已久——本土干部人数众多，且鲜有外调，他们在广东经营已久，利益关系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巨大关系网。胡春华的上一任汪洋自2007年末担任省委书记以来，力推改革，一直遭受来自官场的巨大阻力。对于胡春华来说，压力更是有增无减。有消息称，赴任广东的这近两年时间，胡春华几乎将所有精力都放到了对于官场的整饬上面。

　　从目前胡的动作来看，他已经找到了突破的窗口。3月28日，据陆媒报道，已退休两年的茂名市原政协主席冯立梅涉嫌严重违纪问题被调查，标志着沉寂两年的“茂名官场腐败窝案”重新揭盖。2009年至2012年，以两任茂名市委书记落马为标志的官场贪腐窝案爆发后，茂名官场几近瘫痪，窝案共涉及广东省管干部24人、县处级干部218人，波及党政部门105个，市辖六个县（区）的主要领导全部涉案。为“保持茂名稳定”，当年茂名窝案中有160余官员，因各种原因未予追究。现年63岁的冯立梅已从政协主席职位上退休两年，此番接受调查被认为打破了“退休即平安着陆”的官场惯例，被媒体解读为中共开始打“退休老虎”的一个信号。

　　如果说茂名窝案调查重启仅是个案，那5月29日爆出的广东数百名“裸官”被调整的消息，则是将胡春华的“治吏”决心凸显无疑。广东各地开展了一项旨在摸清全省国家工作人员中“裸官”情况的全面调查。江门市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透露，仅在江门市，对将近6,000名需要摸底的科级以上干部作了调查。而东莞市委组织部相关负责人透露，细化摸查时，该市共发放了3万多份调查表进行调查。江门只是一隅代表，由此可见胡春华在“治吏”问题上的决心。

　　辣手背后有隐忧 最高层曾批广东官场

　　虽然一斧接一斧地砍了出去，但是对于胡春华来说，在其位谋其政，其执政隐忧也并非没有。从目前情况观察，有两个问题对胡春华困扰极大。

　　首先还是如上文所说的“扫毒扫黄，治吏反腐”问题。虽然现在广东看似动作频频，实际上其中不乏中央“倒逼”之因。以东莞扫黄为例，事件的起因正是由代表官方的CCTV新闻频道播出了耗时数十分钟的东莞娱乐场所色情服务的画面，并对此做了周详的报道和解说。报道一经播出便引发广泛的关注，才使得当日下午胡春华紧急作出批示，要求对东莞全市进行拉网式排查，并称“先治标，再治本”。

　　如果说色情业对广东和胡春华的影响还停留在社会层面，那么由于官场的种种沉疴，其间甚至传出胡因此向中央请辞的传闻。这种传闻虽然可能性极小，但是也有其孕育的土壤。因为茂名窝案和裸官两个问题，曾引起中共最高决策层方面的关注。

　　据传，茂名窝案爆出之后，因为牵扯面太广，一部分官员未被追究，这就使得很多落马官员及其家属们“不服气”，他们一直在向广东省、中央反映情况。中央巡视组认为，当年对茂名腐败窝案的处理尚欠妥当，这才直接促使茂名贪腐窝案的重启。

　　此外，甚至有港媒在今年1月份报道称，在视察广东的中央第八巡视组向政治局常委会递交报告后，习近平发出指示称，“对广东的问题要立场鲜明，统一认识，不能让广东的经济发展、改革来掩盖广东官场、社会上十分严峻的问题，也决不能让广东的经济发展、改革所取得的成绩来掩盖广东官场积压着十分严峻的问题，广东人民是清醒的，全国人民是看到的。”此言在传开之后，被认为代表了中共中央层面对于广东官场的不满态度。

　　当然，广东的问题毕竟是几十年的沉疴，不能将其归罪于胡春华的头上，而胡之所以接掌广东这个功劳多多、问题也多多的省份，自然其中暗含“栽培”之意。如果胡能够在高层的力挺下一个个解决这些问题，恰如塞翁失马，焉知福祸。

　　担忧经济被赶超？中央认可结构升级

　　另有观察人士认为，实际上，今天让胡春华担忧的另一个问题，反而不是这些“官事”，而是经济议题。在中国政治版图中，地方党委高配政治局委员的共有五地，北京、上海、天津、重庆以及广东五省市中，前四个都是直辖市，唯有广东除外。之所以如此高配，除了改革开放先行区这一因素外，最重要的因素是广东的GDP自1988年以来已连续25年位居全国第一，是中国经济的“体温计”，其经济地位决定了省委书记可以以此为中央层面建言献策，共商国计。

　　但是近五年以来，广东GDP增速一直低于江苏，2013年广东的GDP为6.2万亿，增速为8.5%；而江苏GDP为5.9万亿，增速为9.6%，仅仅落后3,000亿。目前，江苏2014年GDP预期增长率仍高于广东，如果以此速度发展下去，江苏可能在二到三年内赶超广东。在观察者眼里，如果广东经济落后的情况发生在胡的任内，那他将会面临极为尴尬的处境，哪怕刻意保持低调，届时媒体铺天盖地的宣传，加上好事者的恶意炒作，也会影响其政治前程。分析以此来解释胡春华为何在全国多数省份保持或者降低GDP增速目标时，选择了逆势而行，将GDP增速的目标五年来首次从8.5%调高至9.0%。

　　对此观点，亦有学者表示反对。对于中国政治的观察应该从高处着眼，在中央倡导二次改革、不以GDP论英雄的前提下，广东进行的结构升级，必然会失去一些经济上的增速，但是这种经济结构上的改变，应该说是符合习近平和李克强的经济思路的，如果汪洋留下的“腾笼换鸟”战略能够被胡春华延续并得到发展，广东甚至可以在此番“二次改革”中，再次站到排头兵的位置上。正如一位广东前任副省长对于胡春华经济政策的评价那样，“保持全省发展大政方针的连贯性，不轻易更改原有规划，新搞一套，这是非常务实的做法。而且紧紧盯住发展这个核心，不使广东经济在转型中失速，符合广东的实际需要。”

　　无论是板斧还是隐忧，作为当今中国省部级少有的两位“60后”官员之一，胡春华的仕途依然是一片光明。而他也正在将广东作为自己的舞台大施拳脚，为自己未来的晋级之路铺垫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