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已成为中国无处不在的监控利器

北京的一座市场里，一名消费者在购物时扫描二维码。

中国超级应用微信俨然已成为中国政府监控公众、审查言论和惩处异见人士的最有力的工具之一。

异见人士、消费者和安全问题研究人员说，中国政府正在越来越多地利用腾讯(Tencent Holdings Ltd.)旗下的这款应用收集信息，作为逮捕和给予警告时的证据。

据劳工和妇女权益律师王胜生表示，有关部门今年早些时候对她的微信和短信实施了监控，试图收集证据，阻挠她的法律事业。

她说，她老家的公安和纪检官员还追踪到她父亲头上，就是想毁了她的名誉。

“之前大家都说微信是透明的，但我没有想到透明是什么意思，一直到出现最近的这个事情。”她说：“现在我是很恐惧的 。”

腾讯一位发言人对此不予置评。中国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简称：网信办）和中国公安部未回应置评请求。

根据腾讯的数据，2011年发布的WeChat和国内版微信目前在全球拥有超过12亿月活跃用户，比任何一款应用在美国的普及度都高。除了聊天，用户还用微信分享照片、支付水电费、叫车、读新闻、预约挂号和使用市政服务。

今年新冠疫情期间，微信在中国社会中的主导地位更是随着远程办公和学习模式的兴起而更加根深蒂固。公司和学校纷纷使用企业微信(WeChat Work)，这是微信专门为企业打造的与微信应用整合在一起的沟通工具。据腾讯统计，今年第一季度，政府部门、企业和个人使用微信二维码的次数总计超过1,400亿次。微信二维码可以用来支付，也可以用于登录不同设备和账户。

在腾讯位于深圳的总部举办的一场政府组织的媒体活动上，一名工作人员在介绍微信的服务。

中国政府还让腾讯和阿里巴巴集团控股有限公司(Alibaba Group Holding Limited, 简称：阿里巴巴)设计健康码系统，这成为政府追踪病例接触者的主要工具之一，在遏制新冠疫情蔓延方面发挥了作用。嵌在微信和支付宝(Alipay)应用中的健康码已成为中国人进入住宅楼、写字楼和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必备通行证。支付宝由阿里巴巴关联公司蚂蚁集团(Ant Group Co.)运营。

但使用这项功能也要付出代价。在武汉疫情暴发期间，微信是中国审查部门控制信息的主要渠道之一。

除了删除敏感内容，用户表示，微信还经常对讨论疫情和新疆人权等话题的账号采取封号处理。账号被封后，警方还往往会盘问被封账号的用户。

澳大利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中国留学生说，今年早些时候，他的账号因为发布了批评政府应对武汉疫情不力的言论而被封号。“我感到震惊和迷惑，”他说。

虽然几天后他就用另一个手机号创建了一个新账号，但他与家人、朋友和几十个专业人士的几万条聊天信息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名中国留学生说，这件事让他非常尴尬，因为账号被封等于告诉别人你是持不同政见者，找工作的时候会被排斥的。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北京用户表示，他的微信账号因为批评中国的外交政策被封掉了，几天后他被带走问话。在两个小时的盘问中，警察拿着打印出来的微信聊天记录，读了其中批评中国领导人的内容。这名用户在签署了一份保证书表示不再批评政府后被释放。

对许多用户来说，微信已经彻底渗透到日常生活当中，账号被封就像不能获得水或空气一样，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北京人权律师张庆方表示，微信在中国是离不开的，还是最主要的联系软件。他说，自己的微信聊天内容也受到了监控。

由于对过度依赖微信感到不安，一些用户在今年早些时候发起了“逃离微信”(Free From WeChat)行动，呼吁大家转移到据称不受中国政府干预的平台，例如Telegram。他们在中文博客网站Matters.news上发表了一份宣言，自称“数字移民”，想逃离中国的网络防火墙。

“逃离微信”行动的一张海报，号召用户将信息交流转到Telegram上。

这一行动的参与者说服几百名用户加入Telegram，但随后，中国国家安全官员就开始传唤他们和他们的家人。这些人说，他们在3月结束了这场行动，并告诉政府他们没有政治动机，但安全部门官员还是一再盘问并监控他们。

中国的网络防火墙一直封锁国外的部分网站和即时通讯应用，其中包括谷歌、WhatsApp、Telegram和Facebook，但这些网站和应用都可以通过虚拟专用网络(VPN)来访问。另一款即时通讯应用Signal适用于苹果iOS用户，但不适用于Android用户。

由于设置VPN比较麻烦，多数人并不用使用这些网站和应用，这意味着试图改用更安全的应用程序的用户很难说服其他人加入进来。

张庆方说，他有一些朋友和客户改用Signal或FaceTime来讨论敏感话题，但绝大部分人并不认为有必要通过翻墙来下载软件聊天。

但在过去一年里，人们对微信的不满似乎有所升温，因为有更多证据表明，政府越来越依赖微信实现控制言论和监控异见人士的目的。

应用追踪机构Apptopia的信息显示，过去几年，中国iOS商店中Telegram和Signal的下载量一直稳步增长，尽管这些应用的用户规模只相当于微信用户群的一小部分。Telegram和Signal都提供端到端加密功能，可以防止第三方访问发送方和接收方之间的通信内容。

香港一位大学教授说：“过去几年，我一直建议中国内地的朋友转到Telegram。”这位教授说：“当时大家怕使用VPN很麻烦，现在不怕麻烦的人越来越多了。”

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ustralian Strategic Policy Institute)分析员瑞恩(Fergus Ryan)说，微信使用的不是端到端加密，而是客户端到服务器的加密，这让腾讯可以完全访问发送方与接收方之间的数据。

他说：“用微信聊天就像是你给别人写一封信，然后交给微信用一个安全锁定的不透明的盒子递送，微信会把这个盒子带回办公室。”然后他们“打开盒子，读你的信，并按照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对内容进行修改/删节，并放在另一个安全锁定的不透明盒子里，传递给你的收信人。"

川普政府曾以微信获取用户信息和实施审查为由禁止微信与短视频应用TikTok在美国使用。这两项禁令都在美国法院受到挑战，至今尚未生效。

在武汉暴发疫情期间，审查制度变得极为严格，就连官方媒体发布的内容有时也会被删掉，研究人员认为，这是因为言论管制规定往往界限不明，互联网公司为了不踩雷，出现了矫枉过正的倾向。

香港大学(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中国传媒研究计划(China Media Project)联席主任班志远(David Bandurski)表示：“这里的主要机制不是法律，而是恐惧。”班志远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商业利益，企业必须遵守领导层制定的规章制度和宣传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