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哥华大灾中的小日子之四： 浇花去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饶恕

　　大清早朝阳台望去，紫苏叶子蔫了。赶紧放下咖啡杯，拿了个空酱油桶浇水去。

　　我吝啬，所以活得粗略。一样大小的塑料容器，人把装完酱油的扔掉，反手再买一个同样大小、不同形状的来浇花，这不合理。

　　把各花盆浇一遍之后，看到楼下的花也太干了，就决定下楼浇花。楼下的花不用水桶浇，因为车库里有洗车的水管子，拉出来就直接喷洒，爽气。

　　在温哥华种在室外地上的植物，有大约半年是不用浇水的——“雨哥华”是这个城市顶有名的绰号。这就是为什么我一下到车库里，就看到水管子边上一个新买了未拆封的喷头。才想起来，旧喷头坏了，我半年前买了一个新的想换掉。现在这个 “新”的喷头已经被一只大蜘蛛看上、缠结了一个“家”。蜘蛛小姐在那里生儿育女、享受天伦之后寿终正寝了。而这个曾经“蛛丁兴旺”的欢乐网如今也已经是凋敝残破了。看上去很腻心。

　　这温哥华夏天早上的太阳，9点多就灼得背上皮肤辣辣的。处理完蜘蛛的后事，上楼拿剪刀拆包装，又下楼接水喉拧水管，上上下下跑得忙，在热哄哄的车库里拧水龙头、理水管子的一连串过程中，顺手理了理车库，把旧管子放去储藏间又顺了顺那里的东西。丢纸板时也顺便把家里的回收垃圾理好送去了回收箱。这一连串动作，比我一个星期做的家务都多了……就是为了给花浇上一分洋钿的水，其他顺带的事情似乎也并不违和。

　　我从回收箱回来的二十步路中，想到了“这就是人生”和“孩子要培养兴趣”两大课题。回家坐下在丁香花和百合花的混合香气里开始记录我的“伟大”思想。

　　这不到一小时的浇花过程就像人生之旅：人得有一个目标。比如，要浇花。

　　我为了要浇花，楼上楼下跑，吃力地换喷头，拧水管——达成目标的主体或者主语，是“我”，没有“我”，就不存在“我的目标”这种东西。所以如果人在过程中丢失了或者改变了原来的自己，当初定的目标就毫无意义。但是人就是善变的，环境、情感、人际关系，任何一点的变动就会造成人的改变，所以我猜世界上能达成人生最初所定目标的人非常少。比如此时我如果摔了一跤，虽然意愿没有改变，“我”的物理变化就有可能终止“浇花”这件事情的达成。

　　常常听说有人事业失败或者恋爱失败就寻短见，也就是讲，目标达不成，“我”就不活了。可是他们忘记了，一个小目标是为“我”设立的，没有人应该因为目标未达就判自己极刑。这在逻辑上本末倒置了。

　　除了“我”的变化会影响目标达成之外，外部原因也可以让目标失败。

　　比方在限水令期间，或者突然停水呢？加拿大的淡水储量是世界数一数二的，BC省是加拿大数一数二的，但是在夏天我们有时会有限水令（其实限的是浇花草的时间），导致大家的草坪都黄掉。这时候的加拿大人还互相攀比谁家草坪更黄，说明谁更守规矩。阿拉娘评论说这些人太懒，洗澡水洗菜水就浇了，哪里会黄了草坪！所以有时候浇花也不是我说要浇就可以浇的。幸好今年没有限水令。

　　花也不容易养啊。

　　可以像我一样粗略地养花。瓦盆子，塑料盆子，酱油桶，牛奶桶，Costco买来的种子，任何养花秘笈都不读，凭福气养花；也可以像别人那样钻研植物学，做大咖，每一样家什都是最专业的，术业有专攻，最后可以教导别人种花。还有逃学养花的……我记得幼时有一日坐教室里看着窗外毒辣的太阳，心里焦急院子里刚移栽的苗会不会晒死掉。我好像那日逃学了一节课。后来如何却不记得了，呃，这是个错误示范。

　　圣经上说，人种下种籽就回家睡觉了，而使植物在地里生长的是上帝。饶是再好的栽培技术，也抗不住天灾人祸。我才插活的一株玫瑰就被不明事物一夜之间给弄光了叶子 ，枯了。气得要命。所以花开芬芳也不是理所当然。而如果没有了花，也就不必浇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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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要浇花，把平时想不起来要做的事情全做了一遍。在整理车库的过程中，有那么一时间我忘记了自己是要去浇花的。在去回收箱的途中，我在想“为了浇花做了嘎许多别的事情”。世界上走着走着变换目标的人多得是。我也大可以整理完车库就回楼上享清福，不想浇花了。

　　此时如果我最后浇不成花，会不会气愤或者遗憾？不会。因为“嘎许多别的事情”做完了，也很有成就感。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但其实人生是这样的：我的愿望不一定能达成，但是在过程中，上帝的愿望一定会达成。而神的意念肯定高过我的愿望，所以我是完成了更高的目标。哪里遗憾？

　　今天不仅成功浇了水，还整理了车库和储藏室，享受了漫溢在小园子里的花香，拍了张丁香花的照片，又码好这些了不起的中文字……我现在感觉就好像一个人生赢家，既要又要还要的胜利者。可见一个人的 “意愿” 之驱动力，非任何外力可比。只要有一个小目标，人可以顺便完成无数的其他事情。这是人生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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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有一个小目标，兴致勃勃的，就会愿意“顺手”做更多益人益己的事情，并不需要旁人鞭策。我们成年人是这样，小朋友更是这样。

　　我的小外甥囝囡，他们要求我带他们做饼干时，分配做什么就做什么，比如擦桌子、搬椅子等准备工作，和结束后的收拾、洗涤等收尾工作的机会，都积极争取。就为了吃到自己做的饼干。这样不光学会做饼干，还学会洗碗、抹桌子，收拾东西……他们的目标是饼干，而我的目标是让孩子学习预备和整理。

　　教养孩子，要培养并尊重他们的目标。培养，不是家长拍拍脑袋给定制一个目标。培养要花好多时间跟孩子相处、观察、尝试、引导，让孩子自己产生一些兴趣目标。好比教孩子穿衣服，目标是要TA自己穿，所以父母可能花上几倍的时间去教会他们，而不是简单花十秒钟把孩子塞进外套里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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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很多家长都为孩子设定了宏伟目标，但是没有为了实现目标而制定的具体步骤规划，也就是没有小目标，于是也不知道成年后那些宏伟目标是否实现；有些家长是虎爸虎妈，有大目标也有小目标，每天严格执行，但是忘记孩子自己的意愿。我们常常觉得孩子们当“消防员”、“外卖员”或者“画画”的志向太过渺小，还每天都不一样！但是我们忘记了我们并不是上帝，并不知道孩子们“渺小”的目标会带他们去向何方。他们很可能在当消防员时顺便做了宇航员？做外卖员兼职了好莱坞大明星？画画画到了火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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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会尊重孩子的意愿，也尊重我们人生还不知道的未来，向着标竿奔跑，享受丰盛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