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北极合作为什么令美国和西方担忧?

中国和俄罗斯近来在北极进行海上联合军演、海警联合巡航以及战略轰炸机的空中演训，引发白宫与五角大楼的高度关注。美国总统乔·拜登(Joe Biden)星期三(12月11日)在为下一届总统准备的国家安全备忘录中明确提及中俄两国在北极的合作。对于中国与俄罗斯在北极进行的数起军事演习，五角大楼给予了同样的密切关注。尽管中国官方表示，中国无意也不会利用北极问题来推动其地缘政治利益，但中国学者表示，中俄在北极提升合作可以抗衡他们所说的美国的“海上霸权”。

中俄在北极的活动让美国和西方担忧

中国和俄罗斯在北极的活动，特别是军事活动越来越密切。今年10月，中俄两国海警更在北极执行了第一次的海上联合巡逻。今年7月共有四架中俄战略轰炸机飞越楚科奇海与白令海，此为双方军用机首度由俄罗斯北部的同一座空军基地起飞执行任务。2023年夏天，他们也在白令海峡进行了共同演习。

美国智库兰德公司北极安全专家斯蒂芬妮·佩扎德(Stephanie Pezard)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中俄目前的合作水平超出了她的认知。“这是一个有趣的发展，显示出一种几年前我们认为不会达到的合作水平。几年前当俄罗斯还想在北极的工业发展中努力超越中国。”

中俄在北极的合作越来越引发美国及其盟友的担忧。在拜登总统为即将上任的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提供的国家安全备忘录中，提到了中俄两国在北极的海上联合巡逻。

负责极地事务的美国国防部副助理部长艾里斯·弗格森(Iris A. Ferguson)在12月5日在华府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谈到中俄两国海军在阿拉斯加周边海域的联合演习是一个全新的发展趋势。

她说，“这种不断提升的军事合作水平是新的。在阿拉斯加及其周边地区(活动)也是新的(发展)。”

“我们确实需要清楚地了解他们的一些意图，……并考虑他们的长期利益以及我们如何才能最好地保护我们的利益，”弗格森说， “他们在该地区的战略利益……让我们不得不停下来想一想。”

佛格森认为，北极的战略资源对中国而言十分重要，而且将军事影响力投射到北极也能向世界传达中国实力已大幅成长的政治讯息。通过在北极与俄罗斯的合作，中国也能累积更多向海外投射远程兵力的经验。

台湾中华战略研究所研究员张竞认为，中国在北极出现之所以对美国和西方国家形成压力，因为过去北约国家“在北极的传统对手只有俄罗斯，”但现在增加了一个。

另据路透社11月初的一篇报道，美国首任北极事务特使迈克尔·斯弗拉加(Mike Sfraga)指出莫斯科和北京在北极地区进行“频繁而且复杂”的军事合作，并认为此一现象发出“令人担忧的信号”。

路透社援引他的话说，虽然中俄在国际水域活动，符合国际法，但两国的战斗机在阿拉斯加附近飞越引发美国对安全的担忧。

“我们确实需要考虑安全，加强我们自己的联盟和共同防御，”斯弗拉加告诉路透社说，“阿拉斯加位于北美的北极地区，是北约的西翼，因此我们需要以这种方式考虑北极问题。”

另外，美国国防部于2024年7月22日出版了《2024年国防部北极战略》，这是自2019年以来国防部对该地区情势发展的首次更新。该报告明确将包括在北极的活动视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在全球范围内的“步调挑战”(pacing challenge)。报告特别提及中俄两国在极地的军事合作有上升趋势，两国海军在2022年与2023年在 拉斯加外海展开联合军事演习。

针对这份报告，美国国防部副部长凯瑟琳·希克斯(Kathleen Hicks)说：“美国的北极地区对于保卫我们的国土、保护美国国家主权以及维护我们的防务条约承诺至关重要。我们的北极战略将指导国防部的活动，以确保北极仍然是一个安全和稳定的地区。”

除美国外，加拿大亦于日前推出全新的极地外交政策报告，目的是应对中国与俄罗斯在北极圈不断深化的军事合作。报告建议加拿大强化与北极圈的北约乃至于日本、韩国等价值相近国家的外交以及技术合作，同时将强化加拿大在北极的军事部署。

不需要过渡担忧

美国、加拿大与芬兰签署于上个月签署的《破冰船备忘录》，也被认为是一种藉由打造破冰船挑战俄罗斯极地霸权的一种非军事手段。

虽然对中俄合作有所担忧，鉴于七个邻近北极的北约国家针对中国以科研之名在北极实军事行动的可能性有所防范，而且中国选择在军事上与已经被北极国家孤立的俄罗斯靠拢的政策也引发了各国的疑虑，佛格森认为，不需要过渡担忧中国在北极的存在。

佛格森说：“我觉得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夸大中华人民共和国从俄罗斯那里获得的东西。我们知道与盟友合作需要什么条件，我们知道建立联盟所需的多年投资、信任建设以及协同作战能力。而他们在一起飞行绕圈的行为并不能与真正的联盟相提并论。”

目前，加拿大正透过北美空天防御司令部(North American Aerospace Defense Command)体系推进其极地防御设施的现代化，同时，美国国国防部针对中俄在北极圈的合作也有所追踪观察，兰德公司的佩扎德认为，中俄现在还不能在北极圈对北约国家产生立即性威胁，因此没有过度惊慌的必要。

美国之音就中俄在北极的合作请求美国国防部置评，国防部回复，参照国防部副助理部长弗格森在CSIS的讲话。

中国在北极到底希望得到什么？

相较于北约七国与俄罗斯，与北极没有疆界的中国更像是一个新手。根据中国2018年发表的《北极政策白皮书》，中国称自己是“近北极国家”。中国在北极的战略主要针对气候变化、环境、科研、航道利用、资源勘探与开发、安全、国际治理等问题制定政策。

关于中国在北极的目的，中国驻美大使馆告诉美国之音：“中国无意也不会利用北极问题来推动其地缘政治利益。作为一个非北极国家，中国是北极事务的积极参与者、建设者和贡献者，致力于为北极的变化与发展贡献智慧与力量。”

但中国学者对中俄在北极的合作有着更深的期盼。中国政法学院、上海市“一带一路”安全合作与中国海外利益保护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张震最近在一篇发表在sinification 网站的文章中说，两国在北极的合作将在两国的联合海上努力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中俄北极与海洋合作有助于抗衡美国的“海洋霸权”。文章建议，中俄模仿上海合作组织，建立一个“由中俄主导的地区海上安全论坛”。文章说，作为北极理事会观察员国，中国缺乏投票权，限制了其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中俄海上合作将增强中国的地位。

台湾中华战略研究所研究员张竞认为，中国目前通过加强北极的基础设施建设来与北极圈加强关系。“它(中国)2013年就已经变成北极理事会的观察员，而且中国交通建设公司也有在那边投标。所以它基本上来讲透过合作协议，商业投资，资源开发跟北极圈建立关系。”他说。

美国智库北极研究所(The Arctic Institute)驻莫斯科研究员帕维尔·德维亚特金(Pavel Devyatkin)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说，中国向北极派遣军舰和潜艇的确可以提高中国的远程投射以及与俄罗斯的联合行动经验，但是，他认为，长远来看并不符合中国的利益。

“向北极派遣军舰和潜艇威胁着该地区的和平与稳定。表面上看，中国在北极的军事存在可能有助于中国军事技术的发展，但从长远来看，这将阻碍中国在北极推进其经济利益的能力。尽管俄罗斯和中国在北极的安全合作正在加强而非减弱，但中国在北极长期维持军事存在的可能性不大。”他说。

他认为，中国的北极战略应该还是以发展经济为导向。

根据《南华早报》报导，由于阿拉斯加在美国增援印太战略布局中扮演非常关键的角色，人们不免质疑中国可能在会在印太地区有事时以北极为据点阻止美军向西太平洋投射兵力。

对此，兰德公司的佩扎德表示中国向北极部署的船舰与战略轰炸机数量太少，规模不足以遏止美国从阿拉斯加投射兵力。

俄罗斯被北极国家孤立推进了中俄的合作

中国和俄罗斯在北极日渐密切的合作与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力量被削弱密不可分。

根据美国智库兰德公司(RAND)11月发表的报告指出传统上苏联与俄罗斯并没有那么信任中国以及其他非北极地区的国家，甚至直到现在都不乐见中国在北极地区有过于明目张胆的军事活。美国负责极地事务的国防部副助理部长弗格森说，俄罗斯传统上将北极的战略地位视为如同“珠宝”般重要，对中国进入北极非常防范。

兰德公司的佩扎德指出，俄罗斯自2014年入侵克里米亚以来受到西方国家孤立，需要来自中国的资源以持续在极地的开发，为双方的合作开启大门。

俄罗斯目前在与美国、加拿大、丹麦、芬兰、冰岛、挪威以及瑞典共同组织的北极理事会(The Arctic Council)里处境孤立，因为其他七个会员国都是北约国家。在2022年对乌克兰发动全面入侵后，北极理事会为了抵制担任主席国的俄罗斯更是一度宣布暂停运作，后来也只恢复少数俄罗斯没有参与的计划。在失去西方国家资金与技术合作的情况下，拉拢中国成为了俄罗斯在极地抵抗国际孤立的唯一手段。

美国智库北极研究所的德维亚特金告诉美国之音：“俄罗斯和中国在能源、航运、自然资源和科研领域开展了合作。这种在该地区不断加深的联系是更大趋势的一部分，早在乌克兰战争之前便已开始发展。然而，自2022年以来，随着俄罗斯被其他七个北极国家孤立，这种合作关系进一步加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