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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斯克协议 究竟是谁的胜利?

www.creaders.net | 2015-02-13 10:19:52  多维 | 0条评论 | 查看/发表评论

  自2014年7月至今,白俄罗斯首都明斯克成了这大半年来欧洲安全局势走向的主要见证者。2014年9月的明斯克停火备忘录与随后的明斯克停火协议尽管为和平解决乌克兰问题迈出了重要一步,但同时也成了此后大大小小几乎从未间断的“明斯克会谈”的肇始——九月的停火协议从未得到实质执行,这导致各方的磋商以及和谈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进行。如今,史上级别最高的“明斯克会谈”刚刚落幕,在经过德国和法国主导下的十七个小时马拉松式会谈以后,冲突各方重新签署了一份协议,似乎为乌克兰危机的解决开启了一条新的道路。

  但这份协议在文本上具有一些非常特殊的特点,尽管它似乎巨细靡遗地规定了所有应当达成的目标和为了达成目标而应当采取的措施,但四项重要内容的缺席,导致它似乎有些“先天不足”。

  首先,该协议没有提及克里米亚地位问题。目前为止,对于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行为,除了俄罗斯自己以外,国际社会尚没有任何一家承认这一领土变动,同时也成了欧美各国对俄罗斯启动前几轮制裁的主要导火索。但是,作为吞并克里米亚后欧洲领导人第一次与俄罗斯就相关问题进行的正式谈判,这份文件中对克里米亚只字不提,仍然让人读出了几分默认甚至默许的态度。2014年8月,明斯克曾经迎来过一次首脑峰会,但当时除欧盟方面的外交代表阿什顿之外,第一次明斯克峰会的阵容看上去更像是独联体国家的内部会议。这就使得本次四国首脑的会见最终对克里米亚问题的视如不见格外引人注目。

  这无疑正是俄罗斯所想要的。会前,俄方已经通过多位“消息人士”向外透风,俄罗斯绝不会考虑归还克里米亚,而乌东战局的紧迫和德法两国首脑对于迅速解决乌克兰问题的渴望显然压倒了可能的迟疑,最终成文的文件当中只字未提克里米亚。普京似乎已经成功地让西方相信,克里米亚是俄罗斯在谈判中绝不会退让的底线,而如今深陷战乱的乌克兰,对于解决克里米亚问题则更是有心无力。

  但坚持不肯在某些核心问题上退让的还有乌克兰总统波罗申科。最终成文的文件当中,没有提及的不但有牵动全世界神经的克里米亚,还有东乌“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尽管协议规定了乌克兰必须进行宪法改革并“赋予东部两州以特殊地位”,但自始至终,东乌两个“自行成立的人民共和国”在新一轮明斯克协议当中没有获得任何确定身份。这似乎与会场现场情况不谋而合,因为事实上在十几个小时的马拉松式谈判当中,由于基辅拒不承认东乌的两个“政权”,两个“人民共和国”的代表甚至不被允许进入谈判会场。

  这反映的不止是乌克兰的态度,它同时也让人联想起在普京的2014年国情咨文中意外缺席的“新俄罗斯”。这与2014年上半年普京言必称“新俄罗斯”形成鲜明对比,被普遍解释为普京放弃“新俄罗斯”计划的信号。而“新俄罗斯”的大力鼓吹者与积极推进者,正是当时“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的首脑伊戈尔·斯特列科夫(Igor Strelkov)。如今,始终持激进立场的斯特列科夫不但离开了顿涅茨克,甚至在莫斯科也一反此前“民族英雄”的宣传形象而遭到雪藏,克里姆林宫态度的微妙转变一望而知。

  在与乌克兰及西方就冲突的谈判上,俄罗斯过去一贯坚持要求基辅与两个“人民共和国”叛军直接对话,但在如今的成文条款中普京似乎已经放弃了替东部武装分子争取地位的念头。在谈判结束后的讲话当中,奥朗德特别感谢了普京,理由是普京对武装分子代表施加了很大压力,而协议正式签署以前,曾有消息报称武装分子一度拒绝签字,更公开表示停火是不可能的,两相对照,曾经对支持乌东武装有无限热情的普京,大概已经“变了卦”。

  第三,在重要条文的理解上,这份协议缺乏明确的内涵界定,很显然俄乌双方对同款条文也缺乏必要的一致理解。会后,普京在第一时间对外宣称,作为乌克兰方面承担的主要义务,乌克兰必须执行宪法改革,“给东部两州以自治(autonomy)地位”,但在同一时间,波罗申科说的却是“不存在任何有关自治或联邦化的协议”。回顾协议本文,其中有条款称“协议签署不超过三十日内,根据2014年9月19日明斯克备忘录条款,在符合《关于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特别区地方自治(self-governance)的临时命令》的前提下向乌克兰最高拉达提交有关该区域界定的具体方案”,联系此前基辅坚称绝不接受联邦化提议,但可推进权力“去中心化”的表态,大约这一次的问题正出在对于“自治”的定义上。

  对于乌克兰,“自治”一说并不存在,基辅同意的只有接受东部两州以地方选举结果组织起来的地方政府以及在中央政府法律框架内给予东部两州以“特殊地位”。这与去年9月19日的第一次明斯克协议内容并无区别。但对于普京来说,东乌两州的“特殊地位”跟“东乌自治”,似乎已经直接画上了等号。协议签字之初就存在的关键理解分歧,未来只能诱发双方新的口角——如果这份协议能够有获得尊重的机会的话。

  最后,最重要的是,尽管经历了十七个小时的艰苦谈判,但俄乌双方在争议最大的关键问题上并未取得共识——协议同意双方从交火线上撤出兵力特别是重武器,但东部武装被要求按照九月协议划定的交火线撤出,乌军方面遵循的所谓“实际交火线”的具体位置却没有议定。按照普京的说法,实际交火线位置将由13日俄乌两军参谋长商议决定,普京称其为“需要咨询军事专家决定”。

  按照目前的协议内容,双方如约撤出之后,在各自的停火线之间将会形成一片空白地带,如果撤军能够实现,这片空白地带隔开双方兵力,将会起到冻结冲突的作用,但考虑到第一次停火协议从未获得实际执行,一旦冲突中的某方单方面毁约,这片空白地带立刻将成为毁约方到嘴的肥肉。具体而言,俄方在谈判中高调要求乌军撤出德巴尔切夫,普京更在实际交火线尚未议定之际便抢先对外宣布乌军将撤出该地,显然急于拔除德巴尔切夫这颗眼中钉。回顾乌东战局,成为争议焦点的德巴尔切夫正位于乌军锋线的突出部位,近日来,尽管武装分子持续强攻,德巴尔切夫的控制权始终不曾旁落,该地的得失必然将对整个战局发生重要影响,俄乌双方在谈判现场为此争议不休,正是各自怀揣未来战争态势估计所致。

  从目前的协议看,考虑到武装分子控制区从去年九月以来发生了不小的扩张,要求武装分子按照九月协议规定的停火线撤出,实际上是相当强硬的要求。尽管在基辅方面,承认“实际交火线”可以算是一大让步,但对比交战双方各自局面,协议内容对武装分子而言无疑更为严苛。这也给停火和撤军条款能否落到实处增添了又一重变数。

  总体而言,俄乌各方在协议文本上体现出互有让步的态势,但谈判结束后双方对外表态却大相径庭,好像参与的不是同一场谈判。事实上,俄乌两国的经济此刻同样处于崩溃边缘,近期随着东乌战事激化,双方付出的代价都在急剧增加,因此对于这份协议,基辅和莫斯科尽管各自有所不满,总体上仍然持维护和认可的态度,这也是长达十七个小时的谈判最终得以维持的基础。

  对比之下,东部武装分子所面临的局面则更加严峻,“建国”要求未获支持之外,九月以后占据的大片领土也未能获得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领导人扎哈尔琴科(Alexander Zakharchenko)在会谈结束后毫无顾忌地威胁“如果停火再次失败,不会再有下一次会谈和协议”,更显示出乌东武装分子方面对这份协议的勉强态度。考虑到东乌武装本身并非协调一致的正规部队(总体而言没有一致认同的共同统帅),各武装势力之间的争斗尽管近几个月以来有所收敛,却从未根除,谈判艰难,打破谈判成果却再容易不过,武装分子方面能遵守这份协议到什么时候,恐怕连普京本人也没有十足把握。

  这是一份没有赢家的协议吗?或许并不。正如协议文本当中未曾谈及的那些问题泄露了谈判各方的真正立场一样,并未在协议文本中承担任何责任,似乎只是专程前来“劝架”的德法两国,已经通过这份协议达到了自己的几乎所有目标。会谈之前,奥朗德一度放话“外交手段不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言下大有倘若谈判不成全面战争一触即发的意味,但同样地,也是奥朗德在会谈结束后第一个对外宣布了谈判成功。对于德法以及他们身后的欧洲而言,这份协议的达成本身已经为欧洲方面赢得了极大的回旋余地,既避免了无所作为以及软弱无能的指责,又不致于将本国推进战争或战争的威胁当中。可以预见,在此基础上,即便未来这份协议如同它上一个版本一样成为一纸空文,欧洲方面也尽可以选择继续对冲突方表示“强烈谴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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