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向中国派出第四架遣返包机 赴美庇护越来越难

资料照片：2023年10月24日，在加利福尼亚州雅库姆巴附近，一名来自中国的男子在与其他人一起等待处理庇护申请时，从一名志愿者手中接过一碗燕麦粥。


华盛顿 —?12月11日，美国国土安全部(DHS)发布公告，宣布于12月9日通过美国移民和海关执法局(ICE)向中国遣返非法移民。公告称,此次遣返是该部门“在不到六个月的时间内第四次向中华人民共和国运送没有合法居留基础的中国公民”,“这次遣返航班是该部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和其他国际伙伴持续合作的又一例证”。

国土安全部的公告没有说明此次遣返航班上有多少名中国非法移民。美国之音近期联系到正在纽约等待政治庇护的中国苏州维权人士倪金芳，他的妻子段春霞于9月28日“走线”从墨西哥进入美国加州后被羁押。段春霞首次申请庇护面试没有通过，险些被送上12月9日的遣返航班，但是在律师的帮助下得到第二次申辩机会，暂时“安全”。

12月1日，阔别两年多的倪金芳第一次在佐治亚州的移民收容所见到妻子段春霞。段的健康状况并不好，还有很严重的视力问题。“比原来瘦了好多，头发也花白了，”倪金芳告在采访中告诉美国之音，“18岁的女儿见到母亲泣不成声，眼泪一直流到脖子上。”

倪金芳于2022年7月和女儿一起持旅游签证进入美国，之后申请政治庇护，还在等待面谈。倪目前在纽约法拉盛经营一家中药店，他对自己的情况并不悲观。“我相信美国尊重人权，也希望美国政府给我们一个完整的家，让我们自由的生活在美国这片土地上。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就用百分之一千的努力去做完。”他说。

12月9日的的航班是美国半年内第四次向中国派出包机遣返非法移民。

美国政府于今年6月底、10月中旬和11月中旬，分三次使用大型包机将非法入境美国的共计约350多名中国公民遣返回中国。在此之前，美国上一次大规模遣返中国非法移民发生在特朗普第一个任期内的2018年。

自2022年底中国解除长达三年的新冠疫情封控以来，进入美国的中国移民数量急剧上升。近2023年一年，就有多达37,000多名中国公民在美墨边境被捕，是上一年的十倍多。2023年12月，边境官员在美国南部边境逮捕了5,951名中国公民，创下月度最高纪录。

在今年5月众议院的一次听证会上，众议院国土安全委员会监督、调查和问责小组委员会主席丹·毕晓普(Dan Bishop)说：“过去五个月，每月都有一千多名中国公民越过北部边境。2024财年刚过六个月，(被发现的非法入境的中国移民)就超过了2023财年的总人数。”

美国和中国近期换囚和遣返合作频繁

位于加州的移民律师陈闯创告诉美国之音，中国和美国政府今年在交换囚犯和遣返无证人员的问题上，出现了比较频繁的合作。他说：“中国以前历来不配合美国政府接受这些遣返回去的人。但是最近我们看到，中方多次和美方换囚，换出来一些在中国被长期关押的美国公民。在这个过程中，中共也顺便接受了一些美国给的人。这个按习近平的说法是‘执法合作’，而不是‘边境和移民’问题。这两个其实是合在一块了。”

和段春霞一样面临被遣返命运的还有来自中国的维权人士、网名“哎乌”的吴玉华。吴玉华原籍新疆，曾积极参与维权活动，是山东盲人维权律师陈光诚被禁锢期间的探访团成员。她和前夫杨崇2015年1月逃亡泰国，2017年获联合国难民身份，2019年进入加拿大。2021年底，在加拿大因拒绝打新冠疫苗的吴玉华失去工作后非法进入美国，之后辗转求生但处境艰难。

2024年6月，吴玉华在试图返回加拿大的时候被美国边境执法人员发现，扣押至今并且可能会被遣返回中国。目前仍生活在加拿大的吴玉华前夫杨崇告诉美国之音，吴的健康堪忧，将在2月初参加一个听证会，届时律师会向法官阐明她的情况。他说：“我都不太相信，美国政府怎么可能遣返她，毕竟她是难民身份过来的，我觉得怎么可能呢。”

吴玉华的近况被杨崇在社交媒体披露之后引起很多网友的同情，但也有不少人嘲讽她支持在移民问题上态度强硬的候任总统特朗普，甚至连杨崇自己都表示，不是很理解吴的想法。

不过，杨崇依然认为吴玉华最后被遣返回中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不要遣返回去要走法律程序的，最后还是法官说了算，而且可以一直上诉。美国是一个法制国家，这个法制不是浪得虚名的。现在大家对她的关注度很高，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评价。而且还有很多人帮忙，律师也表示愿意代理她的案子。”

申请政治庇护的门槛恐越来越高

移民律师陈闯创告诉美国之音，被遣返的中国公民不限于“走线”人，还包括至少两类人。他说：“有些人持签证，但是在美国口岸被拒绝入境。这些人自愿放弃美国签证，被送回去，这是一类。”

他补充道：“还有一类人就是就是已经在美国有递解令被抓到的。可能之前有递解令，然后去报到的时候，发现有犯罪记录或其他原因，被移民局抓到了，递解回去。然后第三类才是新近进入美国的‘走线人’，在边境就直接被边境保卫部门抓到，然后进行一系列的程序处理。”

不过，陈律师介绍说，遣返的程序比较模糊，没有一定的套路。“实际上，移民局和边境保护局的处理能力有限，并没有说从某个地方、某天进来的人，一定要给他程序处理。这都不一定。”

“有些人进来之后很快就放了。放了之后，并不是说没事了，而是让他在外面进行移民程序的处理。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会被关移民监，进行快速递解。如果当事人表达了害怕回到母国受到基于宗教、政治、民族等因素的迫害，那他会被移交到一个叫‘可信恐惧面谈’的问话。如果通过了这个问话，可能把他放出来，也可能不放。”

他进一步解释说：“通过的意思是，你可以去美国的法庭寻求政治庇护。如果不通过呢，你就背上递解令了。这时候有一次向法庭复核的机会，还可以要求再重新考量。”

陈律师遇到很多不符合庇护资格和申请标准从而背上递解令的中国公民，不过他们“也不一定被送上飞机”。他说：“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有没有护照。如果没有护照，美方就要寻求中方的合作，看能不能给他发一个旅行证。有时候能拿到，有时候拿不到。大部分背上递解令的人，可能关押时间比较长之后，八个月、一年，最后也能放出来。被送回中国的应该还是少部分。但是美国的移民官员到底是怎么选择送谁回去，我们其实也并不了解。”

一位去年“走线”进入美国、如今生活在纽约州的中国移民赵建(因为身份问题敏感，受访者要求使用化名)告诉美国之音，最近频繁发生的遣返以及特朗普竞选期间誓言严格管理边境，致使中国走线人群体现在有点人心惶惶。在接受电话采访时，赵建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对特朗普的忧虑：“他上台以后所有的人都担心被遣返，不仅仅是我们这些走线人，拿绿卡的人不害怕吗？”

4月13日，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一次竞选演讲中特别提到了过去几个月有3万多来自中国的移民。他说：“他们都到了服兵役的年龄，而且大部分都是男性。他们是不是想在我们国家组建一支小军队？”

赵建对于这个说法尤其感到愤怒。他对美国之音说：“什么叫服兵役年龄？一个从雨林走过来的人，不是这个年龄的人走不过来。特朗普说这个话本身就是带有误导性。可以当劳动力的中国人，不就是服役年龄么。”

赵建在进入美国之前，曾经在中国社交媒体批评习近平，他称自己如果被遣返回去，一定会面临被判刑的下场。不过，已经进入政治庇护申请程序的他，仍然希望自己能继续平安留在美国。他说：“虽然我不喜欢这个(特朗普胜选的)结果，但这是美国人民的选择，没什么办法。我希望台海不会发生战争。大家都进入一个不确定的年代，所有人的未来都不确定。”

移民律师陈闯创表示，身在美国的还未获得合法身份的中国移民确实面临一个“真实的威胁”，所以存在恐慌的情绪。他告诉美国之音，特朗普在这个问题上表现的非常强硬。

“不仅是行政部门，共和党已经占据了(国会)两院，保守派也在最高法院占明显优势。我们可以完全确定的说，这届特朗普政府会有更多的、多得多的资源，不管是法律上，还是人力、物力、财政上，来支持执行他的遣返计划。这是一定会发生的。”

根据位于纽约州的雪城大学的一项统计，在2001到2021年期间，申请庇护获批率最高的移民来自尼泊尔和埃塞俄比亚，超过70%；紧随其后的是中国、喀麦隆和俄罗斯，获批率大约在65%-67%左右。相比之下，拉美国家移民申请庇护的通过率就低得多，只有不到20%。

今年6月4日，美国现任总统乔·拜登(Joe Biden)签署一项涉及非法移民管控的新行政命令。该命令设置了一个熔断机制：当美国边境巡逻队在美墨边境扣押的非法移民人数一天之内超过2500人时，迅速将这些人员送回墨西哥并暂停受理政治避护的申请。而只有当这一数字跌至1500人以下，政治庇护申请的受理工作才得以恢复。

国土安全部在发布于12月11日的公告中重申：“从6月4日宣言实施到11月底，国土安全部已运营了740多个国际遣返航班，飞往160多个国家，包括中国、哥伦比亚、厄瓜多尔、秘鲁、埃及、毛里塔尼亚、塞内加尔、乌兹别克斯坦和印度。在上一财年(2024 财年)，国土安全部遣返了742,000多人，比2010财年以来的任何一年都多。扩大遣返航班的努力仍在继续。”

陈闯创不认为所有申请庇护的中国移民都毫无希望。“有递解令的人，包括已经进入遣返程序的，如果你有合法的理由申请留在美国，还是有复核机会的。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唯一合法的理由，就是申请庇护。这个并不容易，你要证明回到母国会受到迫害，而且这个标准也会提升。这些人虽然可以通过提出庇护来延缓时间，但是他们如果自身的案子不够扎实，证据不够强硬，通过不了审核的话，美国政府还是有理由把他们送回去。他们还是很危险的。”

截至发稿时，美国之音发往美国移民及海关执法局的请求置评的邮件未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