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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淑芬没有想到,帮他们实现愿望的,是一个日渐成熟的市场和一条长长的利益链。事实上,陈家已经是“鬼妻”链条上的第四个环节。
如果没有根深蒂固的土葬,如果没有精神病人的游荡…… 极冷漠,极贫穷,极残忍。乡村“配阴婚”的习俗在河南、河北、山东、山西等地死灰复燃。多个偶然聚集而成的荒诞,诠释出正在进步的中国农村的另一面。以下是南方周末记者对农民宋天堂连杀6人卖尸体配阴婚一案的调查与观察。本文所涉部分内容可能引起读者不安。
南方新闻网-南方周末报道,今年农历正月底,河北省邯郸市鸡泽县浮图店乡南庄村发生了一件大事:南面临漳县的警察来到村里,将陈家三儿子陈军其的坟挖开了。消息传出后,人们纷纷前去南庄村西的坟地观摩,热闹场面,远远超过去年陈军其和他新娶的“鬼妻”下葬时的情景。
鬼 妻
去年农历十一月十四日,一辆农用三轮车将一具女尸送到了南庄村头。陈氏夫妇以1.4万元买下——这是他们毕生最大的一笔开支。
南庄是位于冀西南的一个普通村庄,青壮年男性大都外出打工,一年当中通常只有在收麦和过年时回来。靠打工赚来的钱,大部分人家都盖起了高大的瓦房,墙壁上常被刷上当地电信商的资费优惠广告——这意味着相当多的村民用上了手机。
和中国的其他农村一样,市场经济正在迅速改变着南庄村。不过,也有很多东西仍难以改变。合葬就是其中之一。人们相信,夫妻生前共枕,死后也应同眠。这一风俗,并未因已普遍实施的火化而改变,夫妻死后仍共用一个墓穴,只不过棺材中放的不再是死人,而是骨灰盒。
对于那些未娶妻就去世的“光棍”而言,则只能靠娶“鬼妻”弥补。
所谓娶“鬼妻”,是为死亡的单身男子配一个女人,双方以夫妻名义合葬。这是古已有之的一项风俗,在中国北方的农村地区普遍存在。相传三国时的曹操就为死去的爱子曹冲娶过“鬼妻”,这项古老风俗在新中国成立后一度销声匿迹,然而近些年来,它渐渐兴盛起来。
凡娶“鬼妻”的,家中多有不幸发生——要么有人死于非命,要么有人因贫穷和残疾等原因终身未娶。去年阴历十一月初一, 陈孟长家就面临这样的不幸——老三陈军其出车祸死了。
79岁的陈孟长有6个儿子,他们的婚姻成为他的毕生重担。陈氏夫妇终其一生,也只能给4个孩子娶上媳妇,剩下老五到外村做了“上门女婿”,这是颇没颜面的事。而老三陈军其活到53岁,仍然孤身一人。
尽管已经子孙满堂,但陈孟长夫妇仍深感孤独。为了排解寂寞,陈孟长养了一条狗和一只羊。陈军其生前因单身之故,常有空到父母身边走动。每念及此,陈孟长夫妇越发伤心。他们为其娶“鬼妻”的想法也更加坚定。
陈孟长承认,“鬼妻”风俗虽流传多年,但以前尚不如现在这么讲究。事实上,由于真正的“鬼妻”极不易寻,南庄村从前常见的做法是:抓一把土放入一个空棺材中,即可代表“鬼妻”与男方合葬。
然而近些年,人们越来越不满足于此了。一度仅具象征意义的“鬼妻”,渐渐演化成真人——死去的女人。
去年农历十一月十四日,一辆农用三轮车将一具女尸送到了南庄村头。陈氏夫妇以1.4万元买下——这是他们毕生最大的一笔开支。当日,鞭炮声中,陈军其放在棺材里的骨灰盒,和他至今仍身份不明的“鬼妻”合葬了。
操办三儿子的丧事期间,陈孟长还完成了另一件大事:给同样合葬的祖父母和父母“迁坟”。陈家原来的坟地,因为前面盖起了房子,影响到“风水”,早就想迁,但苦于经济窘迫,一直未动。
南庄村有十几个姓氏,不同的宗族有不同的坟地。陈家历代人丁兴旺,因而坟地连成一片,不像有的姓氏,由于几代单传,只连成一条线,很是“可怜”。此次陈孟长既为后辈娶了“鬼妻”,又为先辈迁了坟,两件大事一并完成,心中倍感欣慰。
陈军其葬在离祖先坟地约一里远的地方,将来等陈孟长夫妇去世之后,他将迁回祖坟,埋在父母跟前。但如果不娶“鬼妻”,他将失去这个资格,永远成为一座“孤坟”。
买“鬼妻”和迁坟的钱来自于陈军其的车祸赔偿款。这笔款本打算作为陈氏夫妇养老金,但连买“鬼妻”带办丧事,加上命案事发后交给警方的罚款,如今已经所剩无几。陈孟长仍居住在两间40年前盖的草房里,每天的生活费用不超过3元。
陈孟长从箱子底翻出一包皱皱的烟,但却一直舍不得打开。他想倒水,家中找不到杯子,只能用一个搪瓷缸来替代。面对不期而至的南方周末记者,他说,如果不是因为剩下那点车祸赔偿款,家里其实连10元钱的现金也拿不出。
市 场
“鬼妻”送到陈家时,刘淑芬并不放心,特意让小姑去看,对方告诉说,确实是个女人,年轻,有“咪咪”(乳房),这才放心。
从陈军其死亡到娶到“鬼妻”,仅经过十三天。这让刘淑芬颇觉纳闷,她没有想到现如今娶个“鬼妻”能这么快。
刘淑芬没有想到,帮他们实现愿望的,是一个日渐成熟的市场和一条长长的利益链。
事实上,陈家已经是“鬼妻”链条上的第四个环节。此前,它曾经三人之手两次倒卖,价格分别是3700元和8500元。
将“鬼妻”送到陈家的,是邯郸市永年县西苏乡双陵村的刘苏的、梁占军夫妇。他们花8500元拿到了这个“货”。最初得知陈家需要“鬼妻”时,他们手头并没有“湿货”(“鬼妻”市场的专用语,指死去不久未曾下葬的女尸),原打算将一具干货(即死去时间较长的女尸,多是从墓穴中盗取)以5000元价格卖给陈家,但遭到对方的拒绝。陈家认为,这会“委屈”了儿子。
刘梁夫妇答应帮其继续寻找,双方约定十三日陈军其下葬这天“送货”。二人最终从上家李巧玲处及时拿到“湿货”,之后星夜启程,用妹夫杨解现的机动三轮车将其送到了南庄陈家。
陕西延川县警方人士曾如此分析有些地区“鬼妻”市场的重兴原因:近年来,各地矿难频发,导致一些青壮年男子丧生,这些人要么未成家,要么死后妻子改嫁。而家人在获得赔偿后,大都不惜重金为死者娶“鬼妻”,此风盛行之下,“鬼妻”越发稀缺,价格也越抬越高。
如刘苏的、李巧玲等一批职业“鬼媒婆”,也就应运而生。在从事这一行业之前,刘李二人分别是各自村上传统意义上的媒婆。他们敏锐地看到“鬼妻”这个新兴市场,并及时“转业”。
在“鬼妻”市场中,刘李二人靠人脉资源发现“鬼妻”及寻找买主。而在山西隰县一个叫李龙生的人显然更为高明,他“承包”了当地医院的太平间,将其作为从事“鬼妻”交易的平台。此外,警方调查本文所述的这起杀人案时无意发现,河南省宝丰县公安局看守所聘用的一名临时工,也客串过“鬼媒婆”角色。
因为“鬼妻”市场的兴起,在不少地方的殡仪馆出现一种奇特现象:前来火化的通常是男人,女人因为可以卖钱,火化的比较少,原因很简单,若凭骨灰盒是无法分辨男女的。“鬼妻”市场上除了有上述“干货”、“湿货”之分以外,还根据年龄、身材、有无伤痕、是否全尸、腐烂等有更为详细的分类,并分别对应不同的价格。
“鬼妻”送到陈家时,刘淑芬并不放心,特意让小姑去看,对方告诉说,确实是个女人,年轻,有“咪咪”(乳房),这才放心。不过,跟所有的买家一样,她忽略了“鬼妻”的身份,更不知道她的真实死因。
帮刘苏的与陈家牵线的,是陈孟长的外甥李书申。这位50岁的农民得知舅父要给表哥娶“鬼妻”的消息后,放出风声。结果没几天,他就接到“鬼媒婆”刘苏的的电话。交易成功之后,李书申从刘苏的处获得了1000元的回扣。
陈孟长一度担心,自己花一万四买来的“鬼妻”,会不会是别人偷来的?此前他对此类事情曾多有耳闻。如果真是这样,往往给买家惹来麻烦。不过,在外甥向他拍胸脯保证之后,也就不再细考。
然而陈孟长万万没料到,事情比他担心的要严重得多。
杀 手
在近十年的从业史上,宋天堂一直处在“鬼妻”链条的最上游。事实上,也只有他明白,经他手的那些“鬼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杀手叫宋天堂,河北邯郸市临漳县习文乡仁寿村农民。陈家所娶的“鬼妻”,是他掐死的第四人。作为这具“湿货”最初的供货者,宋天堂的获利是3500元。
在真相暴露之后,几乎所有认识宋的人均对此大吃一惊——在他们眼中,这本是个老实得甚至有些窝囊的男人。
临漳县因临近漳河而得名。著名的魏国西门豹“投巫治水”的故事,便发生于此地。这个故事被收录到小学课本,成为古人反对封建迷信行为的典范。该县因地处河南河北两省交界处,治安压力一直较大。在习文乡政府院内,除了常规设有的派出所,还有一个县公安局直属的刑侦中队——香菜营中队驻扎。
宋天堂一度是这里的常客。
宋天堂幼年时母亲去世,父亲去世也已三年。宋家在仁寿村属单门独户,只有宋天堂、宋天庆兄弟两人。弟弟老实勤勉,在仁寿村有口皆碑,相形之下,哥哥却声名狼籍,村民提及无不摇头。
邻居们的一种说法是,宋天堂的“不正干”,缘于十几年前离婚。他不仅失去了妻子,两个儿子也改名换名,与他断绝了来往。宋天堂此后孤身一人,生活日渐不堪。他先后挖过药材、倒卖过牲口,甚至拐卖过妇女,均不是什么“正经”职业。由于名声在外,当地如有事发生,他也往往成为警方怀疑对象。“我看他早就没啥指望了。”一位秦姓邻居说。
在近十年的从业史上,宋天堂一直处在“鬼妻”链条的最上游。事实上,也只有他明白,经他手的那些“鬼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起初的答案很简单:盗墓。他白天寻找葬有女人的坟墓,晚上带着工具盗挖。这项常人眼里毛骨悚然的工作,宋天堂却能乐此不疲。村民对这事也早有耳闻,但因为晦气,看见也不多问。一位邻居说,有时见宋天堂骑着破自行车驮个鼓鼓的编织袋外出,便知道他又去卖“鬼妻”了。“一次最多能驮三个”。
不过这项职业也充满风险。宋天堂曾有一次被“黑吃黑”的经历:他骑行数百里,将两具“鬼妻”成功卖到山西某地,获3600元,然而回来路上,宋天堂却又被买主抢劫,在其反抗时,被痛殴一顿。但他无法报案,只能自认倒霉。1999年,他在挖一具女尸时,竟然不慎将电话本遗失在现场,结果事主顺藤摸瓜,将他抓住。宋随后以“辱尸”罪名获刑两年。
然而出狱5年后,宋天堂的目光开始瞄准了活人。
去年阴历三月,在河南安阳游荡的宋天堂,以“给饭吃”作饵,用自行车将一痴呆女子驮至村边树林里掐死。待天黑后,用编织袋将尸背至家中,埋在狗圈之下。此后所杀三人,大致按此套路进行。
有人说,宋天堂是先找买主,再去杀人,不过办案人员对此否认。宋天堂所杀的第一人,从死亡到出手,经过半年之久,已经腐败发臭,但也照样卖出。
宋天堂所杀的前四人均为街头流浪的精神病人,这些人在农村很容易识别,她们蓬头垢面,走在路上嘻嘻哈哈,有的还在头上扎朵花。最重要的,宋天堂知道,没有人在意这些人的生死。
事实也是如此。被宋天堂所杀害的四名痴呆女子,一直未见家人报案,案发后找到的三具尸体至今也无人认领。警方分析,家人或许早已放弃。香菜营中队一位警察还告诉记者这样一件事:几年前,发现一溺水死亡的精神病人,警方已经查到家属是谁,但对方却拒绝承认。
从时间表可以看出,从去年阴历三月开始,宋天堂杀人呈加速度式进行。杀第一人到第二人相隔三个月,第二人与第三人之间相隔两个月,第三人至第四人则仅相距一个月。
而在12月份一个月之内,宋天堂则一连杀了两人。而且,其选择对象,已不再是从前的精神病人。
动 机
宋天堂所卖六个“鬼妻”加起来,获利尚不足两万元。家中塌陷多处的房子证明,宋天堂并未靠卖“鬼妻”致富
宋天堂所卖六个“鬼妻”加起来,获利尚不足两万元。
家中塌陷多处的房子证明,宋天堂并未靠卖“鬼妻”致富。而房间内也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件值钱的物品。如此景况,一度让试图来“讨公道”的苦主们大失所望。
是什么让宋天堂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仁寿村许多村民相信,这与宋的新婚“妻子”段玉铃分不开。
段玉铃去年麦收时节来到仁寿村,村民们并不知道她的大号,只晓得她叫“铃子”。“凶”是村民对铃子的普遍印象,多人见过她呵斥甚至殴打“老哞”(宋天堂小名)的情形。
去年上半年,为了筹备两人将要举办的婚事,急需用钱的宋曾给一外村农民“介绍”了一个对象,并拿到3000元报酬。然而女方只在男方家呆了两天便择机逃走。气愤的男方找到宋天堂,指其“骗婚”。结果宋段二人被临漳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香菜营中队带走,除退还3000元酬金外,另被罚款5000元。值得一提的是,在香菜营中队,段玉铃竟趁治安员不备跳墙逃走,把宋天堂一人丢下。
不久,宋天堂重操旧业,他说,此时当地已流行火化,通过挖坟盗尸几无可能,于是,为了得到“鬼妻”,最终选择了杀人。事后证实,宋天堂卖“鬼妻”所得,也大都用于还债,以至仍无力修整一下已经塌了多处的房子。
去年秋天,经过一番风雨的宋天堂与段玉铃二人终于结婚(未领证),并在仁寿村老家举行了婚礼。这也是仁寿村这些年最为寒酸的一个婚礼,尽管经宋天堂再三邀请,但礼单显示,参与者不过12人,所收礼金仅500元。作为宋天堂惟一亲人的弟弟竟也没有参加。
对于宋天堂而言,这显然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不久,他便和段玉铃远走河南安阳,此后一直到其再次杀人,需转移尸体时,才又连夜返回仁寿村老家一次。
宋天堂案发之后,最初由河南安阳警方立案,由于其作案地点在河北临漳县境内,后移交至临漳警方,临漳警方又交由香菜营中队主办。峰回路转,宋天堂再次落入香菜营中队手中。这时办案人员知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与“老哞”打交道了。
寻 妻
深感内疚的孙鹏飞,一边举着王改珍和段玉铃的放大照片,一边泣声高喊:“王改珍,你在哪?孙鹏飞找你了!”闻者无不动容。
宋天堂一案告破颇为偶然。事实上,宋天堂并非由警方亲自抓获,他的落网,缘于农民孙鹏飞的“寻妻”。
宋天堂所杀最后一人名叫王改珍,是河南省安阳市汤阴县菜园镇三八村人。王改珍前夫姓张,十年前在建筑工地上触电身亡,王改珍一度改嫁,后因与男方不和又回到张家。4年前,公婆给这个儿媳招上门女婿,孙鹏飞入赘。孙鹏飞原籍也是菜园镇,早年举家搬迁至山西阳泉,妻子早年病死。
王改珍原有二女一子,孙鹏飞有一女,都已成人。两家合为一家,难免有是非长短。孙王之间遂生矛盾。孙鹏飞压力之下,于去年下半年抱病赴山西下井挖煤。王改珍前去探望,两人又有口角。王改珍一时负气,于去年12月26日只身赴安阳打工。
王改珍出走第二天,孙鹏飞即有不祥之感——42岁的王改珍一直在家务农,从没出门打工经验。
在孙鹏飞的督促之下,在安阳的女儿女婿发现,母亲去一家名为“金桥”的中介所求职,被一人以“养狗”为名带走。
将她从中介所领走的正是宋天堂,此前不到一月,宋已用此方式骗走并杀害一人,此次属故技重演。
循着宋天堂在金桥中介所留下的地址,孙鹏飞和女儿女婿三赴仁寿村,然而宋天堂早已人去屋空,更为糟糕的是,多次入监的宋天堂,竟然从未办理过居民身份证。报案之后,警方亦表示无能为力。
所幸此前宋天堂与段玉铃曾因“骗婚”被香菜营刑侦中队审讯,审讯时段玉铃当时曾被拍照。女婿用两条烟换来这张照片,放大复印后四处张贴询问,成为寻找宋段二人的惟一办法。
王改珍遇害前打给女儿的最后一个电话,曾透露她在安阳市铁西区“高老庄”,于是孙鹏飞等人开始在此地带艰难寻访。
深感内疚的孙鹏飞,一边举着王改珍和段玉铃的放大照片,一边泣声高喊:“王改珍,你在哪?孙鹏飞找你了!”闻者无不动容。
1月2日,段玉铃的照片终被一送煤球者认出,并指点其找到住址。孙鹏飞等在门口守株待兔,中午时分,卖菜完毕的宋氏夫妇蹬着三轮车回来,被孙鹏飞一把抓住。
在派出所,由于宋天堂拒不承认,24小时的留置盘问期过后,派出所无奈放人。家人情急,一面找人看住宋天堂,一面联系媒体。最终在河南电视台关注之下,安阳市公安局北关分局正式立案,连夜审讯之后,宋天堂终于说出实情:我把她害了。
结 局
这位年过四十、儿子已经二十多岁的“鬼媒婆”,竟然奇迹般地宣布“怀孕”,从而被“取保候审”。
王改珍是目前六起命案中惟一落实身份而又找到尸体者。宋天堂招供,王死前曾激烈挣扎,将他手抓破,头发也扯下若干。
王改珍的尸体最终在刘苏的、梁占军夫妇家的菜地里找到。据说当时刘梁二人已经与人谈好价钱,尚未及出手。在抓刘梁二人时,警方颇费周折,因为担心当地宗族势力阻挠,特意趁晚上潜入刘家,将二人抓获后立即塞入车中撤出。在此期间,刘苏的曾以上厕所为借口上房逃跑,一名警察追赶时不慎摔下,匀掏醋飞希唤沤漉叩埂?
王改珍尸体被找到之后,随即面临丧葬事宜。张家长辈发话,由于王改珍生前对得起张家,因此丧事不能太过简陋。结果运输、火化、出丧一路下来,又花一万多元。这让经济上本已捉襟见肘的孙鹏飞愈加雪上加霜。
当年入赘之时,孙鹏飞与张家有约定,死后王改珍将与前夫合葬,对孙鹏飞则是所谓“生嫁死不嫁”。如今果然按此约定处理,孙鹏飞不禁悲从中来,再次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家庭中的局外之人。
孙鹏飞的前妻死后葬于山西,他说,等条件许可,便将其尸骨接回。否则,将来待自己死去之后,儿女难免又为给他娶“鬼妻”所累。
娶“鬼妻”的陈孟长家则面临新的难题。警方的到来,使夫妇两个寄托在“鬼妻”身上的愿望化为泡影。不仅如此,丧事的具体操办者四儿子还被带走——带走谁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带走后,陈家就得交钱,陈家最后交了一万多元罚款四儿子方才放回。陈孟长说,这还是因四儿子是党员“宽大”处理的结果。
已经入土的儿子被挖坟开棺已属不吉,加上警方验尸导致“鬼妻”身上多有划痕。这越发让夫妇两个感到不安。陈孟长不明白,自己一生老实本分,为什么老了却遭此噩运。他们后悔娶这个带来灾祸的“鬼妻”,甚至说如果当时那个肇事司机跑了,不给赔钱的话,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麻烦。他们觉得都是那笔车祸赔偿款惹的祸。
出事之后,刘淑芬多次到陈军其坟头痛哭,慎重考虑之后,陈孟长索性将坟头平掉,以免妻子再触景生情。但他仍然无法放心:如果将来“鬼妻”的娘家人找上门来,他该如何答复?南方周末记者第一次去时,他们征求记者的意见,第二次去时,他们终于拿定主意,不会同意将鬼妻交还,因为他们毕竟花了钱,还被罚了款。
另一个“鬼妻”买主邯郸市涉县合漳乡合漳村村民申文堂,在受到此番惊吓之后,深感无脸见人,只身到县城打工。妻子陈月兰则终日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据陈月兰称,警方来验尸时取走了头骨,这让村民们议论纷纷,说申文堂最后为父亲娶了个“无头鬼妻”。陈月兰不禁后悔,当初娶“鬼妻”太过仓促,如能请个风水先生提前算算,或许能避免后来的麻烦。
宋天堂杀人案牵出的“鬼媒婆”们,因为皆自称只是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倒卖“鬼妻”,与杀人没有关系,大都获得了自由。宋天堂通常骗他们说“货”是喝农药自杀的,他们也并不生疑,因为在农村,女人喝农药自杀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上文提到的河南某县看守所的那名治安员,在缴纳了1.4万元罚款后被释放。最匪夷所思的是宋天堂的下家李巧玲,这位年过四十、儿子已经二十多岁的“鬼媒婆”,竟然奇迹般地宣布“怀孕”,从而被“取保候审”。
李巧玲说,为了能让她早点“出来”,家里花了四五万元,大大超过了她做“鬼媒婆”时的所得——据警方调查,宋天堂所杀6人中,有4人卖给李巧玲,李因此获利1.7万余元,与宋天堂所获相当。不过,比起所花的钱,李认为自己的更大损失是在“名誉”方面。作为当地有名的媒婆,她的形象因被抓大打折扣。李巧玲后悔之余,惟有咒骂宋天堂解恨。
李巧玲说,刘苏的、梁占军夫妇也被释放了。至于宋天堂未领结婚证的妻子段玉铃,也同样声称对宋杀人一事并不知情。她被安阳警方释放之后即失踪。
这样,在这起系列杀人案中,如果不出意外,宋天堂将是惟一需要面对法庭的人。
曾有记者采访宋天堂,问他为什么杀死那些无辜的精神病人,宋天堂答道:我把她们提前送到天堂里了……
当一个蕴含暴利的市场形成的时候,有人自然甘冒任何风险。盗尸和杀人,均不过是这一奇特市场发展的衍生品。
我得承认,即使是经过二十多天的调查,我仍无法对“杀人卖鬼妻”现象作出合理和充分的解释。但我知道,这种写满残忍和愚昧的行为,绝非宋天堂一例。其中公开报道者有:
2004年10月,山西省霍州市一位叫李玉婷的13岁女孩失踪。当地警方经过缜密侦查,在一座墓穴里发现了她的尸体。尸体穿着一套喜庆的红色衣服。凶手是同村的汤素梅。
从2006年10月到12月间,陕西省延川县眼岔寺乡芦则洼村杨东艳伙同惠宝海先后两次为出售女尸设局杀人,并通过“中间人”销售到山西配“阴婚”,其中一人为智障女子,一人为坐台小姐。
在杀人配阴婚案例中,被害人或为精神病人,或为坐台小姐,皆属弱势群体,由于身份的特殊,失踪之后,家人通常很少报案,警方也难以破案。因此,在街头张贴的那些寻人启事后面,我不知道还掩盖着多少类似的惨剧。
在采访期间,我曾专门就这种事打电话给山东老家农村的母亲,她说娶“鬼妻”(我们当地称为“配阴婚”)在我们那里也很盛行。并一口气给我举了多个例子:
前年,本村有个小孩淹死,结果立即有多人给他们家打电话,问要不要“鬼妻”,那人家开始没有要。不过今年还是给儿子找了一个,是邻村一个出车祸的护士,花了 1.5万。
我家邻居的妻弟,去年因病去世,妻子改嫁,过继来的儿子花一万元给父亲娶的“鬼妻”,竟是一个只有9岁的小女孩。其实妻子本来打算死了之后回来与前夫合葬,但过继儿子因不同意其改嫁之故,便用这种做法来对其羞辱。
而我外婆家那个村,有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在工地上被装载机压死,结果村里另一户有钱人,打算出5万元娶来给同样因意外死去的儿子做“鬼妻”。女方家因为有钱,只收了2.6万……
这些离我很近的案例,或许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会出现“杀人卖鬼妻”:当一个蕴含暴利的市场形成的时候,有人自然甘冒任何风险。盗尸和杀人,均不过是这一奇特市场发展的衍生品。
有人将“鬼妻”市场形成的原因,归咎于屡屡发生的矿难。理由是某些产煤大省,往往也是“鬼妻”大省。在我看来,矿难顶多是“鬼妻”市场的一副催化剂,它直接加速了鬼妻需求,从而刺激这个市场的壮大。不过它并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在于我们根深蒂固的丧葬文化,以及这背后透出的人们精神世界的贫瘠。我相信,当悲伤的人们难以从生者身上找到慰藉的时候,或许只能求助于鬼妻。(记者 柴会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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