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薄熙来 并未切中要害

　　华盛顿——中国共产党落马官员、原中央政治局委员薄熙来出庭受审，以其涉及腐败、性、谋杀和政治密谋的案件情节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然而，这些细节虽饶有趣味，却分散了对此案真正意义的关注。

　　中国共产党将薄熙来的审判粉饰成该党反腐败运动的一部分。（与另外两位因腐败受审的党内高官陈良宇和陈希同一样，薄熙来之所以走到穷途末路，最有可能是党内权力斗争的结果。）但这场审判真正的显着意义在于，它突显了一场紧迫的争论，这关乎中国未来将走上何种道路——具体而言，该国领导人是否会重新启用毛泽东那些灾难性的做法与政策。

　　尽管薄熙来与其家人本身就受害于毛泽东在20世纪60、70年代发动的文化大革命，他在2007至2012年担任超大型城市重庆的党委书记期间，采取的政策却照搬了毛泽东动员和管制中国人民的方法。这些方法让薄熙来广受拥护并手握大权，但也开辟了一条可能让共产党回归毛泽东旧路线的险途。

　　像毛泽东那样，薄熙来利用大规模群众运动和基层动员手段来应对共产党的治理问题。他在重庆最重要的政治运动是“唱红打黑”，这场草根运动发动群众，去传唱毛泽东时代的革命爱国歌曲，以及支持监禁该市的“黑社会”或“黑恶团伙”并没收其财产——所谓“黑社会”，理论上是指有组织的犯罪团体，但实际上他们中有些只不过是薄熙来掌权路上的对手或障碍。

　　毛泽东也曾采取类似策略，瞄准一部分特殊群体，发动百姓群起而攻之，正如他在打击资本家和地主的政治运动中所做的那样。虽然薄熙来没有采用毛泽东的阶级斗争术语，但很多被贴上“黑社会”标签的人实际上是私营业主和重庆新晋富人阶层成员。

　　在发动打击“黑社会”的运动的同时，薄熙来还启动了自己的毛式“大跃进”，以发展重庆经济，博取贫困者的拥护。他刚一上任就立刻大举加强基础设施建设，吸引巨额外国投资，令该市国内生产总值激增。然而，不少这类项目在经济上不具可持续性：它们严重依赖借贷和向外国公司提供难以为继的激励措施，来鼓励投资。就像毛泽东一样，薄熙来擅长给穷人勾画一个美妙的虚假乐观前景。

　　薄熙来还从毛泽东处学会了个人崇拜的树立。他定期在群众集会上发表颇具煽动性的情绪化演讲，并利用新闻媒体将自己包装成才干、眼界和智慧超群的人物。任职期间，他亲笔题写的政治口号和标语在重庆遍地皆是，并屡屡见诸报端。即便到了今天，他还受到中国社会中的某些人群的喜爱。

　　尽管毛泽东的思想和政策对多数西方人可谓大忌，不少中国人仍然怀念着毛泽东和他的时代。他们相信，正是1976年去世的毛泽东凭一己之力终结了中国的百年屈辱。他们仍未认识到，毛泽东为新中国定下的均富政策只能算是乌托邦式空想。他的非人道行为与罪行，以及他为了维护共产党掌权地位而实施的残酷举措，在中国从未得到充分的探讨、辩论和认识。时至今日，毛泽东在很多中国人眼里仍然是有过个别错误的伟大领袖。

　　因此，薄熙来就能够用毛式政策和战术获取民众支持。从薄熙来支持者在法院门外集会抗议的照片上可以看到，他们中有些人手举着毛泽东的肖像，还有表达对毛泽东主义旧政策崇敬之情的标语。

　　如果没有整个国家对毛泽东所犯罪行的全面反思，当前的中共领导层就有可能在除掉薄熙来这个政治挑战者的同时继续采纳他的政治手法，以巩固权力。中国近现代史给出了这种“除人继政”(remove and subsume)策略的若干例子。1898年慈禧太后镇压了维新运动后，她推行了类似维新派政策的激进政策。1989年，中国最高领导人邓小平罢黜了倡导市场改革的中共中央总书记赵紫阳，此后，中央政府进行了比赵紫阳的计划还大胆的经济改革。而今，既然共产党领导层已经除去了作为政敌的薄熙来，他们是否会效仿他，重新启用毛式策略呢？

　　目前，中国面临诸多内患。社会经济的急速转型带来了社会中的紧张关系；当下经济的放缓可能引发社会不安定。这样的环境下，毛泽东分而治之、发动中国广大群众，以维系共产党政权的做法，有可能重新吸引中共的领导人物，特别是在北京对未来道路尚无明确理念的时候。

　　因此当你旁观薄熙来的审判时，请记住，对各种丑闻的指控、薄熙来顽固的辩护，还有最终的判决都不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中共是否能终结薄熙来的手段和政策——并且驱散毛泽东的阴魂。

　　作者汪铮(Zheng Wang)是美国西东大学(Seton Hall University)外交和国际关系学副教授、伍德罗·威尔逊国际学者中心(Woodrow Wilson 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Scholars)的公共政策学者，着有《勿忘国耻：中国政治和对外交往中的历史记忆》(Never Forget National Humiliation: Historical Memory in Chinese Politics and Foreign Relations)。　　翻译：马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