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习仲勋 成了倒逼习近平最大筹码？

　　如果说地方纪念座谈会、出版书籍、推出六集电视纪录片、儿童演出以及发行邮票只是习仲勋百年诞辰的前奏，那么15日当天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高规格座谈会，可谓是将这场纪念风暴推向了最高潮。不仅红二代悉数到场，而且对习仲勋的评价也是“高度地”——既有人大副委员长李建国对习仲勋革命一生的总结，也有与习仲勋有着深厚渊源的广东、陕西两地“一把手”的现场发言，还有中央政策研究室主任欧阳淞、国务院副秘书长焦焕成、全国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王万宾的娓娓而谈。规格、深度、广度已然超过了公众的预期，习仲勋附带着的改革开放、民主法治、群众路线、言论自由，瞬间勾起了坊间对习近平的寄望，同时也成了民间舆论倒逼当局的“最大筹码”。

　　从官方动作和喉舌媒体的跟进来看，意欲构建的习仲勋形象还是局限于老一辈革命家、卓越的政治工作领导人方面。可以说这是官方版的习仲勋。座谈会结束后不仅，各大官媒同步网站即已进入工作状态，开始倾力为勾画这一版本的习仲勋谋篇布局。新华网的《时代呼唤“敢为天下先”的智慧和胆识》，主要锁定在习仲勋如何在改革开放初期冲破固有的条条框框，切实“杀出一条血路”，尝试“经济特区”，勇敢走在“中国改革开放最前沿”。这与央视纪录片第四集《主政南粤》相对应。人民网的《江山就是人民 人民就是江山》，标题选自于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典时习仲勋在天安门上观礼时的感慨，内容则围绕习仲勋如何根植人民服务人民进而造福人民。光明网的《习仲勋战斗一生树丰碑》看上去更像是对习仲勋一生的概括性总结，并无多少新意和可摘取之处。

　　央视当天晚间黄金时段播出的新闻联播，耗费五分之一的时长来播报当局纪念习仲勋实况。当然，还不包括对央视纪录片的推介部分。从央视公布画面来看，毛泽东女儿李敏、刘少奇之子刘源、邓小平之子邓朴方、胡耀邦之子胡德平、彭真长女傅彦、王震次子王军、杨尚昆之女杨李、陈云之子陈元、李维汉之子李铁映以及高岗遗孀李立群均有出席。难怪有网友感叹：真可谓一场红二代的大集会。不过，在这场规模空前的大集会中，却独独缺了薄一波的后代。虽然此前有港媒放出烟雾弹，薄一波之子薄熙成被邀请出席，但从央视画面来看，却未见有薄家人现身。此次红色大集会，对习近平而言，也是一次向外界宣誓自己“红二代”身份的绝好机会。

 

　　次日出版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经济日报》、《解放军报》，均在头版第二条位置予以展示，延续了前一日的论调和口径。因为习仲勋文集已经出版发行，习远平频繁出席地方座谈会时也成就了一次次的媒体盛宴，所以地方报刊除了按照中央意旨在头条播送中央座谈会外，也只是亦步亦趋搜罗着“花边新闻”。比如《京华时报》的《毛泽东赞习仲勋：比诸葛亮还厉害》、《南方日报》着意于习仲勋与广东改革开放的颇深渊源。此类跟进无疑为官方版本的习仲勋添了枝加了叶。

　　但在民间舆论场，习仲勋则有着完全不同于官方版本的象征意义。人们对习仲勋的纪念，往往出于对习仲勋的锐意改革、亲民为民、民主法制的亲睐，并以此出发寄望习近平也能循着其父的轨迹治国理政。与他是不是一个伟大的革命家、是不是卓越的领导人这些“高帽子”，与他是不是应该在逝世后享受如此高规格的纪念相比，民众显然更愿意看到习仲勋纪念背后的现实指导意义。

　　为什么习仲勋值得被纪念被铭记？冯崇义和杨恒均两位学者为财新网撰写的《返璞归真习仲勋的历史功绩》给出了答案。“今天，我们纪念习仲勋，是纪念他早年怒发冲冠，为苦难中国揭竿而起闹革命；是纪念他执政春秋中，不畏强权与强人，不计个人荣辱；是纪念他晚年反思觉醒，为受苦受难的中国民众拍案而起；我们纪念他‘以人为本’、‘以民为本’的群众路线，更是纪念他认真反思党和国家之路，实事求是、知错就改，勇于对党和执政者所作所为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今天，我们纪念习仲勋，也是警醒当政者：要时刻约束公权力，始终把人民放在执政者与执政党之上，广开言路，共创未来。”

　　因为李建国的讲话中多次提及习仲勋反左，比如为保护干部和群众抵制和纠正左的偏向，文革后坚决支持真理标准大讨论，大刀阔斧拨乱反正，平反冤假错案。1989年12月还强调，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改革不能踏步不前，更不能走回头路。所以，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秋风据此断言，“纪念习仲勋，就是重申反左、改革。”也有北京学者附议，纪念活动传递着当局锐意改革的信号。专栏作家刘胜军乘势发力，呼吁当局在改革开放步入深水区、十八届三中全会即将召开的关口，进行新一轮的思想解放、开放思想市场。这也是重启改革必须迈开的第一步。

　　改革之外，还有运用反讽思维来直戳习近平痛处的。《21世纪经济报道》借一位习仲勋当年的人大同事进行现身说法，“他曾设想制定保护不同意见制度”。关于民主建设、关于开门立法、关于言论自由，逐一被重新翻出公之于众。久未在微博上露面的学者吴稼祥站出来道尽当前言论有多么不自由，“想制造网络恐怖主义者的目的似乎达到了……2008年开微博以来，第一次被禁言如此长时间……人人自危、朝不保夕。”说的正是前段时间风声鹤唳的网络管控。章立凡则温婉地用习仲勋回忆录中的话来宽慰同行，因为文革中周恩来采取特殊保护方式，用飞机把习仲勋从西安接到北京，交给卫戎区监护。所以，“禁言也是一种特殊保护。”

　　可以看出，不管是说改革还是言论自由，对习仲勋的纪念已然超过了纪念习仲勋本身。人们更愿意以此为出发点，推断将父亲视作大英雄的习近平能否在改革开放、保护不同意见制度、民主法治上有所作为。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张辛可对习仲勋“文革没有一点好处”的摘录，也是在借习仲勋之语表达己方愿景。当有人说较好地解决了否定文革的问题时，习仲勋说，“毛泽东过去讲对文革要三七开，七好在哪里？文革没有一点好处，当时是对形势估计错了，运动发动错了。”此语录引得知名网友“北京厨子”也按捺不住出来站队，“坚决支持习仲勋同志的观点”。

　　中央高调纪念勾画出的习仲勋版本可能只是议程设置，但民间零星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形成的另一个版本的习仲勋，更能作为管窥中国未来该向何处去的小窗口。只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往往很骨感。借习仲勋百年诞辰之机、之口对改革开放、民主法治、言论自由、扫清文革余毒等的讨论越多，越说明纪念日之外民间力量多么孱弱无奈。

　　在习仲勋的家乡陕西富平县，当地政府正筹集资金建一座耗资30亿美元的主题公园，一座更大的习仲勋塑像也将落成。当地打出的旗号是，由红色旅游纪念帮助建立这个国家的革命英雄们。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民众到习仲勋陵园瞻仰凭吊、敬献花篮。事实上，对习仲勋最好的纪念，不是开了多少场座谈会、出了多少本书、纪录片耗资耗时多么巨大，而是承接着他的革命衣钵完成其平生未能实现的夙愿。因为在纪念那些已故领导人时，如何通过学习历史来服务于当前社会，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