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误解的王岐山 伴君擒虎的酷吏阎王

　　当习近平带领六常委第一次公开亮相时，其中一个被人忽略的细节，似乎冥冥之中注定了王岐山后来的特立独行和不走寻常路。因为七常委中，唯有王岐山一人佩戴了暗色调的领带。而按照惯例，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原本应该辅之以喜庆的“红”才合乎情理。

　　但是，即便是作为第五代领导核心的首次亮相，王岐山还是没有按牌理出牌。从早期的京城名嘴到救火队长，再到执掌中纪委后的“锦衣卫”、“酷吏阎王”，人们也许只记住了他的刚猛手段，记住了他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峻表情。然而标签越多，越说明其的多面性和另类。事实上，王岐山与习近平有着同样的理想色彩，也同样谙熟中外历史，甚至对时尚流行也知晓一二。多次向纪检干部推荐美国政治剧《纸牌屋》，向下属推荐历史小说《大清相国》、《旧制度与大革命》，在参加北京团审议政府工作报告时，还提到了韩国热播剧《来自星星的你》以及网络神曲《江南Style》……王岐山无儿无女，但正是如此无畏无惧、恣意洒脱，令其在众人中相当扎眼。不同于位高权重者一贯的低调和明哲保身，王岐山更愿意冲锋在前，全然不惧成为舆论中心。

　　人才错配？习近平的隐秘棋局

　　十八大后，王岐山被正式任命接掌中纪委，显然跌破了外界普遍的猜测。故而一段时间以来，围绕王岐山的任命，都存在资源浪费和人才错配的争议。事实证明，这是作为一把手的习近平做出的长线布局，而这一隐秘棋局的整体轮廓，在王岐山担任中纪委书记后不久就渐次开始显山露水。

　　习近平的长线布局，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其一，将金融领域作为当局的重点“修理”领域，毕竟腐败几乎都离不开金钱。而作为经济方面无出其右的“救火队长”，王岐山无疑是最合适人选。据悉，十八大后不久，即由王岐山亲自指挥，兵分五路同时展开新一轮对于金融领域的整肃。中央和省（区）、直辖市已有千余名银行、证券、驻境外中资高级管理层人员列入审查、监控黑名单，严控处境出国活动，其中包括400名省、地方一级银行行长、副行长。王岐山也曾公开告知，“本届中纪委若干工作重点之一就是整顿、查办、打击金融领域腐败、违规、违法犯罪活动，不达目的绝不收兵。”辅之以整肃，从国家开发银行开始，几大银行密集换帅，王岐山的旧部不断上位，也是预料之中的必要环节。

　　其二，王岐山自身性格和成长经历，更能担当起反腐领域“救火”的重任。与其他根正苗红的“红二代”相比，王岐山虽然是半路出家，因其岳父姚依林官至中央政治局常委和国务院副总理，但是“红二代”身上那种与身俱来的舍我其谁的自信，王岐山丝毫不逊色于其他人。在个人经历方面，中学毕业后，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王岐山加入到上山下乡活动中。这段经历，使得他有机会亲身接触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并在政治最为动荡的年代经受各种磨难。也正是这样的经历，造就了其即便从江湖之远进入庙堂之高，仍能系民众所想，不说空话、套话。

　　王岐山之所以“能”，并放手去拍蝇打虎，也与时势脱不开关系。十八大后，习近平作为一把手，将反腐放在了头等重要的位置。在此之前，虽然反腐也是一直在喊，但是都沦为做样子的小修小补，中纪委也被看做是以中共政治斗争的工具属性而存在的。但是两年时间里，习王联手交出的成绩单，不仅打破了“刑不上常委”的魔咒，也拿下了军中大老虎徐才厚，持续不断拍死的一众苍蝇更是不计其数。这样的反腐成绩单，得益于习王二人的默契配合。王岐山在与某国企老总私下的一次交谈时，曾如是感叹——“（习近平）这个老大让我心服口服，我只要踏实做事就可以了。”而另一个被外界拿出来反复咀嚼的细节是，习近平下乡期间，一次从北京返回延川，因路途遥远，先到了冯庄找王岐山借宿一夜，两人合盖过一床被子。当时习带着一本经济方面的书，却让王岐山留了下来。合盖一床被子，说明二人交情匪浅。而这种抽离了上下级关系的“交情”，让两人的默契更为真实和经得起考验。

　　不按牌理出牌的酷吏阎王

　　即便习王默契匪浅，而且王本人也对习这样的“老大”心服口服，但是并不代表伴君擒虎的王岐山，就愿意仅仅成为一条“鞭子”。在这一定位上，公众显然误读了作为“党鞭”的王岐山。如同习近平，虽然兼具毛泽东和邓小平的剪影，但是定然是既不希望成为毛泽东的“套娃”，也不会仅仅满足于年轻版邓小平的标签。而对于反腐，虽然王岐山从未涉足，但是在其位谋其政，作为政治家的王岐山，定然已经有了自成一体的通盘布局。

　　所以，王岐山一面听命于习近平，做着伴君擒虎的分内事，一面也在努力“做自己”，不走寻常路。提到王岐山的不走寻常路和不按牌理出牌，最为突出地体现在他的行事做派上。比如在一次讨论会上，王岐山刚发完言，彼时身为吉林省委书记的王儒林刚准确念一份写好的稿子，就被王岐山当场打断。综合各方消息还原的“现场”，王岐山打断后要求王儒林“讲短点”，当被回复可能短不了后，王岐山生气地说，“你说话肯定是说我的发言如何重要……我刚才又没念稿子，你怎么知道并事先打印出来那么多呢？这不是形式主义是什么？你不用念了！”这一事件，虽然在大陆范围内被封杀，但是还是防火墙外引发了热烈讨论。而王岐山的直率和不走寻常路，也进一步坐实。

　　无独有偶，王岐山在美国数次打破常规脱稿演讲的表现，也让其成为美国政客心中的“另类”。动画大王沃特?迪斯尼公司的执行副总裁普雷斯顿?巴顿兴奋地说：“他真像一个摇滚明星!”对此，与王岐山共事多年的好友黄江南分析，王岐山的思路不落窠臼，“他很多事情的做法想法，不按官场的思维来……中国的官僚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个岗位上应该说什么话，这个事情应该怎么说，都是有规矩的，每件事情应该怎么处理，官场其实有一套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套规矩是最安全的，也是最落俗套的，最不用费脑子的”。黄江南非常确定：“王岐山一定不按这个套路。”

　　可以说，王岐山的不走寻常路，贯穿于其作为酷吏阎王的始终。首先，自王岐山上台后，反腐在有意打破提前限制贪官言行的这一“铁律”。从周永康到徐才厚，以及薄熙来、刘志军、刘铁男、蒋洁敏等，在被当局宣布接受调查前，都曾有过不同程度的公开露面和公开活动。而新近宣布接受调查的广东政协主席朱明国，更是在当天上午准备出差时在机场被中纪委带走的，“突然袭击”可见一斑。其次，反腐再无不可逾越的上限，刑也完全可以上常委。前常委周永康的落马，就是最好的例证。也正是这种破上限之举，让习王联手进行的反腐才获得了“动真格”的赞誉。凡此种种，让出自查良镛《书剑恩仇录》中的“宁遇阎王，莫遇老王”之“老王”有了进阶版，成为对王岐山“酷吏阎王”一面最精妙的注解。

　　从“治标”到“治本”的艰难跨越

　　阵阵褒扬之外，也有人在进行或诤友式的或泼冷水式的反问：如此拳拳到肉的反腐运动，如何真正从治标走向治标？第一阶段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可见的成效，那么留下的第二阶段的难啃的骨头该如何收拾呢？

　　有一种声音认为，虽然习王联手进行的反腐成效显著，但还是仅仅停留在了治标阶段，何况近乎运动式的反腐不过是为了避免亡党亡国，为夯实中共屡遭诟病的执政合法性添砖加瓦。故而一段时间以来，“反腐终点论”、“反腐上限论”和“反腐拐点论”等此起彼伏。另有一种声音认为，以王岐山的个性论，虽然在十九大上会因年龄问题退休，但是定然不会在官场点起了一轮熊熊大火后抽身而退。何况，从当下通盘布局来看，王岐山亦是中央、地方两手抓，两手都很硬。中央层面，任用旧部，提拔老兵，经历五湖四海，巡视组四面出击；地方层面，建章立制，双重领导，纪委书记排名上升，权威下达。诚如其在政协会议上讲话中所说，反腐目前还处于治标阶段，治标是为治本赢得时间，而所谓的治本，就是真正将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

　　此前，王岐山在主持听取专家学者对反腐败工作的意见和建议的座谈会时，向专家推荐了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与大革命》，而这本书最为核心的观点——“改革刚刚开始的时候，是改革最危险的时候”，旋即被外界解读为王岐山的风险意识以及对中国时下改革和反腐时局的隐射。不管影射云云是外界的想当然还是王岐山确有其意，从其主动推荐此“禁书”的举动来看，至少说明了王岐山在反腐问题上是有危机感的。这种危机感，可能是针对轰轰烈烈正在进行的反腐运动的，也可能是对反腐如何从治标过渡到治本的。也正是在这次座谈会上，王岐山第一次亮明了自己的反腐立场和态度，“更希望润物细无声，不大搞动静，但是也不能有困难就不做。”由此可见，王岐山心中的理想反腐图景，显然不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运动式反腐，而是更多地倾向于润物细无声的制度反腐和“治本”反腐。在这一点上，外界是否也存在误读的成分呢？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王岐山识时务 ，故而循着习近平的节拍进行了大刀阔斧的反腐，也在保持自己特立独行的同时，给中国沉闷的官场文化吹来了一阵清风。时下，摆在面前的关键问题是，如何经过两年“治标”的量变累计，实现“治本”的质变。这一艰难的跨越，考验着王岐山，也考验着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