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邦：一场豪门盛宴背后的红色暗战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时下正在疯狂上演的安邦与民生的这场巅峰对决，形象地演绎了在中国特色制度下，什么叫“有钱就是任性”，什么叫“一入侯门深似海”，什么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

　　先说“有钱就是任性”。如果说乔布斯重新定义了手机，那么循着这一话语逻辑和轨迹，安邦可谓重新定义了“土豪”。众媒体图片解析时标注的抬头不约而同设问：土豪安邦究竟是怎么炼成的？自2014年11月起，在2个月的时间内，安邦连续12次、砸下近380亿元增持民生银行股份，持股比例直奔22%而去。收购华尔道夫一周后，安邦还以100%的股权，收购了比利时百年老店FIDEA保险公司；一个多月后，他们又拿下了比利时德尔塔·劳埃德银行100%股权。两个月内，三次扫货，刷掉150亿人民币。

　　当很多人还在瞠目结舌为安邦算账时，实际控制人吴小晖早已率领10名集团高管，亮相世界级学府哈佛大学，展开月薪5万的“抢人大战”。在围观了吴小晖侃侃而谈200多分钟并将安邦的公司战略表述为“打造全球性公司”之后，《人民日报》海外版微信公众号“侠客岛”也忍不住连连惊叹：非常豪气！真任性！

　　其次是“一入侯门深似海”。财新《新世纪》在《安邦大冒险》的报道中形容，吴小晖将背景“杠杆到极致”。何为杠杆到极致？其中最为引人关注的，莫过于前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孙女卓苒的夫婿的身份。也正是因为有了这层保护色，吴小晖才可以霸气到推着监管往前走，包括修订法规。然大冒险其文同时披露，吴小晖与卓苒“目前夫妻关系已确认中止”。2014年，因海外媒体多渲染安邦与邓家的关系，邓家曾小范围开会讨论过安邦的事宜，确认已与邓家无关。

　　对于吴小晖来说，显然深谙一入侯门深似海背后的逻辑以及需要为此付出的代价。这种撇清干系与明确切割，一方面早已成了近乎惯例的存在，另一方面在保全邓家政治声誉的同时也实现了自保。同样的情况，在薄熙来独子薄瓜瓜与中共元老之一陈云的孙女陈晓丹身上也有过精确预演。从亲密同游西藏到分道扬镳，谁能保证其中没有政治作为粘合剂或是分离液？区别在于，吴小晖被剔出侯门，只是邓家不想经历一番暗流涌动到地毯式扒皮，故而提前斩断源头；而薄瓜瓜与陈晓丹的分手，则是薄家东窗事发后公众才恍然大悟个中缘由。

　　最后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如果将安邦和民生银行分别当作“大腿”和“胳膊”，那么从时下巅峰对决的时局来看，后者显然是拧不过前者的。如若更近一步，深挖一层，则不难发现双方的对决背后，其实暗含着政治不可撼动且不容挑战的一家独大地位。财经网揭露的对决背后的政经逻辑，就是最好的说明——安邦的顺势接手，是创业者与守成者的对决。尽管民生银行与安邦保险均是民营身份，却云泥有别：毛晓峰们是白手起来的政治创业者；而安邦多见红二代与红三代，有着根深蒂固的产权意识，它暗示了这一轮政经逻辑。但同时，不容小觑的是，毛晓峰同样是中国银行业的悲剧缩影。因为在让人们看到私有化成果和市场化力量的同时，毛晓峰们也不得不选择走上所有商人的求存老路，亦即在做大之后无奈选择与权力结盟。比如置之民生银行及关联公司，隐秘存在着的夫人俱乐部，令计划的夫人谷丽萍、原全国政协副主席苏荣妻子于丽芳，以及其他只领工资不上班的部级夫人子弟，不下十人。这当然与其市场化背道离驰。

　　且不说毛晓峰已经被中纪委调查，即便没有此轮人事动荡，民生也断然拧不过安邦这条“大腿”。在关键时间节点长文起底《安邦“关键人”》的《南方周末》，拨开了笼罩在安邦头顶红色迷雾的同时，也让己身陷入到了被动境地中不能自拔。仅仅三天之隔，剧情便出现了至少两次神逆转。先是南周报道稿件被删除，再是南周出面致歉，虽然因报道不实致歉的时间选在了凌晨，但是丝毫不影响眼球效应和传播速度。很多人不明就里的是：为何南周选择刊发此纵贯三个版面的长文？是安邦敌手授意之果，还是民生背部受敌之后的反击？南周致歉信中所谓的失实之处，究竟为何？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对于一步步走入死胡同的《南方周末》来说，原本就只是负责在一潭死水里激起浪花，后续的“重任”，则全权交由社交媒体去推波助澜。不过鉴于隐藏在社交网络背后的的战争规律向来无规律可循，也就不可避免地滑下当局不乐见的方向。

　　《环球时报》即第一时间从中嗅出了异样的味道，旋即在自家言论平台呼吁“不帮传言扩散，就是支持反腐败”。但是因为文章以南周的道歉信入题，不免让人对号入座，将这份右派报纸看作是造谣者兼传谣者。按照胡锡进的逻辑，围绕官员而起的相关传言，势必会对作为国家重大治理行动的反腐败构成干扰，它们有时看上去力挺反腐败，但实际上却是在抢夺对反腐败的议题设置权，使公众难以将注意力集中在中央的部署上。显然，胡锡进忽略了一个问题：为何围绕官员而起的所谓传言总是成为遥遥领先的预言？媒体在其中扮演的角色，除了可能的传谣者，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督促者和变相的倒逼力量。

　　媒体对此问题有过详细论述。核心要旨在于，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后，中国也在各种因素综合作用之下进入政治谣言消费时代。这里所说的各种因素，除了十八大的权力更迭，习近平上台后风声鹤唳的改革和反腐，当然还包括作为“硬件”的互联网这一信息载体的大发展大繁荣，以及作为“软件”的受众对于政治事务的介入程度。在“硬件”和“软件”兼备的情况下，再加上从被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中涌出的各类魑魅魍魉，让政治这台巨型机器以一种不可低估的速度开启运作模式，迅速渗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尤其是每逢高级别官员的落马，总能成为街头巷尾谈及的热点话题。然而，人们可以兴致阑珊地谈论王立军和谷开来之间的风流韵事，可以掰着手指细数着周永康在央视虏获的情人，但是却很难面对“军中土豪”谷俊山和徐才厚以及周永康数以吨计的黑钱一笑置之。那些在台上满嘴马列和仁义道德的官员，满腹的盗娼以及背后的勾当，已足以促成一场浩大的群体性事件。而民众走上街头的初级凝聚力，不是别的，就是政治谣言煽动起来的仇官和民愤情绪。

　　那么问题来了：当民众在围观聚焦与安邦和民生银行有关的政治传言时，他们究竟是在宣泄仇官和民愤情绪，还是只是持着搬个小板凳看场开年大戏的心态？毛晓峰作为令计划的后续也罢，作为王岐山金融反腐的序曲也罢，出于同情弱者的预设，民众的这股民愤情绪还是率先撒向了安邦背后拥有强大政经背景的红色后援团。而寻根溯源，关于红二代甚至红三代在投资银行界遍地开花，从1998年就已经开始。短短数年间，几乎所有跨国投资银行的资本市场部门都被太子党攻占。据媒体早前披露，从主办新股上市的部门，快速向各个部门蔓延，如今在直接投资部门、交易部门、私人银行部门，乃至近年最热门的私募基金部门，都布满了来自中央与地方、党与国企领导人的子女们。美国摩根大通被披露的中共高官“子女”计划，亦即通过可能不恰当地聘用中共官员的子女来赢得业务。这也是中国经济学家所谓的裙带经济学，是红二代乃至红三代与生俱来的无形资产。

　　最后，不妨以“侠客岛”力推的王安忆之语段作结——“当天黑下来，灯亮起来的时分，这些点和线都是有光的，在那光后面，大片大片的暗，便是上海的弄堂了。那暗看上去几乎是波涛汹涌，几乎要将那几点几线的光推着走似的。它是有体积的，而点和线却是浮在面上的，是为划分这个体积而存在的，是文章里标点一类的东西，断行断句的。那暗是像深渊一样，扔一座山下去，也悄无声息地沉了底。那暗里还像是藏着许多礁石，一不小心就会翻了船的。上海的几点几线的光，全是叫那暗托住的，一托便是几十年。这东方巴黎的璀璨，是以那暗作底铺陈开。一铺便是几十年。如今，什么都好像旧了似的，一点一点露出了真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