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混不过去的”，胡耀邦一语成谶，逝世20多年后，一部筹备中的电影再次将这个已经长眠地下的中共前领导人推上风头浪尖。当年胡德平在其父死后写下一首哀悼诗，一句“他的生命/结束在不该结束的时候”，其间透出多少不可言说的无力与无奈，或许还夹杂着些许不甘的愤懑，但这样的低语究竟乏人听闻。然而近来，国内舆论的热烈也许会让胡家后人感到一点点吃惊，首部以胡耀邦为主角的电影《青春激荡的年代》将在今年10月份登上各大电影院线，毫无疑问，这是一部标准的主旋律电影，可某种程度上，胡耀邦的“敏感”又让这部影片具有了超乎寻常的解读价值，我们不禁要问，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种背景下，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中共抛开顾虑，开始放心的“歌颂”这位在话语体系内有些另类的的前领导人呢？
为什么是胡耀邦
事实上，虽然这是第一部以胡耀邦为主角的电影，但早在2008年，胡的艺术形象就已经出现在电视荧幕上。08年末，电视剧《浴血坚持》开播，这是首部出现胡耀邦青年形象的电视剧，胡在剧中的镜头并不多，其中一个是转移前，他与其他少共成员互换礼物并合影留念。
到了2012年，出现胡耀邦的影视剧开始增多，戏份和镜头也渐渐吃重。2012年的《红军东征》，细致展现了青年胡耀邦的革命经历，重点描述了其在开展群众工作时的表现，剧中出现不少胡耀邦同乡绅、商人诚恳道歉的镜头；2014年的电影《黄克功案件》，该部影片被称为首个国家宪法日献礼电影，胡耀邦在片中作为主要角色出现，在黄克功案发之时，当年22岁的胡耀邦任抗大政治部副主任，在其调查和坚持下，几乎要以“误伤”定案的黄克功最终被执行了死刑；同年，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引发公众广泛讨论，在剧中至少出现了50位当时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其间不乏一些“敏感人士”，胡耀邦正是其中之一，而这也是中国影视剧作品中首次出现赴中央工作后的胡耀邦，对于其参与的平反“冤假错案”、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反对“两个凡是”等一系列重大事件，都有所说明。再到2015年，胡耀邦将在电影《青春激荡的年代》中以盛年形象出现，影片故事开始于1952年，结束于1957年，而彼时，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正式改名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胡耀邦出任了团中央第一书记。
由此，一条草蛇灰线的脉络已经清晰可观，看起来离政治最远的文艺又一次成为中共的宣传利器，从不痛不痒的点到即止，到刻意描绘胡耀邦的个人特质，再到展现其对法制的尊重，及至触及胡耀邦政治生涯的关键环节，从青年、老年到盛年，随着胡耀邦电视形象的逐步丰满和还原，中共正在遵循着屡试不爽的“由点及面”法，通过文艺作品来“稀释”胡耀邦的政治敏感度，进而在社会和舆论中塑造一种总体宽容的氛围，使某些问题、某些人变得可以谈，奠定一个解决问题的基本前提和相互信任。
事实上，之所以说胡耀邦“敏感”，并不是因为其人有什么必须讳言之处，而是因为由他而起的“六四”运动。任何政治人物所谓的敏感大多时候与其个人并无多大关联，敏感的是人所带有的符号意义，是不能被忽略、被遗忘的事。胡耀邦代表着中共执政思路的开明及对知识分子的尊重，但在某段时期内，这些特质一度被视为是有可能动摇中共执政根基的危险倾向。时至今日，中共藉由大规模的反腐进入执政党的自律、自省期，在解决当前问题的同时，许多历史悬案自然也会进入到中共的视野中，包括胡耀邦、赵紫阳、六四运动、甚至是三年自然灾害都有可能在将来给出一个比较令人客观公正的定位与评价。于胡耀邦而言，稀释其符号意义，他的“脱敏”可让中共重新获得知识分子的信任，博得知识分子的谅解，这正是中共解决六四等历史遗留问题的关键，甚而是加强执政基础必须要做的功课。
“稀释”胡耀邦或成中共样板
由艺术入政治，中共向来便擅长此道。1986年，电影《血战台儿庄》震撼了海峡两岸，这是大陆影坛第一部以正面而肯定的态度来拍一场由国民党军队打胜仗的战役，而当时的台湾还仍处于蒋家王朝的统治之下，其中震动可想而知。86年4月，《血战台儿庄》在香港举行首映式，一时间万人空巷，轰动香江，蒋经国在得知影片中出现蒋介石的正面形象后，特意找电影拷贝来看，看罢电影，蒋经国说：“从这个影片看来，大陆已经承认我们抗战了。这个影片没有往我父亲脸上抹黑。看来，大陆对台湾的政策有所调整，我们相应也要做些调整。”不久之后，台湾开放国民党老兵回大陆探亲，揭开了两岸公开互动往来的序幕，数年之后，以此为基础的“小三通”得以成行。
一部影片竟有这样大的威力，也许几十次会议才能达成的成果便这样轻松取得，真有以小博大，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政治是最远的，不惟是人的遥不可及，还有政治话语的枯燥无味，然而政治却也是最近的，坊间的谈资多半都是或真或假的政治八卦，每逢高官起落，总能引发不少人唏嘘慨叹。而亲疏远近间，官方的一举一动往往左右着民众对于政府的尊重和信任，某称意义而言，反腐的推行、对政治人物的平反等便是在挽救这样的“信任危机”。
电影《青春激荡的年代》的推出，等于变相宣布胡耀邦已经在权威话语体系内实现了解封，中共正在试图通过“稀释”人的敏感继而实现事的解禁。梳理胡耀邦的“脱敏”轨迹，可以推出这样一个样板式的结论：利用影视作品中戏份比重的增加来逐步丰富和还原某一人物的形象和历史记忆，从而软化其符号意义，使整体的语境趋向客观与宽容，再继而触及事件本身，建立一个解决问题的前提和基础。可以看到，这个样板是具有普适性的，不仅是人，具体的事件未尝不可照此操作。如赵紫阳，目前其在中共话语中仍然处于相当尴尬的境地，但在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里，赵紫阳的身影已然出现，虽然未标身份也没有台词，可就政治话语的点到即止而言，这个信号已经足够明显。再如六四事件，当胡耀邦、赵紫阳等人都可以谈的时候，六四自然也不会再是不许进入的雷区。及至三年自然灾害、文革等，固然这些事件都已就有定论，但于社会民众而言，仍然多是一个概念性的了解，寥寥一部《芙蓉镇》，隔靴搔痒的《1942》，正视和还原历史真相依旧有漫长的路要走。
自推行反腐以来，中共已经证明自己有能力掌控大规模行动带来的舆情动荡，让胡耀邦“脱敏”便意味着以他为代表的一群人都将进入可以谈的领域，六四事件对双方都是一种伤害，说到底是一个相互理解不足的问题，是一个心结，而解读政治类影片又是知识分子、海外人士观察中国最喜爱的途径之一，既有《血战台儿庄》珠玉在前，一家人之间的问题又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
对于做事喜欢“按部就班”的中共而言，这部影片绝不会是一个结束，更可能是一个开始，甚至是一个原点，以此为基础，过去留存下来的许多问题都将渐次出现冰雪消融之态。胡耀邦的“稀释”有着极为重要的代表意义，今年正逢胡的诞辰100周年，中共将有隆重的纪念活动，禁区在逐渐被突破，历史在逐渐被正视，我们期待更多的敏感人物能够“脱敏”，还原一个真实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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