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耀邦艰难“脱敏” 三任领袖是与非

　　1989年4月15日，前中共总书记胡耀邦突然病逝，一场席卷全国的“六四事件”由此发端。在这一事件中，时任中共总书记赵紫阳被免职软禁，胡耀邦、赵紫阳两人从此沦为官方的政治禁忌。胡赵两人的前任华国锋也早已被打入冷宫，无人提及。“文革”结束后的中共三任最高领导人，先后尘封于历史中。

　　2015年，在胡耀邦诞辰100周年之际，中共高调拍摄以胡耀邦为主角的电影《青春激荡的年代》，虽记述的只是上个世纪50年代从事青年工作时期的胡耀邦，但已是突破。胡耀邦脱离禁忌走入公众视野，似乎预示着中共已经开始正视那段历史，正视自己的过去。在此之前，2005年，中共首次高调纪念胡耀邦，举行“胡耀邦诞辰90周年座谈会”。2014年，《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一片中首现胡耀邦形象，充分肯定了其平反冤假错案的功绩，一同首次出现的还有华国锋。

　　有功于国黯然收场

　　华国锋、胡耀邦、赵紫阳三人上个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末，先后出任中共最高领导人，胡赵的背后虽有邓小平等元老的掌舵，但三人都为中国新时期发展道路的探索作出了贡献，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粉碎“四人帮”、开启改革开放是华国锋一生最大的功绩。1976年毛泽东去世后，作为毛泽东接班人的华国锋，联合叶剑英等人一举粉碎四人帮，改变了中共的命运，也改变了包括邓小平在内的一大批老干部、老革命、知识分子的命运。华国锋身兼党中央主席、国务院总理、中央军委主席，集党政军大权于一身。面对经济形势恶化，华国锋将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经国务院讨论提出建设深圳、珠海、汕头、厦门四个经济特区的议题，并由此提出了改革开放的设想。同年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中共实现了工作重心向经济建设转移，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大幕。

　　然而，在经济上改革开放的同时，华国锋政治上保守仍然坚持“两个凡是”，这成为华国锋最大的“罪状”。此后，华国锋先后辞去党政军职务，分别由胡耀邦、赵紫阳、邓小平继任，仅保留中央委员直至2002年。正因其主动让贤，在其生平中有了“顾全大局，不计较个人得失，光明磊落，作风正派”的评价，1997年选举中央委员时全票当选。

　　胡耀邦继华国锋担任总书记，以平反冤假错案、实行宽松的意识形态政策为人称道。粉碎“四人帮”后，胡耀邦担任中央组织部长负责平反冤假错案，500万知识分子、300万老干部得到解放，胡耀邦赢得了极高的声望。担任总书记后，胡耀邦实行宽松的意识形态政策，社会文化空前繁荣，形成了思想启蒙的潮流，历史上称之为知识分子的“小阳春”。胡耀邦还力推干部年轻化、废除领导干部终身制，建立干部梯队，培养年轻干部，一大批干部受益，其中就包括胡锦涛、李克强、胡启立、刘延东等。

　　胡耀邦的意识形态宽松政策为其赢得了知识分子的称道，也因此受到党内保守派的攻击，掀起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运动。胡耀邦因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不力而被迫辞职，由赵紫阳接任中共总书记，仅保留政治局委员职务。

　　赵紫阳以推进政治改革与经济改革闻名。赵紫阳长期担任国务院总理主管经济，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实际组织者和领导者。他促使国有企业的所有权与经营权相分离，大胆引进并推动设立股票市场和期货交易，还亲自主导加入关贸总协定（世界贸易组织前身）的总体设计，引领中国经济市场化和全球化改革。接替胡耀邦担任中共总书记后，推行政治体制改革。提出在中国的改革目标中要实现政治体制现代化，政治改革的主题是从革命体制向建设体制转变，使中国的政治运作逐步走上程序化、规范化和制度化的轨道；提出党政分开，改革用人机制克服贪腐等。

　　80年代末期，继赵紫阳掌管经济价格闯关失败，通货膨胀高企，社会民众普遍不满要求改革实行民主，赵紫阳受到党内保守派的极大压力与阻力。胡耀邦的突然去世，成为社会矛盾的宣泄口，六四事件爆发，赵紫阳被迫在党代会上检讨，但仍被以“在关系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犯了支持动乱和分裂党的错误，对动乱的形成和发展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由免去所有职务，软禁于富强胡同家中直至去世。

　　棺已盖，论难定

　　胡耀邦是三人中最早去世的，官方评价、治丧规格最高。中共为胡耀邦治丧定下的规格为叶剑英、刘伯承去世时的规格，并不是按照其最后担任的政治局委员规格，而是长期担任党和国家主要领导人的规格。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中央大厅举行，国家主席杨尚昆主持，中共总书记赵紫阳致悼词，邓小平等人出席，中央电视台、中央电台、国际电台实况转播，首都各界代表10万人瞻仰了遗体，在中央同意下老家湖南也派代表进京悼念。在悼词中，中共称胡耀邦为“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人民军队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盖棺定论，可谓评价很高。生平中对其1987年辞职只字不提，只讲功不讲过。对其个人品质用了“胸怀坦荡，作风民主，廉洁奉公，严于律己”作结，可谓贴切。

　　追悼会完毕后，在中共政治局常委乔石、胡启立、宋平、中办主任温家宝护送下，灵车经长安街到八宝山。治丧期间，中央电视台播放《总书记重返长征路》纪录片，报纸发照片专版；播出金日成、西哈努克等外国党政领导人的唁电等。后政治风潮初现端倪，宣传报道才缩小为只突出追悼会。

　　赵紫阳去世后的规格就低很多，甚至没有官方评价。2005年1月17日去世当天，新华社只发布了一条56字的简讯，公告赵紫阳去世，仅以同志相称。根据中共90年代后领导人去世一律不举行追悼会的惯例，赵紫阳去世后只在八宝山举行了遗体告别仪式，场地也不是宽敞的北苑礼堂而是狭窄的南苑，并严格限制出席人员，没有出席证拒绝入内。时任全国政协主席贾庆林、中组部部长贺国强、中办主任王刚、国务院秘书长华建敏出席了告别仪式，中办、国办、中组部、全国政协办公厅送了花圈，叶剑英、杨尚昆、陶铸、陈毅、胡耀邦等已故中共领导人的后人或家属送了花圈或前往拜祭，习仲勋遗孀齐心以个人及“率子女”名义送上花圈。

　　在新华社的新闻通稿中，并未介绍出席遗体告别仪式的贾庆林、贺国强、王刚、华建敏等人的职务而以“代表中央领导同志前往”，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规格。此外，通稿中还以“在革命战争年代和社会主义建设时期，赵紫阳同志在地方先后担任过中共县委、地委、省委主要领导职务；在改革开放前期，赵紫阳同志先后担任过中央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为党和人民的事业作出过有益的贡献。在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风波中赵紫阳同志犯了严重错误”，变相为赵紫阳的一生作结，然而盖棺却难以论定，赵紫阳的骨灰也未进八宝山，而是放在了位于北京富强胡同的家中。

　　三人中华国锋最后去世，评价与治丧规格仅相当于政治委员。2008年8月20日华国锋去世，同样按惯例未举行追悼会，新华社当天播发了简讯，《人民日报》刊发其生平并配以六张照片。在遗体告别仪式上，中共政治局常委胡锦涛等9人悉数出席，江泽民、朱镕基、李瑞环等中共前任领导人也到场送别。相对于现任领导人的悉数到场，对华国锋的评价与其曾经的中共最高领导人身份相较低很多，仅以“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曾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盖棺定论。相比通常政治局常委的“党和国家的卓越领导人”，华国锋仅以“曾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相称，治丧规格大为降低。

　　从1976年至1989年，十三年里中共前后三任最高领导人在粉碎“四人帮”、拨乱反正、改革开发的探索中都作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写下了厚重的一笔，但最终也都为“探索”付出了代价，先后或主动或被动离开了最高领导岗位。华国锋因“文革”和毛泽东而被历史、官方、民间遗忘，成为政治上的隐形人。胡耀邦、赵紫阳则因与“六四”相关联，成为一个政治符号，被划入禁区，官方避而不谈，民间却颇为怀念。

　　今天，胡耀邦被高调纪念，虽刻意避开了80年代的那段历史，却正如一篇纪念文章的名字那样，历史绕不开胡耀邦，同样也绕不开华国锋、赵紫阳，也绕不开他们的那段历史。正视胡耀邦是一个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