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顾令政策说情 刘向东终成阶下囚

　　前段时间，山西省委书记王儒林的一段讲话视频引发外界关注。在一场专题党课上，王儒林讲道：“我们省的一位原厅长，2015年3月被‘两规’。从他身上、车上、办公室、住所、租赁的房屋等多处起获了巨额人民币，和各类外币、银行卡、存折、黄金等等，光这些真金白银就有1.5个亿（人民币，1人民币约合0.153美元），还有大量字画、玉器、古董和多套房产。这些涉案金额不下两个亿。但他还找私营企业老板借车，车用一段时间他认为旧了，再找那个老板换新的，老板就再给他买新的。”

　　数名山西官场人士确认，王儒林口中这名疯狂敛财的“亿元巨贪”，正是山西省环保厅原厅长刘向东。然而此前刘向东留给外界的印象，却是一名铁腕治污的硬汉、全国环保系统的先进典型、媒体笔下“为环保而生”的“明星厅长”。

　　带着匪气的厅长

　　刘向东祖籍河北平山，其父曾担任山西省厅级干部，他从青少年时期便一直在山西。刘向东从山西大学毕业后，当过几年记者，之后便进入仕途。28岁成为太原市第一商业局副局长，36岁跻身厅级干部行列。一名熟悉山西政情的人士告诉大陆刊物《廉政瞭望》，刘向东的仕途顺风顺水，除了他能力出众、抓工作是把好手、搞关系也在行，父辈的提携也不可或缺。

　　一名早年与刘向东有过接触的人士介绍，刘为人豪爽，甚至带着几分匪气。对朋友很热心，对看不顺眼的人丝毫不客气。刘向东担任山西省外贸厅副厅长时，和朋友去歌厅唱歌，因为争抢陪酒小姐，还跟另一群人大打出手。

　　2000年，45岁的刘向东出任山西省供销社理事会主任、党组书记，成为正厅级官员。但他却很快遭遇各种举报，有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的，也有反映他收受贿赂、将商业大厦低价出租的。

　　这些举报给刘向东的仕途带来一些影响。刚晋升正厅的那几年，刘向东曾积极争取，希望外放出去当个市长，最后却无果而终。

　　2006年，刘向东调任山西省环保局党组书记、局长。当地人士介绍，这次平调让刘向东的仕途前景愈发黯淡。他已51岁，几乎没有年龄优势可言，当时的环保局还没有升格为环保厅。“刘向东此前就有不少负面传闻。从此之后，或许更是一门心思掉到钱眼里。”

　　在这时，山西省严重的污染状况与各界对于环保的重视，令环保部门变得重要起来。2005年，山西省大气环境质量排名全国倒数第一。临汾市甚至被外媒称为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十大区域之一。全国城市环境综合整治定量考核结果显示，空气质量劣于国家三级标准的43个城市中，山西就占了16个。时任山西省领导提出，要以“壮士断臂”的决心和勇气治理被污染的环境。

　　刘向东显然从中窥见到“商机”。同时他也开始信奉，要致富，就得当“恶官”。

　　不讲情面的“恶官”

　　自2006年起，刘向东主政山西环保系统7年。卸任之时，一本《“恶官”刘向东环保纪实》的书籍出版发行。该书赞扬刘向东“宁施恶，不随俗”，还说大家对刘有敬畏之情。刘向东也对外表示：“有点霸道不是坏事，别人不敢轻易对你不恭，觉得你头难剃。”

　　上任之后，刘向东推动了环保的“一票否决制”，要求对政府官员进行环保考核，考核结果作为政府评先评优和干部提拔任用的重要依据，在干部考核和提拔任用中实行环保一票否决。

　　在省领导的支持下，刘向东还建立起“环保统一战线”。山西省环保部门分别和中国人民银行太原支行、电力部门、太原铁路局等19个部门联合执法，对于可能产生环境污染的企业，进行不予贷款、断电以及停运等方式处理。

　　大权在手，刘向东当起“恶官”便有底气。山西省委原常委、副省长杜善学，在官场中也是“恶名昭著”，因为工作作风强势，被人送上“杜根子”的绰号。当市委书记时，杜善学可以在市委常委会上拍桌训斥市委常委，骂起县委书记来，直叫对方双腿发抖。而且自打他担任市委书记，就被视为晋升副省的热门人选。

　　像杜善学这样的政坛明星，许多人巴结还来不及，偏偏刘向东不给面子。在一次全省环保系统会议上，刘向东点名批评杜善学主政的城市，还当众让该市环保局长回去捎句话：“给杜善学说，他不给山西环保事业的面子，我就不给他面子。环保考核是硬指标，不合格就是不合格。”

　　此后，杜善学亲赴太原宴请刘向东，刘向东却推说要赴另一个饭局，直到晚上八点才到。

　　时任太钢集团董事长陈川平，与令计划、令政策兄弟有交情，这层关系在山西官场上层人尽皆知。可对于陈川平执掌的太钢，刘向东开起罚单一点不手软。陈川平找到令政策亲自出面说情，刘向东只答应“可以酌情从轻处理，但一点不罚是不可能的。”

　　据知情人士透露，刘向东在工作中喜欢标新立异，提出要集中优势兵力，打环保歼灭战。他组织了一系列环保检查执法，还取名叫“突破吕梁”、“挺进临汾”、“阻击运城”。这些环保战役打到哪儿，刘向东捞钱的手就伸到哪儿。王儒林更是用“大小通吃”来形容刘向东的敛财手段。

　　善于造势的“环保斗士”

　　之前曾有媒体报道，刘向东在饭桌上公开受贿，还与一名从事环保产业的女企业家关系密切。一名当地人士告诉《廉政瞭望》：“刘向东究竟收了哪些人的钱，别说外人不清楚，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全。两个亿的涉案金额，给他送过钱的人估计得成百上千。”

　　这名人士补充说，有一名县委书记对外招商时向厂商承诺，说自己与刘向东关系不错，未来企业的环评能够“享受最大优惠”。工厂投产前，县委书记示意企业家趁着饭局的机会向刘向东“表示”几万块钱。企业家有些不情愿，不是说环评能“享受优惠”吗？县委书记说，几万块钱就是“最大优惠”。“换做其他关系，凭几万块钱就能请得动刘向东？”

　　在放手捞钱的同时，刘向东的确也在铁腕治污。在他的任内，山西关停了大批污染企业，一些人如他所言，被“罚得倾家荡产”。

　　一名山西省环保厅内部人士介绍，刘向东在工作中的确有过人之处，除了工作效率高，办事雷厉风行之外，还特别懂得造势。“比如一篇很普通的工作汇报材料，经过刘向东的点拨，立刻变得生动起来。或许因为早年干过记者，他一眼就能把材料中的亮点抓出来，再经过包装打磨，就变成了不得的工作经验。什么率先呀、全国第一呀，让人眼前一亮。”

　　2006年，刘向东还向临汾、大同、阳泉三个污染城市的市长，发出了公开信，全国媒体一下子聚焦山西环保。收到信的市长压力很大，相继来太原拜访刘向东。

　　铁腕作风加上善于造势，让刘向东很快成为明星人物。在环保厅长任内，他接连获得国内和国际上最高的环保荣誉奖项，山西连续两次在全国环保厅局长会议上作典型发言。据《山西日报》报道，时任环保部领导在公开会议上号召，全国环保局长要有一种刘向东精神。

　　无论是刻意为之还是歪打正着，刘向东竟成了环保卫士，各种荣誉纷至沓来，也令他的仕途行情看涨，甚至有了冲击副省的希望。2008年，53岁的刘向东迎来政绩与名望的巅峰，此时，他的敛财步伐也缓慢起来。一名当地人士介绍，当时流传一种说法，因环保治理的政绩，刘向东有可能升任副省长。这一阶段，刘向东刻意保持低调。

　　然而很快，刘向东的美梦破灭，倒是那些他认为在环保工作中欠账很多的同僚平步青云。太钢集团原董事长陈川平、潞安集团原董事长任润厚先后升任副省长，产煤大市吕梁的前后两任市委书记聂春玉、杜善学升任省委常委。刘向东曾抱怨过，自己上头没人，升不上去不奇怪，只是让这些人上去，环保工作的“一票否决制”也就形同虚设。

　　首名被“双开”的省委巡视组组长

　　仕途无望的刘向东，重新开启了自己的“恶官”模式——只要涉及到环保的事，他就敢插手。除了敛财，刘向东还长期与多名情妇同居，并为他们在太原安排了住房。

　　尽管“恶名”在外，但山西的许多政商界人士却逐渐摸清了刘向东的套路。据《廉政瞭望》介绍，一名来自山西忻州的企业家是刘向东的同学，他因企业环保不达标被开罚单，于是想找刘向东疏通一下关系。另一名同学劝他：“找刘向东可以，但别扯什么同学情谊，人家只认钱。”

　　2013年7月，刘向东离开山西省环保厅，出任省委巡视组一组组长。能够担任此项职务，这一度被外界解读为他基本上平安着陆。

　　此后，山西省委统一部署了一轮巡视，刘向东任组长的一组巡视对象为吕梁市。一名熟悉山西政情的人士介绍，巡视吕梁正是刘向东落马的导火索之一。

　　刘向东熟悉吕梁的情况，此前就与当地官员和煤老板建立了利益关系。在巡视过程中，他一面继续收钱，一面泄露巡视工作秘密，并未查出多少问题。但巡视结束后，上级纪委的调查却揭开了当地问题的盖子，吕梁市领导丁雪峰、张中生，曾在吕梁工作过、后相继晋升省委常委的聂春玉、杜善学、白云，以及曾担任吕梁市长、后调任忻州市委书记的董洪运接连落马。两相比照，突显出刘向东在巡视工作中的刻意隐瞒。

　　2014年10月，刘向东参与山西省第二轮巡视工作，但他这次明显干劲不足。有媒体称，刘向东可能已经感觉到自己要出事，做事小心谨慎，连朋友都很少见。

　　该来的总会来。2015年3月，刘向东接受组织调查。12月3日，他成为十八大后第一个被“双开”的省委巡视组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