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影响力日增 维族人担心土耳其不再是避难所

去年12月，在中国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外进行的抗议活动。图片来源：BULENT KILIC/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几十年来，为躲避政治和宗教压迫而离开家园的维吾尔人一直把土耳其当做避难所，但最近发生的逮捕事件、以及中国与土耳其之间拟定的引渡条约让许多维吾尔人担心这里已不再安全。

律师表示，尽管近几年土耳其逮捕维吾尔人的行动时有发生，理由大多与恐怖主义指控有关，但最近几个月来，逮捕行动不断升级。最近一次发生在1月18日，当时，伊斯坦布尔警方在一次反恐突袭中拘捕了三名维吾尔人。

“我们现在都很恐慌”，梅利克(Melike)说，她的丈夫也被扣留了。“我们晚上根本睡不着。”

梅利克表示，当地警方指控她丈夫阿卜杜拉·麦赛迪(Abdullah Metseydi)参与恐怖主义活动。梅利克的姓氏与丈夫不同，应其要求，本文隐去了她的姓氏。她说，一名官员指控她丈夫进行过反华活动，随后麦赛迪被送往遣返中心，目前仍滞留在该处。

主管国家警察队伍的土耳其内政部(Interior Ministry)未回复置评请求。

许多在土耳其生活的维吾尔人都是为了躲避中国政府对新疆的高压政策而来的。近年来，中国当局在新疆建立了拘留营和高科技监控网络，控制当地突厥语系的穆斯林少数民族群体。

在土耳其的维吾尔人担心，随着中国对土耳其的影响力增强，土耳其可能被迫将他们遣返回中国。图片来源：MURAD SEZER/REUTERS

逮捕行动是在土耳其试图增强对华关系的背景下发生的。由于通货膨胀和外币债务不断飙升，土耳其经济面临巨大压力，中国因此成了受欢迎的投资者和贷款方。2018年，由于美国制裁等原因，土耳其里拉崩盘，中国工商银行介入并提供了36亿美元贷款。

土耳其横跨欧亚两大洲，急欲抓住中国政府“一带一路”倡议所带来的贸易机会。“一带一路”是一个规模数万亿美元的庞大的基础设施项目，其中包括一条从伊斯坦布尔到中国西北部城市西安的跨国铁路。

当发达国家纷纷争夺数量有限的西方新冠疫苗之际，土耳其也在依靠中国制药商科兴控股(Sinovac)提供的5,000万剂新冠疫苗。

在土耳其的维吾尔人担心，随着中国对土耳其的影响力增强，土耳其可能被迫将他们遣返回中国。中国政府已经把其新疆政策当做打击恐怖分子和宗教极端分子的必要措施。鉴于土耳其和中国即将达成引渡条约，维吾尔人的担忧进一步加深，尽管土耳其政府一再否认会利用这项条约引渡无罪的维吾尔人。

“我们不会在政治上利用维吾尔族土耳其人。我们会捍卫他们的人权。”土耳其外交部长在去年12月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回答有关该条约的问题时这样说。

在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于2019年签署该引渡协议后，中国也于去年12月核准了该协议，但还需要上周复会的土耳其议会的批准。这意味着引渡协议最快将于本月进入立法机构的议程。

许多土耳其人认为，维吾尔人是土耳其大家庭的一部分，双方有共同的历史文化联系，这种亲缘使土耳其成为穆斯林国家中态度最鲜明的维吾尔人支持者之一。

尽管如此，涉嫌恐怖主义的案件中越来越多的逮捕行动还是让维吾尔人身陷遣返中心，律师们指责这些案件不透明，令人怀疑土耳其政府做出的保证。维吾尔人聘请的律师表示，警方逮捕那些涉嫌恐怖主义的人，却不提供具体的罪行信息。其中一名律师说，他去年有一位客户从未被正式指控犯有恐怖主义罪，但还是被送到了遣返中心。

律师穆罕默德·奥卡坦(Mehmet Okatan)表示，和许多在土耳其被指控从事恐怖主义活动的外国人一样，维吾尔人会先被送到遣返中心，然后再接受彻底调查。奥卡坦去年有20多名维吾尔客户有过这种经历。他说，很多人会因为证据不足最终被释放，但包括儿童和老年人在内的被告可能会在遣返中心受苦长达一年之久。

“他们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影响。”为梅利克的丈夫提供法律咨询的法学教授伊里亚斯·杜安(Ilyas Doğan)说。被扣留在遣返中心的外国人会被取消居留许可，这意味着即便被释放，他们也无法工作或申请土耳其公民身份。杜安表示，获得新的许可大概需要一年多的时间。

去年2月，土耳其安卡拉暴发的一场示威活动。图片来源：ADEM ALTAN/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据杜安说，过去四个月内，被逮捕并送往遣返中心的维吾尔人数量大幅增加。奥卡坦估计，过去半年中，已有100多名维吾尔人被拘留。《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无法独立核实被拘留的维吾尔族人数。

伊斯坦布尔的一名律师哈利姆·伊尔马兹(Halim Yilmaz)表示，尽管其他外国人也是警方反恐突袭的目标，尤其是在2017年一家伊斯坦布尔夜总会发生致命袭击后（那场袭击后来被认定是一名乌兹别克公民所为），但被捕的维吾尔人数量却高得不成比例。

“这么说吧，要是我有三名维吾尔客户被关在拘留中心里，等他们能出来了，我就知道又有三个人得进去。”伊尔马兹说，他正在服务的客户中有近30名维吾尔客户因为恐怖主义指控被拘留。

“我们刚来的时候，土耳其接纳了我们。”24岁的梅利克说，2014年，为了更自由地信奉宗教，她来到土耳其。她说，现在她担心丈夫可能会被遣返回中国。

梅利克表示，她和丈夫参加了中国驻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外的抗议活动，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丈夫被指控策划反华。她说，大概三年前，她丈夫曾和他在叙利亚的兄弟交谈过，这也可能是她丈夫遭到恐怖主义指控的原因。

在起初否认新疆拘留营的存在后，中国政府后来开始将其描述为旨在扶贫和消除极端化的“职业培训中心”。海外维吾尔人，包括在土耳其的约3万-5万人中，不少都对这一说法予以强烈反驳，他们转述了亲属害怕被虐待或死在拘留营里的故事。

维吾尔流亡者也在当地的中国大使馆或领事馆前抗议。据一名组织者称，在去年12月和今年1月的两周多时间里，示威者每天都聚集在伊斯坦布尔领事馆外。

律师奥卡坦说，如果引渡条约通过，中国就能以任意罪名要求引渡政治异见者，迫使土耳其境内的维吾尔人沉默。根据检方在2020年签发的一份文件，奥卡坦的一名维吾尔客户在2018年被秘密遣返回中国。

中国外交部就奥卡坦律师的上述2018年客户不予置评，但表示中土两国一直在执法方面保持良好的沟通和合作。

奥卡坦表示，就目前来看，类似这名客户的驱逐出境事件仍是个例，不是常态，但作为律师，“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