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在强制堕胎：中国计生着手限制人工流产

北京的一所阿姨训练学校在培训保姆如何照顾新生儿。（2018年12月5日）

　　中国计划生育协会近日公布了《中国计划生育协会2022年工作要点》，其中提到的部分内容在引起中国网友强烈讨论的同时，也再次将中国女性的生育权话题推向了风口。有分析人士认为，这是中国优生优育政策的进一步体现，试图以此推动其人口发展目标。还有人提到，中国计生协《要点》中的许多内容、政策是有价值的，但其背后真正的风险在于这些新做法的实施方式。

“干预”引发了热议与不满

　　“在我看来，这就是逼迫未成年生育。已经丧心病狂了。”一位微博网友说。

　　引起网友不满的是中国计划生育协会近期公布的一份工作要点。《中国计划生育协会2022年工作要点》提到应重点解决青少年、育龄人群及其他特定人群生殖健康的突出问题，开展未婚人群人工流产干预专项行动，减少青少年意外怀孕和人工流产，提高群众生殖健康水平。

　　中国计划生育协会是共产党领导的全国性群团组织，协助政府落实计划生育基本国策。该组织公布的《要点》还提到要“重塑多子女家庭养育文化”、弘扬“孝”与“和”的家庭价值观，推动构建积极正向的新型婚育文化。

　　截至目前，#计生协将开展未婚人群人流干预专项行动这一话题已在微博上引发了数万次讨论，阅览总数也已达1.3亿。许多网友对《要点》中提到的内容表达了强烈不满乃至愤怒。

　　“挥刀，向女性挥刀，向弱者挥刀，榨干她们的剩余价值，无视其作为一个人的权利。”网友写道。

　　华尔街日报报道说，堕胎在中国是合法的，且被广泛使用，往往是作为遵守生育限制的一种方式。据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的数据，1991年中国进行了大约1400万次堕胎，当时有些地方采取了一些非常残酷的方式来执行独生子女政策。2020年，这一数字略低于900万。

　　中国媒体澎湃新闻则援引《中国实用妇科与产科杂志》2021年刊发的一篇文章称，中国近5年来，每年人工流产的总数一直徘徊在950万左右。文章还说中国“人工流产具有3个特点：数量庞大、重复流产者占比高、年轻未孕的女性比例大”。

　　研究女性权益的作家、艺术家Frankie Huang认为，网友们的不满可能是源于对自身“性自由”的担心，他们担心万一怀孕，可能将会因此被迫结婚。

改善生殖健康 还是提高出生率？

　　中国国家统计局上个月统计称，2021年年末中国人口（包括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现役军人的人口，不包括居住在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港澳台居民和外籍人员）141260万人。中国全年出生人口1062万人，人口出生率为7.52‰，人口自然增长率则为0.34‰。

　　这一新数据的出炉也表明中国的出生率已再创新低。中国国家统计局去年11月曾发布《中国统计年鉴2021》，其中便提到2020年全国人口出生率为8.52‰，首次跌破10‰，而同期人口自然增长率仅为1.45‰。

　　由于中国的出生率不断下降以及人口老龄化程度的进一步加深，中国未来或将持续面临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压力。为应对这一困境，中国人大常委会已通过关于修改人口与计划生育法的决定，提倡适龄婚育、优生优育，一对夫妻可生育三个子女。

　　中国官方说：“实施三孩生育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有利于改善人口结构，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有利于保持人力资源禀赋优势，应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有利于平缓总和生育率下降趋势，推动实现适度生育水平；有利于巩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成果，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

　　中国曾经历50至60年代初，60年代至70年代初两次生育高峰，为经济建设提供了急需的人口红利。但是，由于当时经济发展水平低，难以维系人口过度增长的需要，中国政府逐渐收紧生育政策，在1970年代开始实施计划生育政策，1980年代把计划生育正式确定为基本国策并写入宪法。

资料照：美国女性权益组织“女权无疆界”主席瑞洁女士 （Reggie Littlejohn）在美国会的一个听证会上展示被指中国强制堕胎的照片。（2011年1月18日）

　　美国女权无疆界组织主席瑞洁（ Reggie Littlejohn ）对美国之音说：“近几十年来，中国的目的是控制人口，所以他们强迫女性堕胎。现在他们想要增加人口。所以他们正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试图做一些此前特别禁止的事情。”

　　中央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杨菊华在接受成都传媒集团旗下的红星新闻采访时表示，计生协2022工作计划里提出的“干预”并不是要剥夺人们的堕胎自由，这一计划“更可能是从青少年包括育龄妇女生殖健康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

　　杨菊华还对红星新闻说，经常做人工流产手术有可能会导致终身不孕不育。计划生育协会的工作之一，就是要推进育龄妇女的生殖健康，提高全民的生殖健康水平。

　　Frankie Huang则对美国之音说，这份《意见》中可能不一定是为阻止人们堕胎，更多可能是为了让更多人组建家庭，进而生育更多的孩子。

　　明克胜（Carl Minzner）是美国纽约市福特汉姆法学院的教授，也是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中国问题研究高级研究员。他对美国之音表示，计生协出台的文件是北京方面为应对中国不断下降的出生率而出台的优生优育（pro-natalist）政策的一部分。

　　他在电子邮件中写道：“这是计划生育协会为改善生殖健康、降低中国高堕胎率所作的综合努力的一部分，包括促进婚姻和多子女的家庭文化，其中包括教育项目、提供更好的产前和产后护理等。”

　　中国为促进优生优育还提倡母乳喂养。中国国家卫健委等部门去年11月印发了《母乳喂养促进行动计划（2021-2025年）》，其中便提出到2025年，“母婴家庭母乳喂养核心知识知晓率达到70%以上”；“全国6个月内纯母乳喂养率达到50%以上”。

《要点》背后问题重重？ 愈发推崇传统意识形态

　　这份《要点》并未详细提及未婚人群人工流产干预专项行动的具体做法，也未详细说明未婚人群、青少年意外怀孕后将会有什么样的选择。

　　中国北方两家医院的医生均表示未接到《要点》相关通知，其中一位医生表示目前堕胎仍可前往门诊就医。

　　计生协2月16日回应红星新闻说，未婚青少年社会经济基础薄弱、家庭支持度较低，非意愿妊娠和人工流产将对她们生理、心理和社会生活造成更深的影响，社会对此广泛关注。

　　据报道，中国计生协方面还表示：“开展宣传教育、提供生殖健康咨询服务是中国计生协的重要职责。采取有力举措帮助青少年免受非意愿妊娠、人工流产等生殖健康问题的困扰和危害，促进群众健康和家庭幸福，是计生协的初心和使命。”

　　明克胜认为，中国计生协公布的这份《要点》提到的许多内容、政策是有价值的，但是其背后真正的风险在于这些支持优生优育的新政策的实施方式。

　　他表示，如果地方党政官员如同在独生子女政策时期一样，想要粗暴地达到生育指标，“一些官员完全有可能会决定停止堕胎或限制避孕，并以此作为一种途径来完成他们的年度业绩评估”。

　　瑞洁表示，堕胎确实会损害人们的生殖健康，因为有研究表明，如果一个妇女曾经堕胎，她此后更有可能早产，她未来的孩子可能会有更多的问题...... “所以，这确实有助于女性的生殖健康，但这不是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他们根本不关心妇女的生殖健康。”

　　她提到了中国的非自愿堕胎史，并称自1980年以来，中国便有了子宫警察（womb police），追踪女性的生育能力，让邻居、朋友和同事互相监视，向警察举报非法怀孕的妇女。她还提到中国曾强迫女性在怀孕九月时堕胎。其中一些强制堕胎案件还非常暴力，会导致女性自身的死亡。

　　她还说：“中国共产党仍然认为女性的身体是属于国家的，女性的身体必须为中国共产党的目的服务。”

　　明克胜表示：“在习近平治下的中国，父权主义、传统主义的思潮越来越强烈，许多人担心中国可能会开始走这条路——所以这份意见中的措辞触动了许多人的神经，尤其是对许多中国女性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