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大会场外的北京

军事博物馆展出的习近平影像，上面的标语写着：“深情励三军，奋进新征程”。

他们坐在折迭椅上，靠着交通指示灯柱，或是绕圈走动取暖。每隔30米左右就有他们在站岗，监视着他们所负责的北京街道。他们鲜红色的防风衣和配套的袖章表明了他们的身份——“社区治安志愿者”。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保证周日召开的意义重大的中共党代会不受任何扰乱，最高领导人习近平预计将在大会上获得第三个任期。

这样的志愿者近来在北京随处可见，他们可能是中国对这所城市实施的安全封锁中最显眼的元素。在这个控制至上的国家，每项准备工作都是为了确保消除任何潜在的威胁或隐患，从新冠病毒到脏乱垃圾都不例外。

当局还禁止任何有新冠感染地区旅居史的人进入这座城市。任何人向北京邮寄任何东西都会被邮政官员检查身份证明。

地方官员承诺，志愿者将与民兵和安全人员一道，揪出“不稳定因素”，比如上访投诉政府的人，并要“织严织密立体化社会防控网络”。

周三当值的社区治安志愿者。当地官员称，这些志愿者将遏制“不稳定因素”，例如上访者。

“在大会结束前，巡视的人会更多。警察，各种各样的都有，”年过五十的志愿者李文革（音）说，在建于13世纪的北京鼓楼附近，她弓背坐在一张凳子上，看一群中年男人打轮滑曲棍球。

李文革指了指她的右边，塔楼底下坐了两名红衣人，然后又指了指左边，另外两名红衣人正好经过。“到处都是我们这样的。”

这场会议的正式名称叫做“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是每五年举行一次的首脑选举会议，将指定中国的下一届领导人。在掌权的十年间，习近平比毛泽东以来的任何一位中国领导人都更彻底地巩固了权威。他在很大程度上消灭了独立的公民社会，监禁人权律师，并将国家监视扩大到了日常生活的更多角落。

天安门附近一家门可罗雀的纪念品商店中悬挂的毛泽东与习近平肖像。二十大召开前，不鼓励民众进出北京。

在他将要迎来打破先例的又一个五年任期之际，北京周边的森严壁垒清楚表明了他的成功。

其他省份的官员已承诺将采取包括封城在内的一切必要措施，防止新冠病毒的传播，“尤其不能外溢到北京。”在首都，武装官兵在人民大会堂附近的街道巡逻，习近平定于周日在这里发表讲话，骑行者和行人也都会被随机拦下检查。

公安部一名官员上月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自6月底以来，当局在全国范围内抓捕违法犯罪嫌疑人超过140万名，“为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创造安全稳定的政治社会环境”。

除了最热情洋溢的赞美，对政府的所有情绪都必须克制——因此，桥梁上、广告牌上、18米高的花篮装饰上满是宣传标语。当局似乎认为，口号越长就越能鼓舞人心。“更加紧密团结在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周围，以实际行动迎接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一处百货商场上方的大屏幕打出了这样的标语。

就像上图一样，北京到处都是为迎接二十大而精心布置的花卉装饰。但大多数人关注的都是这场大会给日常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干扰。

不满情绪可能依然波涛暗涌。周四，不满似乎蔓延开来，社交媒体上流传着关于北京一座立交桥的图片，桥上的两条横幅要求结束新冠封锁，并推翻习近平的统治。

公开抗议——特别是直接攻击习近平——在这座城市基本不可能成为现实，在二十大前的天罗地网中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当局迅速采取行动予以镇压。警察赶到桥上，网络审查者也从中国社交媒体上删除了照片。就连“北京”这个词在微博平台上的搜索似乎都受到了限制，仅能看到官方认证账号所发的内容。

但那样的爆发是一次例外。中国政治的悖论在于，尽管政治宣传无孔不入，但很少有人公开讨论这个话题。虽然标语都在敦促市民热烈欢迎二十大的到来，但几乎没有人谈论大会本身的内容，以及它对国家的未来可能意味着什么。这类问题被认为太过敏感，或者说离普通人太远了。

尽管如此，人人都在谈论这次大会似乎另有其因：那就是它给日常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干扰。

在咖啡店，朋友间抱怨称，雇主在上周为期七天的国庆假期——这通常是中国人流量最大的旅游季——期间禁止他们离开北京，因为担心他们回不来。

走在街上，路人抱怨着做额外的核酸检测的命令。警察突然关闭了夜店和餐馆，有时还是无限期关闭，理由是需要对新冠病毒保持格外警惕。

在中国各地，新冠疫情管控都在随着二十大的临近而加剧。

“二十大”一词成了对一切不便或干扰的笼统解释。

“一些小事会提醒你。你的快递到不了，然后你就会想起，‘二十大要来了，’”北京一名大学生陈雅然（音）说道。

假期的最后一天，陈雅然在有300多年历史的雍和宫的院落中休息，这是一座优雅的藏传佛教寺院，也是北京最受欢迎的旅游景点之一。和这座城市的许多其他大学一样，她就读的大学缩短假期，以阻止学生离市。因为不能回家看望祖母，陈雅然决定去雍和宫逛逛，在那里，她和另外一群人一起上香祈福。

自疫情以来，进京出京一直受到管制。但随着二十大临近，当局更加收紧了限制。

目前的规定要求，任何人只要到过出现新冠病例的地区，就不能访问他们的北京健康码，而所有乘客在登上前往首都的飞机或火车前都必须出示该移动应用。现在，这样的旅客在打开该应用程序时就会收到一条警告，告诉他们要在无感染的地方待上一周时间。

歌颂习近平的长条宣传标语悬挂于北京一条主干道的上方。

随着假期周的结束，中国社交媒体上全是人们对于收到此类警告的抱怨。中国出现了新的感染激增，但很多被滞留的用户都说他们没有到过风险地区。太多人分享了生气或愤怒的内容——有些人说他们急着工作或手术——以至于微博审查了关于弹窗的话题。

“神奇吧，入境和进京在难度上竟然没有差别，”被困在南方城市深圳的喜剧演员泽平周在微博上写道。

官方尚未公布假日周的最新统计数据，但此前官媒预估，国庆期间北京首都国际机场的客流量将不足30万人次，还不到去年的三分之一。

或许有句话的使用频率比“二十大”更频繁，那就是“二十大以后”。

市民们像念咒一样念叨这句话，安慰他人或自己，情况会好起来的。一出舞蹈表演的组织方表示，表演将在10月暂停，但很可能会在那之后恢复。停业酒吧的老板都寄望于月底能重新开张。

在天安门和人民大会堂的保安，中共党代会将于周日在这里召开。

其他被耽搁的问题则更明显是出于政治原因。大学教授均表示，在大会结束前，他们都不能与外国记者见面，连非正式谈话都不行。人权律师则预计，在他们家门外把守的人将会在大会后离开。

即使是那些渴望参与二十大狂热的人，也可能发现自己的行动暂时受到了这场大会精心安排的阻碍。

两周前，习近平在北京展览馆参观了一场为庆祝二十大而举办的“奋进新时代”展览。据官媒的歌颂报道，此次展览展示了过去十年——也就是习近平的掌权期——取得的成就，展出了空气质量图和奥运吉祥物等全然不同的展品。一篇报道宣称该展览已经成为热门网络“打卡”点。

最近开幕的“奋进新时代”展览所在的建筑前门紧闭。

但在展览入口处，一名保安表示，它只对部分团体开放。当被问及公众何时能参观时，他耸了耸肩。

“我猜要到二十大以后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