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个月前，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与俄罗斯总统普京宣布两国“没有止境”的伙伴关系时，两人展现出来的是直接挑战美国和西方的力量信念。

这两名领导人上周五通过视频再次会晤时，发现自己处于弱势位置，他们的威权主义非正式联盟受到了地缘政治和经济威胁的拖累。两人现在几乎都没有了回旋余地，这使得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重要，但也更加复杂。

上个月，习近平看到了他大力标榜的“清零”战略的崩溃，新冠疫情肆虐中国，损害了他想把自己作为一个更优越政治制度的领导人展示给世界的形象。在当前这场危机中，他既不能全力支持普京，从而冒下受制裁的风险，也不能放弃普京，从而冒下在对抗西方上失去一个关键地缘政治盟友的风险。

两人在上周五举行视频会晤时，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关系不稳的迹象，他们在公开声明中指出双边贸易和军事合作日益加强。据中国官媒的报道，习近平在会晤中承认了“变乱交织的国际形势”，但他说中国在与俄罗斯“加强战略协作”上保持不变，这似乎是对目前压力的一种承认。

“只要中俄两国把美国作为共同的威胁，他们之间的利益趋同就会大于分歧，”总部设在华盛顿的研究机构史汀生中心的中国项目主任孙韵说。

据克里姆林宫对会晤的描述，普京利用上周五的视频会晤重申了俄罗斯与中国的关系，称两国关系是“21世纪大国合作的典范”。他邀请习近平今年春季访问莫斯科，并暗示两国能一起克服“不利的外部形势”。

“面对来自西方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挑衅，我们对全球地缘政治格局正在发生转变的原因、进程和逻辑有相同的看法，”普京说。

在与西方的生存对决中，俄罗斯将中国视为其最重要的伙伴。习近平每一句支持的话都被放大了，证明普京远不是唯一一个与欧洲和美国较量的人。

俄罗斯国家通讯社俄新社上周四发表的一篇观点文章显示，克里姆林宫在高度称赞两国伙伴关系的同时，试图降低对中国会提供多少支持的预期。文章声称中国正在努力帮助俄罗斯绕过制裁，但没有给出证据。文章称，这种帮助虽然“并不像俄罗斯希望的那样迅速或直接”，“但这本身很重要”。

据华盛顿国际金融研究所的副首席经济学家埃琳娜·里巴科娃表示，中国在俄罗斯去年前九个月的进口总额中占了25%以上的份额，而在前年同期占的份额不到15%，这表明莫斯科正在越来越依赖中国。据俄罗斯官方媒体上月报道，仍在俄罗斯市场上销售的新汽车品牌中，中国生产的汽车（共有11种）是唯一来自外国的品牌。

随着欧洲努力摆脱对俄罗斯化石燃料的依赖，中国已成为俄罗斯能源的一个重要客户。俄罗斯能源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曾在去年12月三度宣布打破了向中国输送天然气的单日记录。

两名领导人上周五郑重宣布将深化他们的关系。习近平呼吁中俄“在涉及彼此核心利益问题上加大相互支持”，普京则把目标定在“加强俄罗斯与中国的军方合作”上。

“军事和军事技术合作在我们的关系中占有一种特殊地位，”普京说。“这种合作促进了我们两国的国家安全，为关键地区的稳定提供了支持。”

普京与俄罗斯燃料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负责人阿列克谢·米勒进行视频通话，摄于去年12月。 MIKHAIL KURAVLEV/SPUTNIK, VIA REUTERS

西方官员说，由于中国不愿违反制裁，俄罗斯已转向其他两个友好国家——伊朗和朝鲜——寻求签署紧急协议，试图解决武器弹药短缺的问题。

但俄罗斯与中国的伙伴关系对莫斯科来说有着更广泛的象征意义，普京的一个关键宣传手法是，号称俄罗斯在帮助领导一个反西方阵线，他经常抨击所谓西方试图主宰和剥削世界其他地区的“黄金十亿”。

“西方正在试图全力向北京和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导人施加压力，要求他们远离莫斯科和普京，”俄罗斯国家电视台的知名每周新闻节目Vesti Nedeli周日宣称。“但北京的立场没有改变。”

中俄两国对乌克兰的宣传往往步调一致，嘲弄是美国将俄罗斯推向战争，并将批评的矛头对准北约的强硬立场。

“美国正在尽一切努力为乌克兰加油，以便它可以继续与俄罗斯的冲突，”中国国有的《环球时报》在最近一篇评论中写道。“华盛顿希望通过这场战争彻底粉碎莫斯科，包括让后者在国际社会中失去道德地位。”

中国学者还强调，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并没有同意加入对俄罗斯的制裁，并对莫斯科在西方及其盟友以外的地区受到孤立的说法提出挑战。

“美国和欧盟不代表世界，”中国社会科学院俄罗斯问题专家徐坡岭说。

尽管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给习近平带来了复杂局面，但中国仍支持俄罗斯。北京曾一直在加强与西欧的经济联系，但俄乌战争已使欧洲更靠近美国削弱中国的努力。俄罗斯的入侵还让人们更加关注中国武力收复台湾的威胁。能源价格飙升对欧洲经济的破坏已扰乱了中国最大的出口市场之一。

有迹象表明，习近平对这场战争的忧虑正在增加。习近平去年12月21日在北京会见俄罗斯前总统梅德韦杰夫时，曾向普京的这位亲密盟友表示，他“希望有关各方保持理性克制”。普京曾承认中国领导人去年9月在乌兹别克斯坦举行的上海合作组织峰会上对俄乌战争表示了“疑问和担忧”，那是这两名领导人最近的一次面对面会晤。

随着乌克兰战事的进展，习近平向梅德韦杰夫表示，他“希望有关各方保持理性克制”。 POOL PHOTO BY EKATERINA SHTUKINA

西方领导人已敦促习近平做出更多努力，说服普京停止战争。但据两名了解有关讨论的官员透露，中国领导人告诉欧洲官员，他们高估了他作为调解人所起的作用。这些官员还说，中俄领导人有深厚的私人关系，习近平说他信任普京。

虽然这可能是真话，但习近平也不能承受抛弃普京或眼看着这名俄罗斯领导人的野心在乌克兰崩溃的后果，分析人士说道。这样做会严重削弱一个关键的地缘政治盟友，让中国在本国领导人面临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挑战的时候，只能靠自己的力量与美国竞争。

这些挑战中最主要的一个是，中国的新冠病毒疫情正在急剧上升，使国家面临陷入混乱的威胁，许多中国人已被多年的封控、集中隔离和经济停滞推向了承受的极限。这场疫情危机每天都在全国各地的医院和殡仪馆里上演，已破坏了执政的中国共产党的叙事，中共曾把习近平描述为熟练地应对了新冠病毒大流行的领导人，尤其对中国死亡人数远低于西方大吹大擂。

天津一家医院走廊里的新冠病毒感染者，摄于上周三。 NOEL CELIS/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习近平也被来自美国不断上升的压力刺痛。没有比美国去年10月初通过的全面限制向中国出口半导体技术的立法影响更大的措施了，这可能会使中国的高技术产业倒退数年。

“习近平仍对普京的战争心存执念，因为中国从俄罗斯的胜利中会获得很多地缘政治好处，但从俄罗斯的失败中可能会失去更多，”无党派的民主保卫基金会中国问题高级研究员克雷格·辛格尔顿说。“换句话说，尽管俄罗斯在战场上受挫，但也正因为如此，习近平与普京的权宜之交将持续下去。”

因为习近平还没有为他对俄罗斯的有节制支持付出过高的代价，这也许让他的胆子更大。中国在外交上远非处于孤立状态，习近平已在过去三个月里与世界各国的领导人重新接触，他们中的许多人渴望与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领导人举行面对面会晤。

习近平在印度尼西亚巴厘岛的20国集团峰会期间与拜登总统会晤后，中国已看到其与美国的关系在一定程度上趋于稳定。中国领导人也与欧洲领导人（包括德国总理奥拉夫·肖尔茨和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进行了富有成效的会晤。上周五，中国驻美国大使秦刚被任命为新任外交部长，这可能表明北京越来越重视与华盛顿的关系。

自习近平去年11月在二十国集团峰会上与拜登总统会晤以来，中美关系已有所稳定。 DOUG MILLS/THE NEW YORK TIMES

“中俄再次展现团结也许会迫使西方国家不情愿地重新评估他们向中国施压、要求中国减少对俄罗斯的支持的集体意愿，”辛格尔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