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少了赌还有什么吸引力？

以旅游业为经济支柱的澳门农历新年期间街上人潮重现。因为中国大陆放宽出入境限制，大批大陆游客蜂拥到澳门，让这座“赌城”恢复了昔日的熙攘景象。

澳门特区政府提供的数据显示，从大年除夕（1月21日）至正月初四（1月25日），澳门在春节假期头五天接待了超过31万8000名游客，比去年激增了300%以上。其中，大年初二（1月23日）入境的7万1678人次旅客，是冠病疫情暴发以来最高的单日入境人次。

澳门统计数据显示，大年初二单日接待7万1678人次的入境旅客中，有3万9394人次为这个大陆旅客。图为通往澳门著名大三巴牌坊的旅客人潮。（路透社）

据外电报道，有酒店高管说，位于澳门著名的路氹金光大道的许多酒店和度假村，农历新年假期期间已被预定一空。

汹涌人潮使澳門有名的手信街大三巴街额外挤拥，当局一度实施人潮管制，只允许市民或旅客单向前行到大三巴牌坊。因为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游客入境，有商店老板向法新社坦承没有准备足够的货物，还有出租车司机接受彭博社采访时形容游客的数量“很疯狂”。

澳门博彩业兴与衰

澳门旅游业复苏势头在新年假期后是否会持续有待观察。可以确定的是，澳门目前正试图让经济摆脱对博彩业的依赖。

澳门是中国唯一获准经营博彩业的地方。澳门2002年“开放赌权”后，当地博彩业进入了超常发展期，在2006年取代美国拉斯维加斯成为世界第一赌城。

疫情暴发前的2019年，澳门政府总收入1335亿澳门元（218亿新元），其中博彩税收就占近80%。博彩业也贡献了澳门50%的本地生产总值（GDP）和三分之一以上的就业。博彩业对澳门经济而言，就有如生金蛋的鹅。

不过，北京近10年来的反腐运动和管控资金外流，近年的严打非法网络赌博和跨境博彩，都逐渐影响了这只鹅生蛋的能量。

疫情暴发后，中国大陆严格的“清零”政策、封控措施，更大大冲击澳门的博彩业，据彭博社报道，澳门2022年12月的博彩总收入比2021年同期下降56%，达34.8亿澳门元，是2004年以来全年收入最低的一年。

如今，随着大陆游客回流，有分析预计，澳门的博彩业将强劲复苏。

据博彩业网站Asia Gaming Brief发布，摩根大通分析师预测，澳门今年1月博彩业总收入将达到9.6亿美元（12.6亿新元），接近大流行前水平的三分之一。

高盛也估计，澳门农历新年期间的博彩收入会恢复到2019年农历新年同期总收入的60%。

澳门加强对博彩业的管控

不过，一些博彩业巨头并没有因此感到乐观，因为北京至今并没有改变严打贪腐、赌博和资本外流的态度，而澳门当局也一直在想方设法减少对博彩业的依赖，使经济多样化。

据法新社报道，一名博彩业顾问说，澳门当前面临两难：一方面，澳门特区政府需要向北京表态支持后者不提倡赌博的立场；另一方面，澳门作为开放的微型经济体，澳府需要确保维持这项税收。

他说，很难想象中国唯一合法经营赌场的城市会放弃这个带来巨额税收的行业。

澳门博彩业在2022年也迎来近20年最大变革。

当局在2022年7月开展了新一轮的赌牌公开竞投，并在12月将赌牌重新批给现有的六家赌场运营商，特许经营期延长10年。

更关键的是，澳门立法会去年6月通过的新《博彩法》，允许政府对赌场进行更多监管，其中，法律规定未来赌场的管理公司只能收取管理费，不能与娱乐场所分享利润或收取佣金。

此外，新《博彩法》对中介人业务持续收紧，进一步限制博彩中介人（俗称叠码仔）、第三方贵宾厅的功能。贵宾厅运营模式由澳门独创，大约在1970至1980年代兴起，曾是澳门赌场繁荣的制胜法宝。2002至2020年之间的绝大多数年份里，来自贵宾厅的博彩收入都超过澳门总博彩收入的一半以上，有些年份甚至超过70%。在新《博彩法》下，以博彩中介人制度为核心和贵宾厅遍布澳门的特殊时代正式终结。

刚在上星期三（1月18日）被澳门法院判刑18年的“赌场大亨”、太阳城集团创办人周焯华就是澳门博彩中介“大佬”。他2021年被捕，被控洗黑钱、非法经营赌博等289项罪名，表明了当局严厉打击赌场中介的态度。

据澳门《力报》报道，澳门社会综合研究学会长长葛万金指出，博彩业依靠普通客人和高端客人，而澳门目前的高端客人的数量仍然很少。

他说，澳门赌场招待高端客人的贵宾厅服务目前基本上已停止了；虽然仍有中介人在提供这项服务，但在新博彩法下，博彩中介人的牌照仅有36张，与以往全盛时期的300多张相差甚远。

他说：“高端客人一般会使用到中介人服务，因此如果中介人服务未的全面复苏的话，预料博彩业的恢复最多只能回到以往的六至七成。”

这也意味着，澳门博彩业将难以恢复到2010年代的高度。

澳门推动经济多元化

澳门政府已意识到，经济要持续发展，未来要更加积极转型，不能再单一依靠博彩业。

据路透社报道，澳门政府在去年的赌牌竞标中已对业者提出了条件，要求牌照持有人优先保障本地就业、发展澳门海外旅游市场，并加大对非博彩领域的投资。

对于这六家成功获得澳门赌牌的集团而言，这是一次很大的赌注。因为，过去两年严格疫情封控已使它们损失数十亿美元的盈利。目前，这些集团已投入149亿美元，修建主题公园、展览场地、美食餐厅等娱乐场所。

其中，金沙集团星期三（1月26日）给投资者的一份报告中说，公司将在未来10年内在澳门投资至少38亿美元，作为其在澳门市场经营赌场特许权更新的一部分。约92%的计划支出将用于非赌场景点，包括会议空间、娱乐设施和一个新的花园景点。

澳门特首贺一诚在2023年财政年度施政报告指出，澳门经济领域两项紧迫的任务是加快经济复苏和推动适度多元发展。他为澳门的多元业务发展设下目标，争取未来非博彩业占GDP约六成。

贺一诚形容，适度的多元发展是破解澳门经济社会发展中深层次矛盾和问题的必由之路。“这个过程不能一蹴而就，但如果这个坎过不了，以后还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分析：澳门从非博彩业牟利将是艰巨任务

不过，分析师认为，澳门过去数十年非博彩业的业务一直表现不佳，要从这些领域赚取可观利润，将是一大挑战。

澳门博彩顾问公司IGamiX执行合伙人李忠良说，澳门的非博彩收入在疫情前平均占整体博彩收入的约5%，在未来10年这个数字必须增加到30%以上。他说：“在过去的20年里，没有一家运营商能够在这方面取得任何重大进展。”

李忠良说，澳门的消费模式和拉斯维加斯不同，无法通过非博彩业获取相同利润。他认为，澳门银河、新濠天地和金沙在这方面有更多经验和成熟的管理团队，可能会在业务多元化方面表现得更理想。

拉斯维加斯曾经是世界上赫赫有名的赌城。但如今这座“不夜城”己经实现了华丽转身，蜕变为具有多元化旅游娱乐元素的“世界娱乐之都”。

拉斯维加斯的非博彩收入比重也早己超过博彩收入。国际知名金融媒体The Motley Fool在2022年8月的报道称，拉斯维加斯博彩收入只占这些酒店和度假胜地收入约四分之一。过去的20年，这些公司不再像以前那样，依赖高端赌客，旅游场所更注重非博彩活动，如酒店住宿、餐馆、娱乐和购物。

实际上，这座位于沙漠边的城市在近100年的发展过程中也经历了两个主要阶段的转型，以迎合市场需求。

第一阶段在20世纪70年代末，拉斯维加斯旅游产业因外部市场竞争，从以博彩业为重心转向“家庭式拉斯维加斯”。第二阶段则集中在21世纪初，旅游产业从以家庭休闲为主转向集博彩休闲、成人体验、高端购物、商务会展等多元化旅游娱乐元素的综合性旅游业。

这段期间，拉斯维加斯也加大对会展业的投入，并凭借博彩业的国际声誉，吸引高端展商前往举办展会，博彩娱乐业与新兴会展业形成良性互动。

澳门目前的非博彩景点主要集中在零售和餐饮方面，还有一些娱乐项目，如新濠的夜总会、银河的电影院、金沙的威尼斯人和巴黎人主题物业及其展览馆。与拉斯维加斯相比，澳门的非博彩景点相对逊色。

拉斯维加斯拥有日常娱乐活动，并可吸引了大量的国际旅客。相对而言，澳门90%以上的游客来自中国大陆和香港，这也是为什么澳府将加强吸引外国游客写入赌场运营商新合同。

澳门博彩咨询公司Newpage负责人格林（David Green）认为，澳门缺乏与国际市场的交通连接，基础设施老旧，且缺乏熟练员工，种种因素使澳门赌场在发展非博彩业面临更艰巨的挑战。

格林补充说，澳门很少有来自中国大陆以外潜在市场的直达航班，而市内的交通也很有限。他说：“我没有看到任何迹象表明，政府正在或打算解决这些问题。考虑到一系列公共管理问题……这将会降低这些赌场运营商办展会的吸引力。”

澳门土地缺乏也阻碍了非博彩业的发展，而香港和新加坡等城市以及中国国内对举办会议和展览的竞争也非常激烈。

香港博彩咨询公司2NT8董事总经理李达胜说，澳门运营商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中国大陆已经可以在自己的城市参加会议、上餐馆、看演出和购物。“他们来澳门主要是为了一件事，就是在中国境内不被合法允许的事情：赌博。”

种种迹象表明，澳门民生经济要复常，短期内恐须依靠博彩业。长期而言，澳门须解决当地硬件上的一些局限，让非博彩业可以逐步发展。但是，像拉斯维加斯一样，任何转型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和时间，但成功与否，就看当局能不能推出可以吸引到更多旅客的产品和服务，建立澳门独有的旅游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