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会否从“亲俄中立”转向明确挺俄？

一年前的2月24日，俄罗斯军队大举挺进乌克兰，启动所谓的“特别军事行动”。一年来，俄军导弹不断落在乌克兰，民宅也没能倖免，俄军曾经佔领的村庄更留下杀戮暴行的印记。俄乌战争一周年的前夜，联合国大会再次以压倒性多数通过决议案，要求俄军撤离乌克兰，呼吁推动“全面、公正和持久”的和平。一年来，在俄军军事行动启动前，刚刚高调与俄罗斯宣布中俄友谊无上限的中国的立场，格外引人关注。一年来，中国政府始终拒绝称俄乌军事衝突为战争，高调宣称中国立场中立，但反覆重申中俄友谊坚若磐石，却从未接受乌克兰总统要求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会谈的呼吁。一年来，包括法国在内的一些西方国家曾呼吁中国利用它与俄罗斯的友好关係，推动俄方停止战争，这些呼吁显然未能奏效。美国近期甚至怀疑中国会向俄罗斯提供军事援助。俄乌战争一周年之际，中国展开外交攻势，于2月24日发布《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文件，提出12点主张。

法国智库蒙田研究院亚洲事务顾问、资深中国问题专家顾德明（François Godement）先生接受本台电话采访时，针对中国外交在这场战争中是否可以有所作为，表示：

顾德明： “中国是否可以有所作为，要看西方国家对中国角色的重要性或可信度的信心。一些欧洲国家，比如法国，曾经一度相信，或表面相信中国可以充当调停人。但这些国家现在已经不再这麽说。中国作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作为大国，也作为俄罗斯的支持者，我们可以想象，它可以是一项谈判达成的解决办法的担保人，但这与助推和平方案不是一回事。我们可以想象中方提出的和平方案会要求立即停火。这种主张很荒唐，因为这意味着乌克兰让出俄罗斯一年来夺取的地盘。在乌克兰方面看来，这样的结局完全不可接受。欧洲各国很可能也不会接受。“

“但中国不是完全没有有所作为的可能性。比如它可以对俄罗斯施加某些压力。确实，自去年2月以来，中国对俄罗斯出口大幅成长，中国也是俄罗斯石油和液化气出口的一个主要目的地。中国还将这些自俄罗斯进口的能源向世界其它国家转卖。就是说，中国不仅从俄罗斯廉价出售的能源中获利，中国还可以调整这种对俄罗斯的贸易往来的程度，作为压力手段，或者决定在何种程度上接受俄方以卢布支付，甚至允许卢布经过中国，进入部分国际金融体系，绕过欧美的金融制裁。“

“但反过来，中国也可以更加明确地在军事上支持俄罗斯。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近日就暗示中国可能这样做。但布林肯的表述有些含糊。我们可以高度怀疑中方会向俄罗斯提供半导体设备、提供俄罗斯军备目前缺少的零部件，我们可以怀疑中方会向俄罗斯提供可以军民两用的无人机，尽管中国最大的无人机制造商已经表示停止了对俄乌两国出口。但据我所知，并没有中国向俄罗斯出口完整军事系统的明显证据。如果真有这样的行为，那的确是越过了红线。我注意到，中国一名很有名的半官方学者就此曾表示，倘若中国军事支持俄罗斯，那将是第三次世界大战。”

21日，中国准外长秦刚在北京曾表示，“中方对衝突不断加剧甚至导致失控深感忧虑”。那麽中方到底忧虑的是什麽呢？顾德明先生表示：

顾德明：“最令中国忧虑的完全不是中国准外长秦刚表述的内容，而是俄罗斯彻底失败，尤其是普京政权受到质疑。我认为，在这个界限下，中国出于自己的政治以及战略利益考量，需要支持俄罗斯。中国外交确实总有一种机会主义，不会全面支持，只是顺便从俄罗斯获得利益。但他们真正担心的确实是俄罗斯失败。中方提到战争”加剧“的危险。我认为这种表述主要是针对欧洲，因为中国目前正完全针对美国，发动一场政治和外交攻势，一场政治宣传攻势。中美气球事件后，这种局面更加清晰，也更加猛烈。有些文字甚至指责美国为自美国独立战争以来全球最有侵略性的国家！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中国清华大学卡内基全球政策中心战略性国际安全问题专家赵通先生接受本台北京常驻记者Stéphane Lagarde 采访时，特别指出，中国在俄乌战争问题上的认知的确与西方有很大差异：

赵通：“中国目前对于乌克兰战争的起因和性质的了解，与西方社会存在非常大的差距。中国确实认为乌克兰战争的主要责任方，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而且，在战争爆发之后，西方国家试图利用这场战争，来削弱俄罗斯，实现西方国家的地缘战略目标。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非常不希望俄罗斯在乌克兰战争中被彻底击败。中国担心，如果俄罗斯以被击败的结局退出战争的话，西方国家的这种政治、经济、军事压力，就会集中在中国身上，中国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而且，中国确实从自身利益考虑，也希望在两个目标之间实现一种平衡。一方面能够稳定和改善中国与西方国家的关係，另一方面，维护甚至是继续深入发展与俄罗斯的战略合作伙伴关係。这两个战略目标之间，一定程度上存在衝突，这也极大地限制了中国在调停乌克兰问题上所能施展的具体空间。”

“中国想要避免的一个红线，就是俄罗斯被彻底击败。而且，如果俄罗斯出现被彻底击败的情况，俄罗斯国内的政治局势可能也不会稳定，甚至有可能出现一个亲西方的领导人。在亲西方领导人出现的情况下，俄罗斯未来不但不会与中国合力，来应对目前所面临的共同敌人，反而会加入西方阵营。所以，由于中国的这种考虑，我觉得，如果战局确实向对俄罗斯不利的方向发展，中国会有更多的动力，来帮助俄罗斯。所以，理论上讲，不能排除中国会更积极的考虑向俄罗斯提供更切实的援助。”

战争开始一周年之际，始终拒绝称俄乌军事衝突为战争的中国外交部发布《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文件，提出12点主张。仍然只以乌克兰危机指称这场已经持续一年的战争。文件强调尊重各国主权，以及各国领土完整，但没有任何指称挥师开入乌克兰境内的俄罗斯是入侵行为的字眼。文件也呼吁“避免袭击平民和民用设施”，但到目前为止，对平民以及民用设施的袭击全部都发生在乌克兰境内。

2月23日，联合国大会再次就呼吁俄罗斯立即无条件撤离乌克兰的决议案表决时，中国再次弃权。这是一年来，中国第四次在联大俄乌战争决议案表决中弃权。而一年来，联合国193个成员国中，举手赞成这四项决议案的国家每次都在140到143国之间。中国每次都在不到40个弃权国家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