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的故事：一个陨落的前中国外交界明星

秦刚已经离世了！美国媒体Politico爆出一则猛料，声称中国前外交部长秦刚因涉嫌向西方泄漏中共军事机密而被捕，并在7月份在北京“被折磨致死或自杀”。尽管这条消息可能是一则虚假新闻，但自2023年7月份以来，秦刚突然失踪且杳无音讯的确是铁定的事实。

直至今天，秦刚的下落及失踪原因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谜团。在2023的岁终，在这个中国持续四十多年的盛世荣光已经笃定褪去的时刻，我们是很有理由写写这个已经陨落的前中国外交界的明星。

秦刚是中国改革开发年代成长起来的官僚精英的典型代表，他的崛起和陨落凸显了中国政治环境的巨大变化，从过去注重官员既要有能力又要政治忠诚，到如今强调对习近平个人的忠诚作为最高准则。秦刚迅速崛起成为习政权核心圈子的成员和身为公众曝光率特别高的外交部长的突然消失，都同样具有轰动效应。

“秦是习的爱将，他的迅速提拔和突然消失，背后的关键人物都是习”，巴克内尔大学（Bucknell University）国际关系教授朱志群在接受BBC采访时表示:“秦刚的大起大落凸显出习‘定于一尊’的权力”。

因此，作为自毛泽东以来最具权势的中共领导人，习近平凭借着绝对的权力，可以在不透明的体系中随意进行高层人事调整，毫不顾及国家和人民必须承担的国际形象代价，这进一步加剧了国际社会对中国的疑虑。

尽管之前缺乏与美国密切接触的经验，也没有在美国担任过职务，秦刚仍然被破格提拔为中国驻美国大使，随后又迅速晋升为外交部长。对这种风驰电掣般的升迁，可能的合理解释是秦刚展现出的忠诚态度，迎合了最高领导人的雄心。英国BBC驻华记者斯蒂芬·麦克唐纳指出: “事实证明，秦刚在2014年至2017年期间担任外交部礼宾司司长，获得晋升，更加接近核心圈子。” 

在此期间，习近平的国际访问受到了许多国家的热烈欢迎。例如：2015年，英国王室用皇家马车迎接习近平夫妇进入白金汉宫；2016，习近平访问柬埔寨，柬埔寨王宫外广场首次公开展出外国领导人肖像；2017年，美国总统川普和夫人在海湖庄园为习近平和夫人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晚宴。这些访问帮助秦刚与习近平建立了亲近的工作关系，也让秦刚给习近平留下了非常积极的印象。

英国卫报记者汤姆·菲利普斯观察到，自习近平在2012年成为中共党魁后，中国开始出现越来越多宣传习近平政治形象的现象。个人崇拜在各种形式中显而易见，包括强调对习近平忠诚的书籍、漫画、歌曲，甚至戏剧等。菲利普斯认为 “习近平正在发动宣传战和意识形态战，旨在提升自己的地位，并榨取任何对立思想或团体的生命力”。然而，秦刚落马显然不是反对个人崇拜造成的。他对于所捕捉到的有关宣传最高领导人的信息持正面看法，并且因为他的工作职责，积极参与了塑造最高领导人崇高形象的工作。一个令秦刚引以为傲并且可能由他幕后主导的外交场面,凸显了秦作为一个民族主义者的情感。秦说: “德国以其精确而闻名。当习近平主席抵达机场并走出专机机舱时，德国战机恰好飞越机场上空，向习主席表示尊敬。”

秦刚认为，各国对习的高规格特殊礼遇是对 “中国大国地位的高度认可”，也是对 “习主席大国领袖风范的的尊敬”。他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情感:“作为中国人，每次看到这些场景，都深刻地感受到我们国家繁荣发展所带来的荣耀，对我们的国家和中华民族的荣誉感和自豪感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秦刚1966年出生于中国的天津。根据中共的近代史，天津曾经屈辱地见证了外国帝国主义势力、不平等条约对中国的影响和冲击，这种”爱国主义“的教育显然也深深影响了年轻的秦刚。资深记者特瑞尔·约·琼斯称三十年前就认识了秦刚, 他分享了在酒店大厅偶遇秦刚的经历。当时他们的谈话气氛非常愉快，但“秦刚一度勃然大怒，毫不掩饰他对华盛顿试图孤立中国并阻止其崛起的愤怒”。因为他们谈到美国国会的一项决议和美国参议员的信件,都敦促国际奥委会成员因中国的人权记录而不要投票支持北京。琼斯还观察到,“作为外交部发言人、外交部副部长以及担任中国驻华盛顿大使之前，秦刚是一位积极的对美鹰派人士”。秦刚的经历揭示了为什么像习近平这样平庸的领导人能够迅速建立自己的威望并赢得人民的支持。原因之一在于习巧妙地利用了曾经经历“百年国耻”的中国人，在国家强盛后渴望重回世界强国地位的心理。

另一方面，在秦刚青少年时期，邓小平提出了一种新的愿景，希望通过与美国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合作，实现中国的现代化。“尽管中国存在所有深层次的“战略问题”，陈健教授指出, “但其经济、社会、文化、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的转变”。在秦刚的青年时期，中国爆发了1989年的要求政治改革、民主自由和反对腐败的大规模的政治示威和抗议活动。加拿大华裔学者赖小刚指出，邓小平在1989年动用军队镇压和平抗议活动, 给 “中华人民共和国留下了一个永远流血的伤口，而且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失去了马克思主义的灵魂”。“八九六四”事件后的中国不得不将“儒家思想、民族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些元素悄然融入了中国人的身份政治之中。这些元素当然也会不同程度的渗透进秦刚这样官僚精英的价值观里，他的民族主义的一面有可能被习近平误认为仅仅是对他个人的忠诚。自然的，秦刚也必然会深受中国的本土文化儒家思想的影响。

记者琼斯还说: “秦刚的崛起速度惊人，甚至于今年(2023)三月被任命为国务院成员，其级别高于中国内阁部长，这无疑表明他是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精心挑选的重要职业人物。” 换言之，以秦刚的年龄来看，他有很大的机会在未来进入中共的最高领导层。但是, 琼斯还敏锐的注意到秦刚于2021年7月出任驻美大使后，“表面上秦刚变得更加外交化”。琼斯引用了秦在《华盛顿邮报》发表的卸任驻美大使时的告别文章中的几段话:“在波士顿和长滩的港口，我看到成堆的集装箱从中国运来或运往中国，这证明了我们两国之间经济高度相互依赖，也提醒人们，脱钩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我也更加相信，美国人和中国人民一样，心胸宽广、友善、勤劳。我们两国人民的未来，乃至整个地球的未来，都取决于健康稳定的中美关系。”

此外，BBC的驻华记者斯蒂芬·麦克唐纳也探究了秦刚“作为中国全球公众形象的时代戏剧性的结束”。麦克唐纳奇怪秦“似乎得到了中国全能领导人的大力支持时，他们是如何把他打倒的？” 麦克唐纳根据所得到的信息推测到一个可能性,“共产党内部的竞争对手利用秦道德上的轻率行为来抓捕秦先生”。但是，“这种行为并不违法，但可能会被视为违反党纪”。麦克唐纳猜测到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如果秦刚做了一些威胁到党对权力的控制的事情，即使是很小的事情，也可能会毁了他。” 同时，麦克唐纳也注意到秦刚就任驻美大使后的变化，“这位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狂热体育迷在美国的推特上被拍到在NBA 比赛中在罚球线上投篮的画面。”麦克唐纳认为“外交部的小官员可能看到了这一点并对此表示不满。对于一些党内人士来说，也许这种人还不够 ‘战狼’”。

李南央是中共党内自由派代表人物李锐的女儿，她的对父亲的一段回忆，或许能帮助我们理解为何秦刚到美国后调整了对中美关系的评价。李南央说她曾问过她父亲“何时开始有所觉悟，是不是因为1959年的庐山会议将他开除党籍，再加上文化大革命时被监禁在秦城监狱，因此才开始明白事理”。李锐回答说都不是，他说:真正的觉悟是在他被平反冤屈并于1979年踏上美国的土地后发生的。他看到“美国那种富足，老百姓那种自由，脸上那种很随意、很坦然的样子，大家都很平和的氛围”。于是李锐彻底醒悟了：“这个是我们追求的社会主义，是我们追求的理想国度。” 同样的道理， “走访了美国22个州，发现了华盛顿之外不一样的美国”的秦刚也大概会经历相同的心路历程，很有可能，美国人民的富足和自由让秦也幡然醒悟了。

为什么在不同时代看到美国真相的李锐和秦刚会有如此相似的心路历程呢？或许可以解释为，儒家文化对中国人，尤其是文化精英，在认知伦理、道德和社会秩序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在儒家文明的基础上吸收一些西方文明中的优越体制，如普选和三权分立制度，也就是在社会变革时，保持对传统价值观的尊重并吸收适度的成功的制度，更有助于实现成功的变革。台湾的自由民主和繁荣证明了儒家文明能够接纳现代民主制度。从这个角度看，中国人要“不忘初心”的是建立在儒家思想基础上的中华文明，而不是已经破产的空想的所谓共产主义理想。

另外，近代的新儒家学说更将儒学解读为一种具有宗教性质的文化传统，认为儒家不仅仅是一种道德伦理体系，还包含了对宇宙和精神层面的深刻思考。特别的，儒家思想自其形成之初就具有激进的人文主义倾向。李锐和秦刚都是中国本土文化熏陶出来的社会精英，对中国人民的利益的关注其实大概率会胜过他们作为中共党员对虚幻的 “共产主义”的信仰。尤其是作为受到过当代政治学教育的职业外交官，秦刚必然会在内心抵制”战狼外交”那套不符合儒家人文主义的策略。

哈德逊研究所的亚太安全主席帕特里克·克罗宁指出，秦刚 “在如何处理外交政策问题上与习近平产生了争议，特别是对待美国的政策。秦似乎成为处境困难的中美关系的替罪羊”。 例如, 2022年3月，秦刚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中俄合作没有禁忌，但也有边界。这个边界是根据《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确立的”。然而，2023年3月, 习近平在莫斯科会见普京，两国领导人亲切称呼对方为“亲爱的朋友”。这次访问被解读为习近平对普京的坚定支持，显示出习政权对现行国际准则的抵制，尤其是考虑到几天前国际刑事法院刚对普京发出了逮捕令。[66] 秦刚坚持称中国遵守《联合国宪章》的宗旨和原则，因为他领悟到这是中国人可以在这个体系里与西方列强做贸易的前提。他也深刻理解，波士顿和长滩港口堆积的集装箱象征着众多中国普通民众能够获得维持家庭生计的工作机会。据专家估计，2022年中国对美国贸易顺差为1,977亿美元。

然而，习近平作为中国的最高领导人，专注于维持巩固习政权对中国人民的绝对统治。有人认为像秦刚这样更务实的官僚很可能因为被认为不忠于习个人，而予以罢免。习自封“人民领袖”却缺乏基本的领导人素质，竞选这样的筛选机制自然是没有的，但习也不是真正通过中国严格的精英培养体制崛起。习经常读错常用的字，爱晒可笑的书单，表明习近平原本在官僚精英圈中有滥竽充数之嫌。而如此低能的人之所以能够成为中共的领导人，斯坦福大学中国经济与制度研究中心高级研究员吴国光，给出的解释是因为有专制的中共权力体系支持他。由于习总是把党的小集团利益凌驾于中共全体人民的利益之上，因此对于中共制度的受益者们来说，习是否具备治理国家的能力并不是最紧要的问题，更关键的是习愿意忠诚的为他们所谓的共产主义事业服务。

2023年的中国共产党诞辰纪念日前夕，中共中央机关杂志《求是》刊登了习近平过往的讲话，勉励年轻干部坚定信念。同时，习警告说：“如果我们培养出来的人都不信奉马克思主义、共产主义了，不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面旗了,”可能会导致中国发生类似东欧和苏联解体的危机。几乎在同一时间段，外交部长秦刚从公众视野中突然消失，与此同时，他的私生活丑闻被媒体广泛曝光。尽管中国有严格的互联网审查制度，但涉及秦刚的报道并没有被封锁。相比之下，在2021年11月2日，网球明星彭帅在微博上声称，前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张高丽与她存在强迫性婚外性关系，但该帖子很快被删除了，并且中国的网上被制止传播此消息。据此，似乎可以推断是习近平故意让秦刚的私生活丑闻在媒体上广泛曝光，以掩盖一个令他感到难堪的事实，即他悉心培养的人已经在改他的旗易他的帜。

“美国之音”旗下的 “鹰与盾”’ 的主持人马克在他的“马克时空”早就透露，“秦刚被免职和火箭军遭到清洗，据说是洩密事件引发的，这可能与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策反有关。” 是否真被策反且不论，但是秦刚从年轻的民族主义者转变为成熟的亲美外交职业人士却是有根据的。除了前面提到的公开言论，在与绯闻女友傅晓田在凤凰卫视《风云对话》栏目的采访花絮中，秦刚提到他经常在紧张的工作之余去湖边散步，观看到二战、朝鲜战争和越南战争的纪念碑。他思考着美国作为一个拥有240多年历史的国家，其中“只有20多年，美国没有卷入战争。这是前总统卡特他的计算”。这个花絮很可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自然不是或者不仅仅是为了展示谣传中情侣般的亲密关系，更可能是秦刚以此委婉地提醒国人，美国是一个擅长战争并且拥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国家。可以推测，秦刚对待美国的政治观点倾向以从中国的实际利益为出发点，与美国和平相处。

不久前，为挽救中国经济，习近平本人亲自到旧金山拉拢美国商界。在这岁终年末的该总结的时候，我们只能一声长叹，回想一下那个已陨落的前中国外交界明星–秦刚，顺带回顾一下他和习近平曾做过的 “大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