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家族将如何决定中国的未来

　　《经济学人》的最新文章认为，那些与毛泽东并肩作战的人的后代，也就是红色家族成员，在选择北京的下一任统治者方面还会具有很大的发言权。

　　中国的宣传负责人急于表明，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属于红色贵族。

　　他们推出了关于习近平已故父亲习仲勋的书籍和纪录片，习仲勋是毛泽东的战友。每年，当国家电视台播放习近平在自称是他办公桌的地方发表新年贺词时，他父亲的照片就会在他身后的书架上清晰可见。

　　当习在2012年掌权时，许多观察家将其描述为 “太子党 “崛起的象征。”太子党 “一词通常指与毛泽东并肩作战的最高级革命者的后代，以及1949年共产党掌权后在北京担任高级官员的人的后代（及其配偶）。

　　习近平成为党内最有权力的机构，七人政治局常委会成员之一，当时常委里有四人可以说是太子党，这个比例从来没有过。

　　如今在政治最高层的情况已截然不同。2022 年改组后，习成为常委会中唯一的太子党，他似乎不想与那些可能挑战自己的出身的人分享权力。

　　但太子党仍有可能决定中国的未来。他们仍然渗透在国有企业和金融公司的管理层，以及军官阶层。在这些机构中，家族关系非常重要。权力是通过正式机制传递的，但源头往往比较模糊，涉及到与血缘相关的网络。这具有重大影响。

　　当习近平离开政治舞台时，红色家族将拥有财富、声望和军事关系，这使他们能够塑造下一任领导人。

　　下一任中共的统治者可能不是太子党，但红色家族可能是国王的缔造者。

　　要理解这一切，我们必须看看 1976 年毛泽东逝世后的政治演变。邓小平在 20 世纪 70 年代末推行市场改革后，许多太子党纷纷下海经商。在经历了毛泽东时代的恶性政治之后，他们认为这是更安全的选择。

　　但邓小平和他的同事们，希望把党掌握在像他们这样的人手中，因此挑选了一些后代培养成潜在的领导人。习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各省开始了漫长而平凡的职业生涯。

　　当权力最终移交给太子党的机会来临时，习几乎没有来自其他同辈人的竞争。比较明显的例外是薄熙来，这位风流倜傥、魅力十足的西南地区重庆市委书记。是革命元老薄一波的儿子。

　　薄一波与邓小平一起在 20 世纪 70 年代末发挥了巨大影响力，其家族如今在红色家族中首屈一指。包括邓小平在内的大多数人已于 20 世纪 90 年代末去世，但习近平的父亲一直活到 2002 年，薄的父亲活到 2007 年。

　　在重庆，薄熙来偏离了省级领导人通常的低调，发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扫黑运动，并煽动人们怀念毛泽东时代的平等主义，他的民粹主义风格吸引了许多支持者。

　　但薄熙来的政治野心因他的公安局长逃往美国领事馆而受挫，其在领事馆透露薄熙来的妻子谋杀了一名英国商人。薄熙来在习接任前几个月被捕。最终以受贿和其他不法行为被判终身监禁。

　　习近平后来指责薄熙来计划 “夺权”，现在薄熙来被认为关押在北京北郊的秦城监狱，这是高层斗争中牺牲者的关押地点。他在那里享受特殊待遇。据香港《南华早报》报道，他可以穿西服。

（示意图）

　　为了巩固权力，习近平大力倚重他在常委会中的一位太子党同僚： 王岐山。王是姚依林的女婿（姚依林在邓小平执政期间曾是常委），代表习近平先生策划了一场反腐战争，推翻了数百名高级官员和军事指挥官，从而粉碎了反对新统治者的潜在力量。

　　王于2017年从常委会卸任，但清洗仍在继续。去年倒台的人中有一位是红色贵族： 李尚福将军。他上任几个月后就被解除了国防部长职务，李的父亲是一名革命者，在毛泽东时期成为一名高级军官。他被指控的罪行尚未公布。

　　目前，李尚福的名字仍在中央委员会名单里，这个机构由大约 370 名党的精英成员组成，包括部长、省级领导人、苏维埃领导人和军队高层。但他很可能在下一次（可能是今年）会议上被踢出局。

　　香港大学的李成认为，这样一来，中央委员会就只剩下九名太子党成员了。当习成为领袖时，中央委员会有 41 名太子党成员。

　　在商界则是另一番景象。在习近平上台之前，西方媒体揭露了一些中国最有权势人物的家族成员是如何积累财富的。纽约时报的调查显示，现任和前任高级官员的亲属 “积累了大量财富，往往在与国家密切相关的企业中扮演重要角色，包括那些涉及金融、能源、国内安全、电信和娱乐的企业”。

　　彭博社重点报道了习近平的亲属，将他们与数亿美元的资产联系在一起。不过彭博社说，没有一笔资产是习近平的，没有发现习近平或其家人有任何不当行为的迹象。

　　官方对这些报道作出了愤怒的反应。作为报复阻止了这些新闻机构的签证申请。2019 年，中国外交部拒绝为《华尔街日报》的一名记者王春翰续签记者证，迫使他离开中国。王曾撰文报道澳大利亚当局对有组织犯罪的调查，其中涉及一名商人的活动，而这名商人是习近平的表弟，并已入籍澳大利亚(文章称，没有证据表明习知道此人的商业和赌博活动）。

　　据报道，外交部官员敦促华尔街日报不要发表这篇文章，并警告说会有不明后果。

　　2014年，《纽约时报》报道称，习一直在推动家族成员出售数亿美元的投资。其中包括他的妹妹齐巧巧和妹夫邓家贵持有的矿业和房地产公司的股份。但2015年移居英国的中国商人沈栋说，习近平的反腐运动对政治家族的交易影响甚微。

　　他说，”也许它比以前更微妙了，不再那么直截了当”

　　但他认为，利用家族姓氏套现是太子党生活的 “固有特征”。

　　沈既是这些交易的近距离见证者，又愿意公开谈论这些交易，这一点非常难得。他是段伟红的前夫，段与前总理温家宝的夫人、女商人兼珠宝专家张蓓莉成为密友。沈和段女士帮助安排了张女士的一些交易。

　　在 2021 年发表的揭露此事的文章《红色轮盘》中，沈写道，他们一直小心翼翼地 “在法律范围内行事”。

　　在反腐行动中被捕的太子党成员寥寥无几。沈说，其中一个原因是习近平对他们有亲近感。他说， “这是一张网，他们是与你父亲共事的人，是你父亲同事的子女，是你父亲的下属。他们和你一起长大。”

　　沈认为，除了那些构成政治威胁的人之外，习近平把其他太子党成员送进监狱 “几乎违背了他的成长经历”，习的崛起 “确实得到了这一群体的支持”。

　　习近平大大增加了追查太子党商业关系的难度。2004 年至 2015 年，大卫·巴尔沃萨担任《纽约时报》驻上海记者，在揭露这些网络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他在纽约共同创办了专注于中国的新闻和数据平台The Wire Digital。

　　巴尔沃萨认为，现在任何记者都无法获得他在中国工作时，所能接触到的那种详细的公司记录，包括所有者的签名、地址、身份证详情和电话号码。这些记录都是纸质的，当局已经禁止记者查阅：”即使是公司也很难获得纸质记录”。

　　中国公司所有权的详细信息，仍然可以从在线数据库中获得。巴尔沃萨的公司拥有一个名为 “WireScreen “的数据库，其中标注了已知与政治有关联的人。但中国公司提供的信息中包含的线索，要比巴尔沃萨从他使用的记录中搜集到的少得多。

　　不过，他相信太子党仍在进行大交易：”我不认为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只是在这个意义上，每个人都害怕习近平。人们要么在想办法更好地藏钱，要么把钱转移到海外。”

　　习近平并不否认血统的重要性。他在执政期间致力于振兴党，重振 “革命精神”。这就需要渲染党的创始人的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在 2019 年庆祝共产党执政 70 周年的活动中，他们的一些后代参加了穿过天安门广场的大规模游行，坐在涂成红色和金色的敞篷巴士上，挥舞着他们强大的祖先的画像。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少将。

　　但习近平的高压手段，至少激怒了一些曾经支持他的太子党。约瑟夫·托里吉安正在撰写一本关于习近平父亲的书，他认为许多太子党对习极为不满。他说：”他们认为习大大把他们完全拒之门外。”

　　伦敦亚非学院的奥利维亚·张（Olivia Cheung）认为，习近平知道专制政权的垮台，往往是由精英内部的争斗而非公众抗议造成的：”我认为习近平对此非常警惕。因此，控制太子党必须成为政治优先事项。”

　　对习近平来说，这显然是对的，对薄熙来的判决就是一个戏剧性的例子。但习近平也试图扼杀更自由的类型。炎黄春秋杂志的支持者中就有这样的太子党，这本杂志探讨了毛泽东时代的阴暗面，并建议给予更大的政治自由。

　　刊物的副发行人是胡德华，他是前党魁胡耀邦的儿子，胡耀邦于 1989 年去世，引发了全国范围的民主动荡。在这个刊物组织的闭门会议上，太子党们就政治改革的必要性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2016年官员们清洗了刊物的领导层（包括胡本人），并由一个符合习近平思想的新团队取而代之。

　　在公开反抗习近平的少数人中，有一位是已退休的国有房地产公司董事长任志强。任志强是曾在毛泽东时期任职的任泉生的儿子。2020 年，任志强因腐败和滥用职权被判处 18 年监禁。真正的、未说明的原因是他对习近平的抨击：他称习近平是 “皇帝的新衣”里的皇帝，因此被拘留。

　　其他太子党支持习努力强化党的筋骨，但他们指出毛泽东时代是中国所谓更公平、更符合工人阶级需求的时代（他们会否认毛泽东时代的恐怖）。一些新毛派网站对同情他们的太子党的活动大肆报道，比如他们去年举办的纪念毛泽东诞辰130周年的活动。与会者包括毛泽东的几位后代（在政治家族中，毛泽东的后代相对边缘化）。

　　仅仅因为习近平将他们排挤在外，就宣称太子党没有政治前途是错误的。

　　关注这个群体有三个很好的理由。首先，自共产党执政以来，革命家族一直都很重要。毛泽东和邓小平都是革命时代的巨人。邓小平的直接继任者江泽民和胡锦涛并非如此，但他们都是邓小平挑选的。红色家族认为习近平的统治是恢复正常：在多年的看守政府之后由红色贵族统治。

　　如果习下台，他的继任者很可能是一个傀儡。他去世后，可以设想红色贵族将在设计中国下一阶段政治时拥有发言权。

　　第二个原因是，家族与单个对手不同，是不可能被消灭的。太子党可能已被习近平挤到一边，但他们的财富使他们拥有很大的潜在影响力。

　　可以肯定的是，每个新生代对世界的看法都不同于他们的长辈：红三代（即第三代红人）中有些人对西方生活方式的接受程度，会让他们的祖先感到震惊。不信可以查看万宝宝的 Instagram 账户，账户主人是已故革命老兵万里的孙女。2020年，她发帖称：”很高兴收到中国第一辆阿斯顿-马丁 dbx，颜色是我一直钟爱的独特的缎面太阳铜。”

　　但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的史宗瀚（Victor Shih）认为，这些家族的观点仍可能影响接班人斗争的结果。他说：”他们可以发挥非常关键的作用。”

　　太子党重要的第三个原因是他们的人数。沈曾经说，太子党 “泛滥成灾”。当接班迫在眉睫时，政党结构将参与决定结果。但是，如果以过去为鉴，新的阵容将由更大范围的精英阶层决定，退休官员，尤其是那些具有良好革命基因的退休官员将有发言权。

　　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这些前领导人可能会觉得由自己的亲信掌权更安全。

　　事实上，2012 年的情况就是如此，当时他们更倾向于习近平（尽管许多人开始反感他）。此后，中国领导人一直努力防止出现可能威胁其权力的联盟。官员的轮换更加频繁。努力让他们远离本省工作，但宗族联系却更难打破。

　　目前，有一位太子凌驾于其他太子之上，他可能不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