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常委却可直达“天听” 外企都想找他

何立峰：在华美企绕不开的中国经济守门人

今年早些时候美国财政部长耶伦(Janet Yellen)访问北京时，有一个人她尤其想见，那就是何立峰，掌控中国经济命脉的人物之一。

耶伦当时尝试说服中国政府重新考虑其制造业政策。在这项政策的主导下，中国电动汽车和其他商品充斥全球市场，损害了全球其他企业的利益。而通过何立峰，信息可以直达中国领导人习近平。

正因为如此，等待拜会何立峰的跨国公司高管排起了长队。其中许多高管都与耶伦有同样的顾虑，但仍然想在中国做生意。

近几十年来，随着中国共产党着力发展经济，一个又一个的“蛮夷协调人”利用个人魅力以及政治手腕和技术专长，对外阐述中国的优先发展目标，同时也在吸引中国迫切需要的外国投资。这个带着戏谑意味的表述起源于历史上的中原文化，几百年间中原王朝都带着怀疑的眼光、甚至是轻蔑的态度对待外国人，称他们是“大鼻子”或“蛮夷”。

而对何立峰来说，他面对的挑战是，与之前那些游走于西方政界和企业高管之间的中国官员不同，从他的履历来看，他几乎没有管理贸易摩擦或向外国投资者示好的经验。他之前在海外的时间很少，不会说英语，而且他的职业生涯主要是在国家发改委以及在地方负责具体事务。

2023年11月，在旧金山举行的晚宴中，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寻求美国企业的帮助，以缓解双边紧张局势。在峰会场外，习近平还同商界领袖进行了会晤。图片来源：ASSOCIATED PRESS

何立峰在一年半前成为主管经济和金融事务的副总理，他最初的工作重点是如何反击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制裁，现在基本成为了为中国经济架设“围栏”的总设计师。习近平交给他的任务不是欢迎外国投资，而是作为守门人，保卫中国制度免受西方的影响。

但在何立峰任内，中国经济逐步恶化。随着中国大举发展制造业，贸易摩擦不断加剧，而且跨国公司越来越担心，投资中国的后果，就是被自己扶持起来的本土竞争对手挤出去。今年，海外对中国工厂、商店和其他硬资产的投资锐减了30%以上，这是一个令人震惊的转变，毕竟多年来中国一直是外国资本投资的热土。

在外资纷纷撤离的情况下，考虑到贸易战和经济长期停滞的风险，何立峰的角色已经发生转变。现在，这位69岁的中共高级官员别无选择，只能设法与西方接触。

心腹助手

何立峰毕业于厦门大学财政金融系，于1980年代中期在厦门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厦门是中国东南沿海的一个经济特区，当时为了吸引外国投资，厦门尝试降低税率及简化行政程序。

何立峰的工作是帮助当地吸引外国服装和电子产品领域的企业家到厦门设厂生产出口商品，这些企业家很多祖籍都在中国。

有一天，何立峰接到了厦门市委书记的一项特殊任务，要他去协助一位新上任的副市长：习近平。

当时30岁出头的习近平还是政坛新手，还没有站稳脚跟。据了解两人关系的中共内部人士透露，习近平觉得何立峰是一个政治盟友，两人很快一拍即合。

2008年，习近平当选中国国家副主席，这标志着他可能会成为中国下一任领导人。不久后，何立峰调任北方城市天津，靠近习近平在北京的权力中心。

何立峰主导了许多旨在刺激天津经济的大型项目，包括建设一个被称为“中国曼哈顿”的新区。这些大规模支出帮助提振了经济增长，但也让天津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2012年底，习近平被确立为中共领导人后，何立峰获得了重大擢升：在中国权力很大的经济规划机构担任高级职务。在那里，何立峰帮助向高铁、机场和输水隧道投入了数千亿美元，这是中国政府促进经济增长的一个惯用策略，但也导致债务不断累积。

一些曾与何立峰会面的西方企业高管认为，何立峰的职业生涯让他习惯于像他的老板习近平那样思考。

“何立峰相信国家计划和控制，”一位能够接触到中国高级官员的人士说。“他与习近平百分百步调一致。”

何立峰的前任们

中国政府之前的“蛮夷协调人”巧妙地平衡了让中国向市场化倾斜所涉及的利弊关系。

其中最知名的是朱镕基，这位铁腕总理在2001年与比克林顿(Bill Clinton)领导的美国政府谈判达成协议，让中国加入了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简称WTO)，这是中国经济腾飞的起点。

1999年，时任总理的朱镕基与当时的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周小川从2002年到2018年担任了16年的中国央行行长，他与华尔街的银行家们相处融洽，并在国内推动金融自由化，这提升了中国在全球投资者心中的信誉。

何立峰的前任刘鹤是一位经济学家，曾在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学习，他既是习近平的忠实拥护者，也是市场化政策的倡导者。刘鹤在与美国官员和CEO会面时，经常会带着装满中美两国经济数据的活页夹。2020年初，他与川普政府签署了一项协议，结束了长达两年的贸易战。

第一印象

西方商界领袖们表示，与何立峰的初步互动几乎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安慰。去年在旧金山举行的习拜峰会间隙，一些商界领袖询问何立峰对中国房地产困境的看法时，何立峰的发言长达一个小时，但只讲了官方政策指令，只在翻译时才有所停顿。

一些企业高管表示，何立峰让他们想起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中国，当时的中国官员在贸易和经济问题上的思维方式有时似乎与西方国家大相径庭。

在最近与跨国公司高管的会议上，何立峰多次提到7月份举行的中共中央委员会三中全会做出的承诺，即扩大外国企业进入中国制造业和其他行业的渠道。企业高管对于在中国投入大量资源心存顾虑，中国似乎并不欢迎他们，对这些高管而言，这种程式化的语言和具体细节的缺失几乎无法令他们安心。

但随着美国总统大选临近，以及中国经济的裂痕变得越来越明显，何立峰的任务变得更加紧迫。

近几个月来，与他会面的一些外国人士说，他为与他们会面安排了额外的时间，有时是原定时间的两倍。

据接近中国政治决策层的人士透露，在北京，何立峰在促使习近平通过最近一系列支持经济的措施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之前习近平一直拒绝采取强有力的措施来重振因三年严格防疫而受到重创的经济。

他遵从习近平重振股市的愿望，习近平认为这是促进中国科技初创企业发展的一种方式，并利用这一指示，敦促中国央行和其他金融监管机构设法支撑中国长期受挫的股市。

与耶伦的关系

耶伦和何立峰在2023年7月首次会面，时任美国财政部长的耶伦当时前往北京，以帮助稳定双边关系。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何立峰当时给耶伦看了中国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内容是关于耶伦当年年初发表的一次讲话，她在讲话中说，美中两国都可以从良性竞争中获益。

然后，耶伦在当年11月于旧金山接待了何立峰，当时环太平洋国家领导人齐聚旧金山，参加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sia-Pacific Economic Cooperation , 简称APEC)会议。据该知情人士透露，耶伦带何立峰去了她多年来经常光顾的一家滨水餐厅，试图与他建立融洽的关系。这是何立峰首次访美。

2023年11月，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在旧金山接待了何立峰。图片来源：ASSOCIATED PRESS

耶伦今年4月份与何立峰在北京会面时提出，中国的制造业政策不仅损害了中国的贸易关系，也损害了中国自身的经济。不必要的工厂消耗了企业利润，浪费了资金，削弱了生产力的增长。然而，据知情人士说，这番严厉的措辞并没有阻止何立峰邀请耶伦及其团队乘船游览中国南方的珠江。

到目前为止，何立峰还没有公开表示北京愿意改变政策挽救与西方的贸易关系。

西方国家的CEO们希望看到中国把重点从工厂转移到让中国消费者口袋里有更多的钱上来。对跨国品牌来说，这可能是一个颠复性的改变，会为他们带来一个更大、利润更高的中国市场。

在最近与西方官员和企业高管的闭门会议上，何立峰继续为中国的产业政策辩护，称中国出口价廉物美的产品对世界来说是好事，并不是个问题。他还认为，市场最终会解决供需不匹配的问题。

“他似乎确实意识到了提振消费的必要性，”一位最近参加了与何立峰闭门会议的人士说。“但他的想法主要是通过鼓励消费者把旧洗衣机换新，以及让企业把旧设备换成新设备。”

更大的问题是，这位习近平信任的守门人是否会尝试让习近平放下对西方的戒心，从而让西方企业恢复对中国经济的信心。

“他的参照点是中国，”曾与其他美国商界领袖一起与何立峰会面的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U.S.-China Business Council)主席Craig Allen说。“不是国际贸易或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