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岩来稿：被误读的“客观、公正”

万维网友冼岩来稿：经常听到有人以不“客观、公正”，来指责媒体的价值取向。这种指责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你自我标榜为“客观、公正”，那为什么还有着自己的价值倾向，还有自己的基本立场呢？这对于那些与你立场取向不同的人，岂非不公？

这种看法，不但是对“客观、公正”的误读，也是对媒体的责备求全。媒体所要求的“客观、公正”，并不是不能有价值取向。反之，“公正”即公而不私，正而不曲，本身就隐含一种价值取向。何谓不私，何谓不曲？这就需要一种价值取向来作为衡量标准。所以，“公正”也多种多样，绝非独此一家。在任何一种“公正”的背后，都必然存在一种价值取向和评判标准。那些以为“公正”是从天下掉下来，不需要价值标准作为衡量的人，其实完全不懂“公正”为何物，所以才会苛求某一家媒体去承载传播所有声音的功能。

对于媒体背后的价值取向之评判，不能再使用“客观、公正”之类的尺度。除了可以张贴左、右各种标签外，对价值取向只能区别为温和与极端两种。温和还是极端？有一个简单的衡量方式：当右翼说你左，左翼骂你右时，不管你事实上是偏左还是偏右，你都是温和而非极端的。

人们看到，《凤凰卫视》正在同时承受来自左右两翼的攻击，因此可以当之无愧地自居于温和的中流。从海外媒体或内地网络之右翼而来的批评声音，指责《凤凰卫视》是“政府喉舌”，这已经屡见不鲜。比较新鲜的，是最近来自左翼的批评：4月10日，《北京晚报》发表魏言先生的文章《何必犹抱琵琶半遮面》，指责《凤凰卫视》“在国际国内重大问题上，为西方利益代言。”

一家媒体同时受到左右两翼的批评，并不少见；但同时被指责为“政府喉舌”与“为西方利益代言”，这就有点奇怪了——莫非他们所说的，不是同一个中国？莫非世界上有两个中国？

世界上当然没有两个中国，但有着两种或者更多的中国利益或利益观。简单说，一种利益观认为，近代以来中国落后了，只有学习先进的西方，在争取融入国际主流的路径上，赶超西方，和平崛起，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是中国的利益之所在；另一种利益观则认为，近代以来中国受欺侮了，直到今天，中西冲突仍然不可调和，所以要以对待敌人的方式来对待西方，好其所恶，恶其所好，认同或赞扬西方的某些价值，就是损害中国的利益。显然，《凤凰卫视》代表的是前一种观点，《北京晚报》代表了后一种观点。两种利益观，都试图代表中国。一种开放，一种保守。或许可以说，前者代表了新的中国，后者代表的是改革开放以前的中国。而海外右翼包括一些西方敌对势力对《凤凰卫视》的抨击，说明他们也认同《凤凰卫视》代表了当下中国的利益，并且从这种利益观中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所以他们才将《凤凰卫视》而不是《北京晚报》之类作为重点的攻击目标。

魏言先生的这篇文章，虽然从标题到结尾，都将指责《凤凰卫视》的落脚点放在“客观、公正”上，但其实他自己并不怎么在乎这种“客观、公正”。所以，他一方面指责《凤凰卫视》持有某种价值取向，违背了他所理解的“客观、公正”；另一方面又说什么，《凤凰卫视》的错误乃在于“其立场、观点实在让人不敢苟同”——可见，魏言先生所谓的“客观、公正”，其实也不是不能持有价值立场，而是所持立场必须得到他本人的“苟同”。可见，其实魏言先生本人才是“站在某种立场，批评另一种不遗余力”，“只评别人，不批自己，总认为自己是对的，是公正的，实际上其倾向性极强，到处给别人贴标签、扣帽子”。这一次，魏言先生之所以“妄加评论”，将自己制造的标签贴在《凤凰卫视》身上，倒不仅仅是在“捕风捉影”，“望文生义，牵强附会”，而主要是由于以己度人，以为《凤凰卫视》也只能容忍一种声音：既然你赞成A，就不能让反对A的B也出来说话；你让B说话了，就说明你其实是主张B的，同时让A说话只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不要以为你的小心眼能逃过我的火眼金睛——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文化心态与思维模式，大陆的中国人想必不会陌生。魏言先生们似乎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着另外一种看待问题的方式，还有另一种中国利益。

《凤凰卫视》当然有着自己的价值取向，其基本取向在笔者看来就是两点。一是爱国主义，二是认同国际社会主流的文化价值。前者是政治立场，后者是文化价值取向。在旧的中国利益观中，这两者本是水火不相容的。正是这看似矛盾的二者之结合，构成了新的中国利益观，同时也招致左右两翼的批评。极右的批评针对其爱国主义，极左的指责针对其文化价值观。同时不能见容于左右，这既是《凤凰卫视》于夹缝中求生存的真实处境写照，也是其独特的价值所在。

现在还能回想起来，十几年前第一次在内地看到《凤凰卫视》时所感觉到的那种清新、那种震撼。十几年来，《凤凰卫视》在努力融入大陆、港台这两种舆论环境的同时，也将自身的反作用力加之于这两种环境本身。大陆不用说，从中央到地方，从电视到纸媒，都因为有了《凤凰卫视》这个新出现的竞争对手而不得不作出改变。进步不仅体现在媒体报道的及时性、客观性和方式的多样化上，更体现在多元格局的逐步形成。大陆舆论既能听到《凤凰卫视》之类的声音，又能看到《北京晚报》之类的文字，并且两种声音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就是这种进步的生动体现——十几年前，在通往海外的第一扇言论窗口被打开之前，中国人是看不到这些的。

就港台而言，随着《凤凰卫视》的影响所及，海外针对中国的批评之声虽不见少，善意之声却越来越多。这种有声无形的浸润，正是在爱国主义的大旗下，在“为中国好”的共识下完成的——因为它符合绝大多数海内外华人的价值共识，所以其行可及远，其道堪绵长。

十几年后的今天，回头再看，《凤凰卫视》所做的，其实也就是在左右政治和文化的光谱线上，填补了中央位置上的一个空缺而已——影响向两边辐射，乃有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