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里土气的丽晶广场，我为何开始对你满怀期待

温哥华港湾（BCbay.com）专栏作者

猪头凯凯

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你一样回不来

我也不会再对谁

满怀期待

　　——宋冬野《安河桥》

　　序

　　在温哥华、或者说伯纳比居住快七年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开始对一个从始至终都让我感觉“土里土气”的地方有了一些喜爱、亲近、向往，置身其中的时候我会感觉舒服，每次要去那里的时候甚至会在走到之前、心里就会慢慢蓄积出些许的盼望——

　　这个地方，就是丽晶广场。

　　而当我有一天听到《安河桥》这首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对丽晶广场的所有感觉，被歌词里的四个字精准、到位、过瘾地一下子全都“道”了出来。

　　这四个字是——“满怀期待”。

　　一、土里土气的丽晶广场

　　如果可以忽略沿途景物的话，丽晶广场其实是我们一家在温哥华机场拿着“登录纸（Landing Paper）”办完手续、出了机场之后，在加拿大的第一站。

　　原因很简单——朋友在机场接到我们之后，我觉得要办的头等大事就是办个手机卡，于是她就把刚下飞机的我们带到了丽晶广场……

　　然后……然后，丽晶广场就象是“当头一棒”，在我第二段人生第一场戏的第一幕，就直接迎面朝我的眉心“咣”地一棒子砸了过来、直接把我——“击沉了”。

　　当我从那一记“重击”中醒来时，第一反应是想要查看一下机票，我们是不是坐错航班了？

　　或者下飞机下早了？

　　因为，我眼前的这个地方我一点儿都不陌生，而且十分熟悉——这肯定不是加拿大，而是我在广州上大学、参加社会实践时，曾经到过的珠江三角洲那些乡镇农贸市场当中的一个。

　　关键是，周围的一切勾起的那番回忆，还是来自于90年代的珠江三角洲……

　　没错，从周围各家店面的店名风格、到招牌的字体和颜色搭配，直到菜市场里各种蔬菜水果上面大红大绿的纯色价格标签，都是“纯正”的90年代广东风格。

　　虽然无论是开店的老板，还是路过的顾客，有些一看就不是广东人——但是这就对了，因为在珠江三角洲的村镇农贸市场里，北方外来务工人员的数量，也恰好大概就是这个比例。

　　而在耳边传来阵阵以粤语为主、普通话为辅的嘈杂人声，再加上旁边那位从相貌气质甚至“谢顶”的形状都和《功夫》里五郎八卦棍传人（是叫“油炸鬼”吗？）别无二致的某个店老板，更让我觉得沉浸在广东风格的乡土气息当中。

　　这里给我的第一感觉，是很“土”——土里土气的“土”。

　　而且，还不是我习惯的那种“土”。

　　虽然都是“土”，但是我感觉中国不同地方的“土”还是有区别的——比如丽晶广场的土，就不是我这个中原人士不习惯的那种“土”、而是带有强烈广东风格的“土”。

　　中原大地的“土”，伴随着一种“干”和“燥”——让人能直接想起龟裂的土地、皴裂的皮肤，想起一群穿着大红大绿花色棉袄的大叔大婶坐在一个乡村集市里，在很久没下雨的阳光下嗑着瓜子吃着花生聊着天儿，然后不时传来满地的花生壳和瓜子壳被路过的人踩碎的声音。

　　而广东省的“土”，伴随着一种由于水分充足而万物繁茂的气息——可惜温度湿度实在是太合适了，所以不论是否美妙的动植物都在疯狂生长，比如那些让我分不清究竟是昆虫还是水产的硬壳爬虫，比如一年四季里虽然浓淡不同、但是在菜市场里总能闻得到的榴莲味儿。

　　这不——说着说着，丽晶广场里的榴莲味儿已经让我感觉扑鼻而来了……

　　理论上来说，我应该是到了加拿大——可是，这真的是加拿大吗？

　　说实话，我站在丽晶广场里努力清醒了很久——没办法，对于我这样一个“以为”自己到了加拿大的人来说，丽晶广场的“度数”显然有点儿高……

　　二、慢慢离不开的丽晶广场

　　随后的日子，可以想象——我开始慢慢离不开这个地方，这个让我觉得土里土气的地方。

　　回想这个过程，让我想起自己一个同学的故事——他从北方到广州上大学，原本面临举目无亲，谁知他在老家的一个乡下亲戚，刚巧在一两年前完成了在广州的创业置业安居，而且热情的乡下亲戚主动一力承担了他在广州那几年生活方面的“后勤”重任。

　　虽然在刚上大学的时候，这位同学也因为这家亲戚很“土”而稍有排斥，但是从上学到就业、安家，在广州的十几年一路走下来，越到后来，他发现越是喜欢上了这家亲戚给他的“援助”。对此，他说了两条很重要的原因——

　　“我生活中缺什么，以及未来还会缺什么，他们总是好像早就知道、然后都提前准备好了。”

　　“我想要的东西，从饺子皮和馒头、到各种干果副食，他们永远比外面的商店更懂我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其实，上面这段十分平淡的往事，本来并没有在我的记忆里真正地存在过——只是因为我和丽晶广场打了几年交道，于是才把这段原本连“往事”都算不上的情节，从脑海里翻了出来。

　　因为我越来越觉得，丽晶广场就象是陪着我跋山涉水、来到万里之外的一位 “乡下亲戚”。

　　这位“乡下亲戚”陪着我走过了几年的光景，“罩”着我从填饱肚子到改善生活、“从低到高”的各种生活需要。

　　最开始的离不开，是一种“填饱肚子”层面的刚性需求——刚到加拿大，买菜做饭这件每天必不可少的事儿，就让我们“不得不”经常隔三差五回到这个土里土气的地方。

　　“不得不”之所以带上引号，是因为我们去丽晶广场买菜虽然是我们住在附近的“被动”选择，但日子越久我们越体会到，丽晶广场真是买菜的好地方——我不知道丽晶广场在整个“大温地区”的买菜方面能排在哪里，但是住在伯纳比的很多人，下班后绕远跑到丽晶买菜的也是大有人在的。

　　后来我也逐渐发现，由于我来加拿大之后、买菜这件事是在丽晶广场“开的蒙”，所以再遇到其他一些华人菜市场时，往往觉得蔬菜的卖相（新鲜与否）、种类（品种多寡）、价格，会让我“下不去手”……每当这时，我心里就会默默地对那个土里土气的丽晶广场加上一份好感。

　　再后来，对丽晶广场的需求，从填饱肚子，逐渐扩大到了整个生活——我们的各种日常生活需求，逐渐在丽晶广场里“按图索骥”地纷纷找到了那些好象早就为我们准备好了的东西。

　　出去玩回来晚了不想做饭，或者下班很累结果老婆打来电话说她临时加班没有做饭，那就顺路去丽晶二楼Food Court快餐解决……

　　周六加班回家前，得知老婆在家做饭，顺便到丽晶广场的烧腊店买只烧鸭，给辛苦了一周的周六晚上加道菜……

　　办手机卡，丽晶广场麻雀虽小、但也是各大品牌云集，门对门脸对脸的比拼着优惠计划和促销活动……

　　从厨具、拖把、拖鞋、手机贴膜，到各种与中国大陆保持“即时”同步的各种新奇好吃的零食、居家必备的副食品、做饭做菜的调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知道我们的日子慢慢会需要什么一样，土里土气的丽晶广场早就为我们准备好的一切，没有一样不透着这样一种感觉——

　　“你们想要的，这里最懂！”

　　三、开始对你满怀期待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两年开始对丽晶广场充满着一些期待的感觉——因为按照我们在物质上的“依赖程度”来说， 丽晶广场那种“不可替代”的地位，其实这些年一直都在减弱。

　　关于中国食品在加拿大很多城市的越来越“毫无滞后”的同步普及，是个可以说很久的话题。单单是丽晶广场周围，就有很多直观的例子——比如五分钟步行路程之外的佳廉超市（Price Smrt Food），好几年前就可以买到北冰洋汽水和老北京酸奶了（别的超市也有），你可以想象那里的中国食品种类会有多么丰富多彩和“事无巨细”。

　　而即使单单拿北冰洋汽水来说，在附近、至少就有沃尔玛也同样能买得到……

　　可是，“不科学”的是——当我在生活上似乎越来越不需要“单单”依靠丽晶广场的这两年，我慢慢开始对它心生出一些好感和向往。

　　它开始让我感觉舒服，让我买完了东西、甚至没什么东西要买，也想在里面走走、转转。

　　这么“不科学”的事儿，其实唯一科学的解释就摆在那里，如果我对一个原本只是纯粹卖东西的地方，有了“买东西”之外的感觉，那一定是——

　　对那里有了感情。

　　是的，如今去丽晶广场，当然还是去买东西——但似乎又不光是去买东西。

　　当我每次从图书馆的那个入口、推开玻璃门进入丽晶广场，几年时光积累下来的一切自然与流畅都会象春风拂面一样向我走来——

　　首先迎面遇到的，大概率是玻璃门内小超市的老板大哥，我们会隔着口罩面带笑容、或远或近地打个招呼，然后他会隔空跟我说上一句——“昨天确诊数怎么又高了？”或者“你朋友圈新发的文章我看了，写的挺好！”

　　然后，我会经过一个蔬菜店，无论是永远戴着口罩但早已经“面熟”的两位收款大姐，还是那些红红绿绿纯色标签上总是起伏波动的各种菜价，都让我感到一种因为熟悉而蓄积出来的亲切——直到路过蔬菜店末尾的水果区域，我会觉得在“手榴弹”、“恐龙蛋”、“鳄鱼蛋”这些稀奇古怪的水果名字之外，自己还是猜不透下一个更离奇的名字会是什么。

　　通常的，我每次还要去买肉，于是会在挑完肉等待结账的时候，在那家熟悉肉店的收款台前，听着店老板——那位东北阿姨，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述各种过去的故事、或者最近的新闻。

　　然后，我还会路过很多熟悉的摊位，或者买东西、或者不买东西——看看那些再熟悉不过的一位位店老板，再和一位位十分陌生又似乎在哪儿见过的路人擦肩而过。

　　菜市场外最热闹的那段过道里，永远是新的网络服务计划宣传活动、或者扫码即有优惠兑现的微商地推；

　　BELL、ROGERS、TELUS、FIDO等等各大手机网络服务供应商的门店大都门对着门、店挨着店，在方寸之地的狭路相逢中烘托着你追我赶的“竞争”氛围，让路过的人们看着各家门口摆出或者贴出的最新手机计划、边走边疑惑“这到底是便宜还是也并不便宜？”

　　二楼的FOOD COURT，永远为整个市场提供着充满烟火气和市井味的背景“噪音”，让你站在一楼都能感觉到上面又是一番活色生香和百舸争流。

　　尾声

　　按理说，这是一种 “不科学”——当丽晶广场在购物方面“无可替代”的地位越来越被“削弱”的这两年，当我们的选择余地随着对周围环境的熟悉而变得越“宽松”的时候，我却对丽晶广场越来越心存依赖、满怀期待。

　　而人世间的一个妙处往往是——越是“不科学”，越象是真正的喜欢。

　　反而——如果真能条理清晰、象参考文献一样逐条列出喜欢的理由，则往往会让一开始很想倾听这些“理由”的人、心生失望……

　　所以，我并不想去寻找我到底为什么会越来越喜欢土里土气的丽晶广场。

　　当然，有一条理由似乎是不用寻找的——因为丽晶广场，很“土”。

　　而我——当然也很“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