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福布斯》大陆富豪榜出炉内幕

　　【万维读者网】他让有些人非常恼火，因为他把他们排进了富豪榜；他让有些人非常激动，因为他把他们排进了富豪榜。有人说，是他给大陆的富豪们带来了麻烦；也有人说，是他把大陆的富豪们推向了世界。

　　他就是胡润（Rupert Hoogewerf），英国人，但汉语说得很流利。

　　胡润的名片上印着“福布斯中国地区首席调研员”，但是福布斯并没有设调研员的职位，“调研员”的名头是自封的。胡润更像是一个福布斯杂志的投稿者，每年的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正是由他完成。

　　从1999年开始，这样做已经四年了。

　　富豪排名的工作似乎是项目制，每年胡润会找几个在校大学生予以协助，为此忙上几个月。这当然有降低成本的考虑。不过，这些学生大都不具备财务方面的背景知识。从今年开始，胡润在香港注册了一个他自己的公司———亚润商务智源公司，将具体负责运作排行榜工作。

　　不过，胡润和他的助手们已经开始喜欢以团队自称，加上公司已经注册，这似乎意味着福布斯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正在向商业化方向演进。

　　10月23日，记者在上海见到胡润。他在上海浦西巨富大厦租了一个三居室，作为办公场所。中国的富豪们也许想不到，关乎上百富豪们的排名就是在这幢普通的商住楼里出笼的。

　　进行采访的两天里不断地有电话打进，还有富豪为名次、资产等情况与胡润作最后的沟通。25日，福布斯杂志公布了2002年的大陆富豪排名。

　　中国的比尔·盖茨是谁？

　　南方周末：你第一次做排行榜是在什么时候？

　　胡润：在1999年，我当时还在安达信。因为两年的合同结束了，我要离开中国。我决定把中国的情况介绍给英国的一些朋友。我学中文，又来过中国，但仍然不很了解中国，我想他们更是。这当然要找一个标准。我决定介绍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人，通过这些人，让他们了解到中国的一些情况。当时我找了两个大一学生，他们帮我查资料，就做出了第一份50人的排行榜。

　　南方周末：你觉得关注这个排行榜的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胡润：我的想法主要是向欧美人介绍中国的民营经济。在英国、美国有很多想创业的人，可以鼓励他们创业。我经常问安达信的朋友，中国的比尔·盖茨是谁，他们都不知道。比尔·盖茨在西雅图，太远了。

　　你要找一个中国人，和中国的特色靠拢。

　　南方周末：你现在与福布斯杂志是怎么合作的？据说做排行榜之初，你先找的是财富杂志？


胡润：不是，我是三个杂志（《商业周刊》、《财富》和《福布斯》）一起找的。我在杂志上找到传真号码和主编姓名，然后发传真给他们总部。后来福布斯最先答应，我就决定与他们合作，由我给他们提供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的名单。直到2000年8月，我才见过一个福布斯的人。

　　南方周末：但你不是在1999年就推出排行榜了吗？

　　胡润：对。当时我在中国做完后，回到英国，不知道该怎么运作。

　　和福布斯取得联络后，我觉得它还是比较合适的，因为他们更关注企业家。《商业周刊》和《财富》更关注企业和行业。

　　南方周末：你跟福布斯杂志怎么合作，比如说你们做调查，肯定会有很多开支，比如人员工资、去外地调查的差旅费以及房租等，这种费用由谁来负担呢？

　　胡润：这些费用是我负责。福布斯负责给我提供稿费，或者说是调查费。他们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客户。

　　南方周末：这种费用够你做调查吗？

　　胡润：够。做这个排行榜，我们很独立，各种调查的费用都是我们自己出。

　　南方周末：一年的调查费用有多少呢？

　　胡润：比你估计的要少，连我在安达信一年的工资都不到。但我不想太多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们做这种工作，目的不是要做排行榜，目的是要更好地了解中国，了解中国的民营经济。

　　南方周末：你是英国人，是什么热情在推动你每年乐此不疲地做这件事？

　　胡润：我觉得世界上很多问题是由于相互不了解。通过这种排行榜，欧美人能多了解中国。当时我做这个排行榜有两个目的：一是帮助欧美人了解中国的民营经济；二是我也要自己创业。

　　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准确

　　 南方周末：是什么标准决定哪个人可以进这个排行榜，哪个人不能进呢？

　　胡润：标准就是看他的个人资产。我们选取的基准日是9月30日。公司在国外上市的，按其持有股份，乘以当天市值；公司在国内上市的，凡是不流通的法人股，我们都是按股票市值再除以4；公司没有上市的，我们按每股净资产计算。

　　2000年，我们犯了一个小错误，把宋朝弟排进榜里。科利华当时是买壳上市，只花了几千万元。但是把他在科利华的持股按市值计算，他就有十几亿元。另外，上海中路的陈荣也是买PT永久的壳，如果用市值计算，他也有十多亿。所以我们考虑到这个问题，如果是买壳上市的，我们还是按其每股净资产计算。

　　南方周末：非上市公司的股权结构并不透明，你怎么知道结果是对的呢？

胡润：这里问题很大。有的公司戴着“红帽子”，很难办。今年我们在江苏就碰到好多问题。因为江苏还有很多企业没有改制，而且那边很敏感。我们想把五六个人排进去，但后来都放弃了。如果你无法确认的话，你最好是不做。

　　今年我们还遇到一个问题。在金融行业发现有些人资产很大，我们很想把他们排上去。但发现他们背后还有老板，我们就没办法搞清了。

　　我说过，做这个排行榜不可能会很准确。比如华为，由于没上市，我们只能按每股净资产计算，结果排不上，但是将来（排上的可能性）肯定很大。

　　南方周末：如果一个富豪的资产确实比较大，但是他不提供相关信息，比如持股情况、每股净资产等，你怎么确定他的资产呢？

　　胡润：这种情况很常见。你可以用很多办法，比如根据其企业销售额，或者找同行了解。如果还不行，那也没办法。

　　南方周末：做财富排名可能需要用到很多财务方面的知识，你的助手懂吗？如果没有专业背景，是否会影响到排名的权威性？

　　胡润：他们有些还是大学生，也很少是学经济的。但我们主要的工作不一定是财务方面的工作，更多的是需要我们去分析和调查。

　　南方周末：进入你们调查视野的有多少人？见过面的有多少？

　　胡润：在候选人中，有三四百人我们分析得比较透；加上一般了解的，估计有1000人左右。在今年上榜的百名富豪中，我们见过的大约有一半。

　　南方周末：见面时交流什么呢？

　　胡润：我不一定问他有多少钱。我会问他主要业务是什么、销售额如何、当地情况如何以及他的创业故事。然后我们再参照其他同行业的企业，如果觉得可信，就记录下来。今年大概有五六个人，自称资产很大，但根据对当地情况的分析，我们没有相信。

　　南方周末：你们是不是遇到有人愿意上榜，有人不愿意上榜？

　　胡润：今年有个南方富豪非常反对上榜，但是我们找到可靠根据，证实他资产确实有那么多。当时他扬言要告我们，说没有这么多资产，名下企业都是合资的。但今年排名快截止前，他打电话过来说上排行榜没有问题，原因是刚查完税，结论是没问题。他还透露，那些工厂都是他的。

　　南方周末：你们去年将杨斌、仰融分别排在二三位。但大家都知道，他们出事了。你觉得是你们去年工作不够细致，还是排名标准有问题？

　　胡润：我在安达信时，如果想了解一个公司的财务状况，去五六个人，可能还要花2至3个星期才能知道这个企业的具体真实情况。这叫企业分析。我们这几个人，要做这么多富豪的分析，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准确。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害这些人

　　 南方周末：你觉得与去年相比，今年的排行榜有什么新的特点？

　　胡润：去年是农业比较风光。排在第一、第二位的刘永好兄弟、杨斌等都是从事农业。今年是与房地产、建筑有关的富豪上榜较多。

　　南方周末：为什么张宏伟排名下降这么多，而叶立培冒了出来，并排到了第六名？

　　胡润：虽然这看上去不好看，但我们只能这样排。因为我们发现，张宏伟在他主要控股的东方集团里持有的股份并没有那么多。去年我们是按30％计算，今年则只按5％计算。在去年推出排名前，我们就知道叶立培资产规模很大了，但时间赶不及，所以今年才将他排上。

　　我已经说过，这种算法是不准确的，因为各个行业情况可能都不一样。但是，我们需要简单的算法。比如把王文京的软件企业与房地产企业相比，价值肯定不好比。因为我们只能依据一个统一的标准。

　　南方周末：你觉得中国的富人与发达国家的富人们相比有什么区别？

　　胡润：有很多区别。比如国外富豪很多集中在娱乐业，中国最多的是建筑、房地产业。如果把中国大陆与台湾、香港地区以及新加坡比较，也非常有趣的。像福布斯全球排行榜，香港十几个在10亿美元以上的富豪，都是平均年龄70岁以上，而我们平均是46岁，说明他们比我们发展早20年。台湾也是这样。

　　南方周末：你承认不承认，你的工作可能给中国的富人们带来了麻烦？

　　胡润：我觉得，不应该说是麻烦，应该说是压力。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害这些人，而是想通过这些人，介绍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

　　南方周末：你通过一个公司来运作排行榜，这种商业化的思路会不会影响到排名的客观性？

　　胡润：我们一直强调独立。曾有一个人，我们去调查时，他送给我一个很漂亮的钱包。后来了解到这个钱包价值1500港币，我觉得不能接受，又还给他了。

　　南方周末：除了做排行榜以外，你还做其他什么事吗？

　　胡润：还做些出版。最近我们准备出一本书，是介绍新上榜的100位富豪的。这本书是我本人做的，跟《福布斯》杂志没有关系。一个月后，我们会有第二本书，是详细采访25个上榜富豪的。一年以后，我们将会有6本书出来。

　　除了书以外，还有一些小活动，比如对到中国考察项目的商务代表团，我们会帮他们介绍、引见一些我们认为合适的民营企业家。

　　南方周末：就富豪排行榜，你们和福布斯有没有签过商业性合约？


　　胡润：这个我先不说，是商业秘密。

　　 南方周末：你做排行榜，有来自政府方面的压力吗？

　　胡润：我们的压力主要是来自企业家，而不是政府。我们会跟企业之间确认、确认、确认，以求尽可能地准确。

　　南方周末：你对《商业周刊》、《财富》和《福布斯》三大刊物纷纷做排名如何理解？

　　胡润：你看这些全球的排行榜，主要特点是简单，让人很容易了解你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做中国富豪排行榜，也希望尽量做得简单、客观，并说明来源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