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失业厂妹出摊日记：男粉丝把货全买了

　　出摊的刘玲边吃边和网友互动。

　　“地摊经济”，注定将成为2020的年度关键词之一。当城市的夜晚，被地摊的点点灯光点亮，当陌生的场景，时隔多年后再次出现在街头巷尾，面对不利局面的中国人，再次展示出了极强的韧性和灵活的应对之道。

　　《中国人的一天》继续推出“正常营业”系列，讲述“地摊经济”背后，小摊主的出摊体验，分享他们的苦辣酸甜。今天的故事，来自一位长沙女孩。

　　刘玲，90后，来自湖南岳阳。

　　因家境贫寒，刘玲15岁辍学，和姐姐一起南下广东打工，成了电子厂流水线一名“厂妹”。在进入社会10年后，“低学历”依然是她求职路上绕不开的一块绊脚石，好不容易找了份服装销售的工作，却因疫情再次失业。

　　4月初，疫情稍稍缓和，刘玲去了一趟广州，学习直播带货。“学成归来”后，想法却迟迟不能落地，在长沙找工作屡屡碰壁，“再不上班就吃不上饭了”。

　　5月底，“地摊经济”走红，刘玲决定随一波大流，“出摊，养活自己”。

　                                                    　长沙扬帆夜市。

　　跑了好些地方踩点后，刘玲决定去扬帆夜市摆摊。

　　长沙的夜宵江湖，扬帆夜市是举足轻重的存在。白天水果批发，晚上变身夜市，益阳麻辣烫、东北烤冷面、山东杂粮饼、广式甜品……各地美食汇聚于此，造就了扬帆的独特魅力，成为长沙吃货们的必打卡地之一。

　　尽管住处距离杨帆小区近20公里，但听说这里的城管对摊贩态度友好，除了固定摊位，剩余空间可以自由圈定，非常符合刘玲这种“游击商贩”的需求。

　　刘玲和朋友兔子在清点货品，货是在朋友那赊来的。

　　选好场地，刘玲在朋友帮助下，赊到了摆摊的货源——香干、花茶。香干卖15元一盒，花茶20元，刘玲预想每晚卖30盒货，收入500多，自己能赚100多。

　　一张桌子，一把凳子，一根支架，一部手机，一盏小灯，是刘玲摆摊的全部家当。相比于其他摊主，她的摊位有些简陋。

　　万事俱备，只欠出摊。

　　出摊第一天：通宵直播

　　收入：300+

　　                                    出门摆摊前，刘玲都会把自己捯饬一番。

　　6月1日是刘玲第一天出摊，她有些紧张和小兴奋，仔细化了妆，“摆地摊现在是我的工作和事业，要有仪式感”。

　　扬帆小区以固定摊位为主，“游击队”摊主只能提前去占位置。刘玲下午4点就出发了，5点半，到达扬帆小区，被告知只能等6点开市才能摆摊。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刘玲开启了她的摆摊和直播首秀。

　　刘玲和朋友兔子进完货赶忙往市场走，她们要尽快去抢摊位。

　　“欢迎新来的朋友”，刘玲笑着说，“没有关注的，可以点波关注吗？”

　　刘玲的摊位前是川流不息的马路，摊位后是人来人往的直播间。作为直播和摆摊的新手，她没有水土不服，热情地给直播间的粉丝介绍自己的新工作。

　　6点半，夜市已经热闹起来。烧烤摊、甜品档、水果铺……各类摊位铺排开来，人流逐渐达到顶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食材烹饪的味道弥漫在夜色之中。

　                                              　顾客上门，成交一单。

　　开张了，第一位顾客买了一盒香干，15元。持续直播到第二天凌晨5点，刘玲没有吃晚饭，只喝了2瓶水，总共卖了300多元。

　　第一天出摊就小有收获，刘玲说根本没注意自己连续讲了12个小时，“喉咙好痛，粉丝都在催我下播”。

　　出摊第二天：暴雨

　　收入：0

　　看云识天，是小摊贩们的必修课。

　　但作为练摊小白，刘玲并没有考虑天气的影响，满脑子只有乘胜追击的兴奋。

　　                                                    暴雨天的长沙。

　　下午4点多，刘玲和朋友兔子带着货物出门了，刚出地铁站就遇到暴雨，没有带伞的两人被淋成落汤鸡。

　　大雨一直下，晚上摆摊是没戏了。刘玲打道回府，今天收入为零。

　　摆摊时会遇到下雨吗，雨会下多大，什么时候能停？刘玲说，这可能是地摊版的“人生三问”。

　                                                     　刘玲在家直播。

　　回到家8点多，刘玲开始直播。

　　长相甜美的她，开播两三天就吸引了数千粉丝，虽然今天没卖出货，但刘玲吸了不少粉。凌晨2点下播时，她的短视频平台多了500个关注。

　　也有网友不理解，“美女”也会出来摆地摊？“一看就是作秀！”

　　刘玲回应，“你们可以持续关注，看我是不是真的在摆地摊”。

　　出摊第三天：粉丝“面基”买货

　　收入：600+

　　6月3日，刘玲摆摊的第三天。今天她出门早，将摆摊点转移到了人气更旺的杨帆北门，“好吃又好玩，摇摇香干了解一下”。面对匆匆路人，刘玲吆喝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喜欢的点个关注，我是刘玲，我在直播摆摊。”

　　直播是刘玲吸引人气的重要手段，不少同城粉丝在直播间表示，要来现场买货。夜市北门，过往行人看热闹的比下单的要多。

　　8点过后，陆续有粉丝来夜市与刘玲“面基”：有位男粉丝特地从河西跑来将剩下的货全买了，有人想当面取经如何摆摊，有人就是过来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更多粉丝给她发私信，未读信息总是99+，既有鼓励她的，也有求交友的。11点左右，刘玲下播收摊回家，一一回复私信，直到凌晨2点才睡。

　　直播间的粉丝来到现场。

　　回家算账，手机收款和现金，一共六百多，一半以上是粉丝买单。睡前，刘玲和朋友兔子简单总结了当天摆摊的得失，“还不够放得开，要赚钱就要更放得开”。

　　第一次被这么人关注，刘玲也有一些疑惑：自己也没做什么，为什么会关注我？

　　出摊第四天：服从管理

　　收入：400+

　　刘玲抱着箱子，先坐公交再转地铁。

　　几天下来，货卖的差不多了。下午要去补货，刘玲比以往要早一些出门。因为是坐公交，她一次拿不了多少货。

　　当天到夜市已经6点多，刘玲好不容易找到小角落的一个位置。开局不顺，从出摊到卖出第一单，花了1个小时。成交了两单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夜市管理员又来收摊位费了。

　　管理员会定期到夜市进行巡查，凡是进入夜市摆摊的都要听从安排。刘玲轻声抱怨，“我今天还没赚到二十块，就要交出去”。

　　夹在冰粉和卖衣服摊位的刘玲。

　　不少摊主会加个音响放点音乐增添气氛，刘玲的摊位很安静，她怕影响到直播间的效果，“人实在太多了，你放我也放，会非常吵，我怕管理员会把摊子收了”。

　　回到家已经12点，她的粉丝从七千涨到九千。有粉丝主动献殷勤，要接她往返夜市，也有粉丝说要给她介绍工作，她都婉拒了。

　　今天流水四百多，除去成本和各种开销，不赚不亏。睡前，刘玲发了一条朋友圈，“今晚的夜色超级美，努力努力再努力。”

　　出摊第五天：算命不信命

　　收入：550+

　　“这个人是你吗？”朋友问刘玲。昨晚粉丝把她摆地摊的视频发到了网上，播放量达50万，她火了。

　　她没想过自己会通过这样的方式被人关注。她自嘲地说，“我挺开朗的，就是以前没现在这么不要脸”。

　　在地铁和公交上，时不时会有人问，你是在直播吗？刘玲会爽快地回答，是啊，我叫刘玲，要不要关注下？

　　刘玲小腿被咬了很多包。

　　下午刚下过雨，天气逐渐凉爽，夜市晚上的蚊子特别多。坐在树下刘玲，脚上被咬了大大小小的包，她在直播间刚说到这事，就有粉丝送来了风油精。

　　在短视频平台火了后，来找刘玲的人越来越多。摊位前，拍照、询问、录视频、聊天的比买东西的还要多。

　　路过夜市的算命摊，刘玲看了手相。

　　11点，摊贩们开始陆续收摊。刘玲收拾好后，路过一个算命摊，照顾了一下对方的生意。算命师傅说，一看刘玲就温柔贤惠，性格特别好，以后她会大富大贵，儿孙满堂。

　　刘玲笑了，“其实都是捡好听的说，我妈以前找人帮我算过，不准”。辍学进厂、卖衣服、卖蛋糕……为生活奔波，为糊口操劳，怎么看都不像大富大贵的命。

　　她曾经抱怨过命运不公，现在也看开了，既然无法选择出身，那就好好努力，生活掌握在自己手中。

　　出摊第六天：旁边在卖避孕套

　　收入：600+

　　没有风雨的周末晚上，是老天格外给的机会。吃货们不约而同到这里聚集，扬帆夜市热闹非凡。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刘玲刚开摊就卖了两盒香干。“好事成双，来两包吧！”

　　当晚，，刘玲的货卖得很快。

　　“全场5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进来看一看，瞧一瞧。”而对面店铺的喇叭声、音乐声完全盖过了刘玲的吆喝声。

　　因为是临时摊位，要做好随时换摊的准备。刘玲挪了地，不一会儿旁边来了四个卖避孕套的小伙子。待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一个都没卖出去。

　　结束一天的摆摊，刘玲抱着剩下的产品回家。

　　今晚刘玲生意特别好，不到10点就卖掉了所有香干，最后剩下10包花茶。

　　10点半，她准备收摊，在直播间和粉丝道别，“感谢你们的支持。我要收摊了，拜拜，明天会早点”。

　　“头痛、喉咙也痛，为了生活，辛苦是值得的。”回家路上，刘玲有些难受，她的短视频账号被投诉限流，这些天还掉了几十个粉丝，而别人拍她的视频却成了热门。

　　出摊第七天：又是暴雨

　　收入：0

　　刘玲下午又去补货了。眼看着要下雨，她还是去了扬帆小区。只要出摊就会有收入，不出摊一分钱都没有，还是负数。

　　雨还是下了，而且越下越大。“今天又摆不成了。”刘玲下了直播，发了一会呆，便坐上了回家的地铁。

　　                                             在夜市走动拉客的刘玲。

　　刘玲摆摊的视频，传到了老家的表哥表嫂那，亲戚朋友开始议论，甚至嘲讽她摆摊丢人。

　　“我不在乎”，刘玲说，凭双手吃饭，没什么丢人的。

　　“别人摆摊是体验生活，但对我来说是生活所迫，是不得已的选择”，刘玲说，真实的地摊生活，没有朋友圈看到的那么浪漫，“真正需要摆地摊的人，是没时间刷朋友圈的”。

　　                    晚上收摊回家，刘玲在路上拍照片，每天忙得没有时间发圈。

　　杨帆西门口，两个年轻女孩正在自拍。燥热的仲夏，昼长夜短，7点了，扬帆小区还很亮堂。

　　吞云吐雾慢悠悠路过的老人家，拿着泡泡机蹦蹦跳跳的小孩，还有扯着嗓子吆喝的女人，穿着人字拖的男人，手拉着手的小年轻，组成了活色生香的夜市。

　　穿来穿去的黑摩的，“叮铃铃”作响的共享单车，破旧掉漆小三轮，开着双闪的奔驰宝马，挤在同一条街上，这就是扬帆的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