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辍学的他 用10万张临摹画 成了中国梵高

作者：天山月

一位初中辍学的湖南小伙，在乘坐了近13个小时的飞机后，不远万里来到欧洲小国荷兰。

在梵高墓前，他恭恭敬敬地献上三个苹果、三根烟。

以一种独特的中国式浪漫，来祭奠这位举世闻名的天才画家。

在此之前，他曾去过梵高美术馆，并见到了那幅自己临摹了无数遍的梵高《自画像》。

站在梵高的真迹前，他足足看了10分钟，再一次感受到了临摹与原创之间，那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这一幕，就发生在2016年的纪录片《中国梵高》（China's Van Gogh）中。

纪录片中的这名小伙，名叫赵小勇。

有数据显示，中国生产了世界上70%的油画，其中80%来自深圳大芬村，而赵小勇是深圳大芬村最早的画工之一。

20余年来，赵小勇带领全家人临摹了10万张梵高的画作。可以说，是梵高养活了这个家族的几十口人。

从贫困闭塞的中国乡下，到梵高的艺术殿堂，已然逆天改命的赵小勇，却因这趟荷兰之旅，人生再次发生了转变。

1、中国梵高

最近，一部极其冷门的纪录片《中国梵高》在网上意外翻红。

它拍下了几千名农民画工在大芬村的日常，以一种中国版“月亮与六便士”般的叙事触动了无数人。

作为大芬村颇有名气的“老江湖”，赵小勇已经在此画了20多年。

1970年出生的赵小勇，在湖南邵阳一个贫困闭塞的小山村长大。

由于家境贫困掏不起学费，刚读完初一的他，只得早早辍学打工补贴家用。

1989年，19岁的赵小勇揣着母亲给的160元钱来到深圳。

打零工的日子异常艰辛，初来深圳的赵小勇曾连续2个月没找到工作。

吃着一元钱一份的快餐，白天骑着单车满大街找工作，晚上和同乡们三五成群地睡在马路边、桥洞下。

为了谋生，赵小勇做过建筑工、进过电子厂，后来在老乡的介绍下，进入一家

藤编厂工作。

在这里，好学的赵小勇总是跟在设计师后面，学习誊抄设计图纸，为篮子描绘花纹。

“我整个绘画的底子是在那时学到的。”回忆那段工作经历，赵小勇认为自己是“遇到了贵人”。

后来，在一位老乡的提点下，赵小勇辞去工作，一头扎进了老乡口中“很有赚头”的大芬村。

万事开头难，刚转型成为画工的赵小勇，甚至连一幅画都卖不出去。

好在有“高人”指点，赵小勇很快就找到方向，那就是专攻最赚钱、需求量最大的梵高仿画。

为了画好梵高画，他整整闭关了半年，对着一本厚厚的梵高画集，开始了疯狂练习。

几年下来，他将《向日葵》和《鸢尾花》这两幅名作临摹了不下2万次，《星空》也临摹了近3万次，凭借远高于常人的天赋，打通了梵高仿画这条路。

长年累月练下来，梵高的所有作品他都能信手拈来，连草稿都不用打，落笔即成。

从无人问津，到订单烫手，甚至一天就能接到200幅画的订单。

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赵小勇，干脆把妻子、弟弟、小舅子全部拉入伙，开了一个专门的“梵高画室”，只临摹梵高的画作。

于是乎，妻子专画《星空》，弟弟专画《咖啡厅》，而他自己则画《自画像》，一家人前前后后画出了10万多张仿制画。

随着生意越发红火，曾经那个早早辍学、迷茫无助的小孩，也终于不用再为生计担忧了。

十余年来日复一日地泡在梵高画里，或许让赵小勇和梵高有了些许情感共鸣。

有一天晚上，赵小勇居然梦见了梵高。

梦里梵高问他：“小勇啊，你画我的画，画得怎么样了？”

“我感觉我已经进入你的境界了！”赵小勇激动地回应着，并向前伸出手，想要触碰到梵高。

可就在马上要碰到的那一刹那，梵高微笑着消失了。

此时赵小勇才惊觉，这是个梦。之后他坐在床上，再也没睡着。

自此之后，赵小勇开始了解梵高。

“大半辈子都在临摹他的画，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2、朝圣之旅

从赵小勇第一次画梵高时，心底就埋下了一个梦想——去荷兰亲眼看看梵高真迹，看看他的故乡，看看他画里的地方，体验他作画时的心情。

恰在此时，一位合作多年的荷兰画商对赵小勇发出了邀请，希望他能亲自去一趟荷兰梵高美术馆看看真迹，并承诺会承担机票以外的一切费用。

深埋20年的梦想，因为画商的话再次被点燃。

对此，妻子强烈反对：“去荷兰？你还是再想想吧，出国要花多少钱？你画多少油画才能换回一张机票？”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没钱读书，造成了终身遗憾，所以长大后的赵小勇，不想再次因为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

2014年，赵小勇如愿坐上了飞往荷兰的飞机，历经13个小时的飞行，终于见到了合作多年的老客户。

然而，当赵小勇跟随画商来到他的店铺时，满腔的热情渐渐冷却下来。

原本在他的想象中，这位阿姆斯特丹画商应该经营着一家高档画廊，自己的画会被摆在展台里精美展出。

可现实却是，这是一家拥挤狭小的纪念品店，而自己的画被堆叠着挂在墙上，任人随意挑选。

从商店出来后，赵小勇点了根烟，一个人在街头默默站了好久。

待收拾好心情后，赵小勇来到了梵高美术馆。

他终于走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梵高真迹前，仔细观看那些，他临摹了上万遍的画。

在《吃土豆的人》面前，赵小勇看了许久，口中反复念叨着：“不一样，颜色不一样”。

色彩、笔触、光影没有一处是相同的，这幅他临摹了20年的画，在这一刻突然变得陌生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画过这些画。

精心临摹20年，与梵高真迹中的一处闲笔，尚且有着云泥之别。

这让赵小勇怅然若失：“画了梵高作品20年，比不上博物馆的一幅画……”

过去日日夜夜、一笔一画的临摹，仿佛都在此刻失去了意义。

在随后的几天内，赵小勇走过了梵高走过的路，吹过了梵高吹过的风，看到了梵高眼中的向日葵、麦田和街景。

——他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来致敬梵高。

荷兰之行的最后，赵小勇来到梵高墓前，按照中国传统风俗敬献了三个苹果、三根烟，来祭拜这位“衣食父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梵高，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在梵高墓前，赵小勇不断地问自己：

“回到中国后，我该怎么继续画下去呢？我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欣赏？”

这两句来自灵魂的叩问，源于在美术馆欣赏真迹时遇到的一名保安。

当这位保安得知他的故事后，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表示能画20年的梵高真的很厉害，随后问道：“你有没有自己的作品？”

赵小勇顿时愣住了：是啊，画了20年一直是在临摹，自己竟然连一幅属于自己的作品都没有。

与来时不同，坐在回程飞机上的赵小勇神情落寞而凝重，内心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

3、身处泥泞，仰望星空

在深圳市大芬村，像赵小勇一样困于市井的画工，还有很多很多。

大芬村又被称为“世界第一油画村”，最初一批来这里画油画的人，是从全国各地来深圳打工的农民。

正是他们，供应了全世界近50%的油画。

他们从未学过绘画，更没有任何绘画基础。只是听说临摹世界名画能够轻松赚钱，于是便来到了这里。

一位普通农民在这里，只需要经过一两个月的简单培训，就能到流水线上去“作画”了。

于是，几个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架起简陋的画板，在颜料溅得到处都是的逼仄房间里提起画笔……

这，正是深圳市大芬村8000多名农民工的日常。

通常一条流水线上有7名画工，共同分工完成一幅画。有人负责画眼睛，有人负责填色，每个人都有严格的任务分配，保证按规定时间产出。

这些画工吃住都在画室里，每天睁开眼就是画画，机械性地重复画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往往一画就是十几个小时。

普通画家需要几天时间才能临摹出的画作，这里的农民工几小时就能完成。

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临摹复制完一幅“以假乱真”的世界名画，再以一幅几十块的价格销往欧洲各地。

他们不知道画的名字，不知道作者是谁，更不知道这些画最后被卖到哪里，只知道画得像、画得快，就能卖个好价钱。

这些画工不知道的是，自己靠着引以为豪的手速，快速复制出来的商业油画，却被人们称作“行画”。

通俗的解释，就是缺乏艺术性、不够高级。

然而，对于画工们来说，笔下的画是不是艺术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是一份可以赚钱养家的工作，不用像其他工人一样在户外风吹日晒，只需要在画室中动动笔就能轻松赚到钱。

对此，他们很知足。

画工们的工作没有自主性，更不用说话语权，本质上更像是完成流水线作业。

在画纸上几十年如一日地重复描摹着人的五官，与在车间流水线上拧一颗螺丝，并无本质区别。

像这样的画村，在中国还有很多，如北京的宋庄画家村，成都的北村画家村等等，从业人员高达数十万人。

而赵小勇，正是他们中的一员。

如果没有荷兰之行，或许赵小勇会一直一直画下去，直到画不动了为止。

而这趟荷兰之行，无疑成为他人生的转折点。

从荷兰回来后，赵小勇开始了新的绘画之旅。

他先是将梵高所有的画作重新临摹了一遍，目的就是将梵高画作高度还原，以求卖出更好的价钱。

在解决生计问题的同时，赵小勇决心画出自己的原创作品。

随后几年间，他画自己的工作室；画自己从小长大的村庄；画年迈慈祥的奶奶，甚至开始画自己。

有人认为他的画受梵高影响太深，已经没有可塑余地，即便推出原创画作，但依然缺少内涵和思想境界。

更有人直言不讳：画工永远是画工，与画家有着鸿沟，就像道与术的分别，术永远只是术。

然而，赵小勇并没有因此停下原创的脚步。

后来，赵小勇用自己的积蓄，在大芬村开了一家原创画室。

虽然一开始生意并不好，甚至一个月都卖不出去一幅，但在同行们的帮助和推广下，他的原创画作从最初的无人问津，到如今可以卖到数万元一幅。

从2014年的荷兰之行算起，这个过程，他用了整整10年。

有人说，每一个把苦难变成赤诚热爱的人，都是梵高。

一百年前的天才画家梵高，一生凄苦、穷困潦倒，却钟情于画那些始终向往美好太阳的向日葵。

而一百年后，以赵小勇为代表的“中国梵高”们，虽身在泥泞，却依旧仰望星空，他们用画作捕捉大师们的所思所想，挖掘传世名画的精髓与魅力。

事实上，不管是命运多舛的天才画家，还是游离于社会底层的画村农民工，每个人都在靠近自己的理想。

正如梵高写给弟弟提奥的信中所说：“我正走向一个看似很近的地方，但也许它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