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达入夜更乱 走向萎缩

　　【万维读者网】联合报特派记者孙扬明巴格达十四日现场报道：从黄昏起，巴格达大街除了来往飞快的车辆外，就只有两种声音，一是偶尔可闻的爆炸声夹杂著零散枪声；另外就是有钱人家自备发电机发电时的嘈杂声。同样的巴格达市，但与记者在十二年前上次波湾战争时的感受完全不同。

由於水电全断，数百平方公里偌大的巴格达市夜间一片漆黑，完全没有路灯，黄昏至夜晚稍早一些还可偶尔看到几部开得飞快的车子，呼啸而过，带著路旁数不清的废纸垃圾，飞扬在空中。

夹杂在夕阳中风沙的巴格达市区，处处可见的是地上的玻璃碎屑亮晶晶的反光，在有些曾经激战过的地区，如遭到美国重点攻击的企划部不远的底格里斯河大桥上，更是随处可见散落一地的五○机枪的弹壳闪闪发光，让人一下子弄不清是弹壳还是玻璃。

远近的行人在此时已很少见单个人在外行走，且大多是行色仓皇。行人间也都刻意保持距离，避免太近；同时一旦发现对面有人走近时，大多也是相互避开，以免遭到意外的情况，在新闻界工作的贾茂很感慨地说，「现在的巴格达不只是人们怕被抢，就连去抢人家的人也怕被抢」。

记者算是幸运，进入巴格达的第一天，在旅馆一位难求的情况下，仍找到一家小旅店得以栖身，旅店老板向记者保证，在恢复供电前，会打开窗户，必要时也会提供电扇。

记者投宿的连一星都构不上的旅店，老板在他那半个多人高的柜台後，也是一把AK四七步枪，在被问到「对这样的情势怕不怕」时，他的反应是露出满口黄牙咧嘴一笑，然後举起那把擦得亮晶晶、已经上膛的AK四七。

在巴格达市中心，部分区域每天轮流供电六小时但入夜後停电的巴格达一片漆黑，记者在外采访、发完稿後，寸步难行，只好在外打地铺，有旅店归不得。

在这种完全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在巴格达的主要街道之一「约旦路」上行走，最多的是高一脚低一脚的踩在路边原先做碉堡用的沙包上，这些沙包零落掉散在大街的各个角落，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可以看出大多已被打破，沙子流落满地。另外，还看得到的，就是满地污秽垃圾，连走路都无处落脚。

许多打劫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发生的。很多外籍记者因为找不到地方过夜，又为求安全，早已经接受现实，在巴勒斯坦饭店一楼的大厅里打地铺过夜。其实这样子也没有错，昨晚在这个外籍记者群聚的巴勒斯坦大饭店外。又发生了美军和伊拉克人的枪战。

说「伊拉克人」完全没错，因为昨晚这场伊拉克人先开火、且长达十来分钟的枪战，双方虽是驳火激烈，但美军因为有优势火力，而且连在饭店门口左近的坦克都加入战斗，最後才在旁边的小屋中抓到了三名号称的「嫌犯」，但是美军也承认，在驳火过程中，双方根本就没有照过面，更不知道对他们开火的是散兵游勇、民兵、还是平民；他们只不过是根据对方的枪口火光和枪声响处往回击，最後根本是在一团乱的过程中，追到了几个人，就宣称是找到嫌犯，被宣称是嫌犯的人，自然更是矢口否认、直喊冤枉，宣称自己是「爱好和平的人」，事情根本不是他们干的。旁边了解内情的伊拉克人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批人干的，那批人早跑掉了。

其实，巴格达人民对美军的抵抗并没有真正停止，美军是占领了巴格达的大部份，「但是那只是占领了重要的、具有象徵性的据点，还有些大路，像我们这里一些巷弄一直对美军都还采取抵抗的态度，直到前天这里还在开火」，住在使馆区附近的贾茂说。在巴格达的美军虽然是把海珊政权推翻了，但并没有能真正的占领，现在对巴格达市内的一些较小的巷弄还是不敢轻易进入。

由於治安极度恶化，巴格达的市民根本不须要美国占领军宣布宵禁，晚上早就已是足不出户，其实在大街上看得很清楚，只要接近黄昏後，行人就已急速减少。由於趁夜打劫的人愈来愈多，几乎是所有的社区都已经自行设置路障，自行组织了社区自保团队，这些团队的基本配备就是AK四十七。在曼苏区附近的社区自卫队长哈山说，昨天晚上，他们一口气抓到了四个趁夜打劫的人，结果是，他们把这些人狠狠地痛打一顿之後，放了。「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是无政府状态，连要找个警察都不知道要到哪去找，更何况，现在警察还算不算数都不知道」，哈山无奈地说。

在附近越南大使馆更惨，「我们这边的抢匪很多，每天大概都有两到三次枪战」，使馆人员虽是早撤一空，但负责保护使馆不受打劫的哈克把他的叔叔伯伯哥哥舅舅亲族友好都搬进来，进行保卫战，他说，「我们昨天还打死了一个」。

巴格达当前的惨况如要与十二年前的波湾战争时相较，这次显然要严重的多。十二年前的波湾战争时，伊拉克最多只是战败，但并没有亡国、要接受做为被占领区的屈辱，美军也没有进入巴格达。

当时的百姓最多只是默默的接受战败的事实，但并没有太大的屈辱感；当时虽也是经济凋敝，但至少市场还开放，里面的购物的人仍是多如潮水，货物仍是流通的，可以在街上买到吃食和民生用品，在夏里区路边卖「西西卡霸」（一种阿拉伯烧肉串）的小贩虽在痛骂布希总统（老布希）之余仍不忘多收一点钱，但至少还算是买得到东西，而当时在政府的补贴下，一般民生的吃食穿著用品都非常便宜。

现在的巴格达所有商店毫无例外的全部关门，连有钱都买不到东西，整个社会正在走向萎缩；曾在海珊政府工作的赫拉说，现在的穷人大致还有一些联合国「石油换粮食」计划下的食品存粮，所以当下还不成问题，「但是我们预估这些存粮大概会在一周後就逐渐殆尽，在现在这样没有政府的情况下，最多不会撑过一个月，到时候就是问题全面爆发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