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伊拉克传来一则好消息,而且也许是自2006年6月基地组织驻伊拉克头目扎卡维(Musab al-Zarqawi)死于美国空袭以来,最好的一则消息──伊拉克两位本来敌对的什叶派教士哈基姆(Abdul-Aziz al-Hakim)和萨德尔(Muqtada al-Sadr)决定握手言和,共同努力给伊拉克带来稳定与安全。
他们两人都拥有强大的准军事组织,在2003年萨达姆政权垮台以来,就一直相互攻击。他们两人领导的准军事组织若联合起来,就能消灭伊拉克的基地组织。然而,两人在过去4年一直相互打斗,争夺什叶派的领导权。
这次和解协议若能付诸实行的话,将胜过2003年以来的所有会议、讨论和建议,有助于结束伊拉克的暴力活动。
哈基姆领导著伊拉克最高伊斯兰委员会(Supreme Iraqi Islamic Council),控制著准军事组织巴德尔旅(Badr Brigade),而萨德尔拥有规模庞大的准军事组织马赫迪军(Mahdi Army),并控制著巴格达的贫民区。哈基姆在什叶派知识精英、中产阶级和富有的商人中间获得广泛支持,在国外则获得美国的支持和伊朗的扶植。萨德尔的支持者主要是年轻人、穷人和社会底层的伊拉克人。
过去10天内,两派之间的文攻武吓仍在不断升级,因此在此时突然传出和解的消息,着实令人吃惊。萨德尔派指责巴德尔旅在伊拉克南部采取定点清除政策。萨德尔派议员马苏迪(Ahmad Masoudi,)说,忠于哈基姆的打手攻击马赫迪军,杀死了四名萨德尔派成员,而伊拉克伊斯兰最高委员会中的高级成员,如副总统和内政部长要求地方当局释放那些攻击马赫迪军的巴德尔旅军事人员。上周,两名萨德尔派神职人员在巴士拉遇刺,萨德尔把帐算在哈基姆头上。
另一方面,哈基姆控制的媒体则指责萨德尔在什叶派中间挑起暴力活动,又谴责萨德尔本人在圣城卡尔巴拉(Karbala)从事敌对活动。两派之间的紧张气氛似乎不断升级,什叶派中间似乎要爆发内战。战争若爆发,萨德尔的胜算很小,因为哈基姆是伊拉克政府的盟友,而且还会得到美国和伊朗的支持。
这也许就是萨德尔为何退出战斗,并尽力在其支持者面前挽回面子的原因。他决定不跟哈基姆开战──因为他知道自己会输,同时声称这是可以防止什叶派流血的“明智决定”。他现在不是以受害者而是以胜者的姿态出现。他声称,他决定与哈基姆和解的一个目的是:“加强国家的团结”。
但此外还有其它值得注意的目标:
第一,萨德尔和哈基姆历来不和,从未达成过一致立场。萨德尔尽管有强烈的宗教色彩,但同时也是强烈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他坚信一个统一的阿拉伯国家的传统构想,决心消灭以色列国。他认为阿拉伯民族主义更重于伊拉克民族主义,而伊拉克民族主义又重于什叶派民族主义。哈基姆的信念相反,他心目中的优先顺序是什叶派、伊拉克、阿拉伯。
哈基姆想要伊拉克南部什叶派地区自治,即类似于库尔德人取得的自治,萨德尔则想要伊拉克保持统一。哈基姆想要让伊朗在伊拉克政治中发挥重要作用,而萨德尔尽管也希望在巴格达实行伊朗式的神权政治,但却反对伊朗干预伊拉克政治。
在萨达姆统治期间,萨德尔度过了一段艰难日子,但他一直拒绝接受伊朗的保护;反观哈基姆则逃到了伊朗,并在那里与他的兄长穆罕默德·巴齐尔(Mohammad Baqir)建立了“伊拉克伊斯兰革命最高委员会”(SCIRI,即现在的伊拉克伊斯兰最高委员会)和巴德尔旅。哈基姆的组织得到伊朗的资助,而萨德尔的马赫迪军,则靠伊拉克本地的捐赠和筹资维持运转。萨德尔向来自诩是100%的伊拉克人,又指哈基姆是德黑兰创造的。
萨德尔要求美军立即撤离伊拉克,而哈基姆希望美军继续驻扎伊拉克,并警告说,美军一撤离,伊拉克就会陷入混乱中。
两人的唯一共同点似乎就是他们都痛恨基地组织。但鉴于他们之间的诸多分歧,这唯一的共同点在他们的关系中曾经不起作用。不过,今天两人对基地组织的担心加剧了,而且美国为了消灭基地组织而武装逊尼派组织的做法,也让他们担心。
首先,这对两人的地位构成威胁。如果逊尼派民兵组织成功武装了,二人就会失去根除他们危险的传统敌人的机会。他们不信任逊尼派武装人员,担心逊尼派组织一旦成功除掉了伊拉克基地组织,就会调转枪口对准什叶派。
哈基姆之子安马尔(Ammar Hakim)评论说,“为了和平而向一些人寻求帮助并没错,但随意向安全部队之外的组织提供武器、并授予它们权力,则另当别论。”
就在美国开始武装逊尼派组织后不久,逊尼派和什叶派之间的宗派暴力再度爆发。与美国合作打击基地组织的一逊尼派部落领导人,在会见美国总统布什后不久被枪杀。另一逊尼派组织的领导人也遇刺。逊尼派指责说,这如果不是基地组织干的,就是什叶派激进分子所为。而在10月4日,一枚路边炸弹爆炸导致伊拉克伊斯兰最高委员会一名高级成员死亡。什叶派指责说,这是基地组织和逊尼派部落所为。
在两派紧张气氛加剧之际,逊尼派的一些声明,在什叶派中间了引起了担心。伊拉克总理马里基(Maliki)政府“通缉”的要犯、逊尼派最有影响力的酋长达里(Harith al-Dari)在半岛电视台声明说,“我们唾弃基地组织的行为,但他们仍是我们的一分子。伊拉克的基地组织成员中,9成都是伊拉克人。我们与他们对话、帮助他们恢复理性,是有可能的。”
他接著说,“从国家的、伊斯兰的和理性的观点来看,与占领军并肩作战是不准许的(他这里指的是那些接受美国武装、与基地组织作战的逊尼派组织)。”但他指出,针对基地组织攻击作出自卫,也是合理的行为。达里的言论引起了什叶派的不满--所有这些都是萨德尔和哈基姆需要合作的理由。
第二,如果哈基姆领导的伊拉克团结联盟(United Iraqi Alliance)瓦解了,整个什叶派都可能遭殃。虽然萨德尔派的30名议员从议会中的什叶派集团退出,但在与逊尼派的斗争中,他们仍是天然的盟友。如果伊拉克团结联盟失去政权,哈基姆和萨德尔都会是输家,因为他们的继任者会是独立人士、世俗派或逊尼派,或者是三者的联盟。如此一来,宗教色彩强烈的什叶派就会被排除在政府之外。传统的阿拉伯谚语说:“我的兄弟和我会联合反对我的外甥,而我的外甥和我会联合起来反对陌生人。”在这里,逊尼派对哈基姆和萨德尔来说,显然是陌生人。
第三,美国参议院最近批准的伊拉克分治方案,包括主张让伊拉克南部8个什叶派省区自治。由于这个方案与哈基姆自2004年倡议的“联邦主义”概念基本相同,也就令哈基姆处于尴尬的境地。哈基姆辩护说,他父亲构想的联邦主义,是基于地理而非民族和宗派组织。他还补充说,这种联邦主义将由伊拉克人民在全民公决中来决定,而不是由美国官员来强加给伊拉克。
但批评者说,是哈基姆与美国参议院合谋,为伊拉克制定了联邦主义计划。他们又指出,美国人称之为“分治”的东西,到了哈基姆那里就成了“联邦主义”。也就是说,联邦主义和分治有如硬币的两面。
萨德尔是强烈反对联邦主义的人物,透过跟他联盟,哈基姆能够摆脱此番争议对他造成的恶劣形象。很多伊拉克人疑哈基姆与华盛顿的关系,甚至认为他是布什政府的傀儡,而萨德尔在普通伊拉克人中的形象则完全不同。因此当前与萨德尔联盟,有助于改善哈基姆在联邦主义问题上的形象。
第四,萨德尔对哈基姆也有所求,他正在寻找通往总理马里基的幕后渠道。萨德尔与马里基在2006年时原本是政治盟友。马里基保护萨德尔免遭美国的骚扰,并在政府内为他提供一个政治平台,给萨德尔派几个重要的内阁职位,如商业、卫生和教育部长。作为回报,萨德尔让他的支持者,包括议会中的30名萨德尔派议员,支持马里基政府。这是一种政治上的相互利用。但在马里基政府与美国的关系上,两人出现分歧。马里基又拒绝按萨德尔的要求,让美国制定撤军时间表。此后,马里基开始镇压萨德尔派。
萨德尔万万没想到,美国如此强烈地支持马里基。尽管伊拉克的安全局势糟糕透顶,白宫仍未迫使马里基下台。他原以为,萨德尔派退出马里基内阁后,马里基几周内就会下台,但马里基挺过来了。没有政府的保护,萨德尔却坚持不了多久。他获得资金越来越困难。他曾控制的所有政府机构,不再受他指挥。他自己走进了困境,但出于自尊又无法回头。不过既然马里基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仍会在台上,他就得想办法与马里基重归于好。由于马里基对哈基姆言听计从,如果哈基姆让马里基改变对萨德尔的政策,马赫迪军也许能坚持下来,并重新获得它先前的权力机构。
马赫迪军已向马里基释放积极的信号,宣布在6个月的停火期内,不会打击其它准军事组织、伊拉克警察和美军部队。萨德尔还亲自镇压那些以他的名义从事暴力活动的武装人员。
马里基对萨德尔-哈基姆联盟的评价,迄今在马赫迪军听来是积极的和令人鼓舞的。他说“和解来得正是时候”,显示了“高度的宗教和国家责任感”。他并不是单独称赞哈基姆,而是将两位什叶派领导人相提并论。
萨德尔家族与哈基姆家族之间的积怨很深,多年来为了争夺在伊拉克什叶派中的主导权,他们双手都沾满了对方的血。虽然在伊拉克的部落政治中,永不放弃报仇,但为了继续生存,他们不得不暂时忘记宿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