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比亚江湖无主 魔盒开启？

　　利比亚多家驻外使馆内，全球唯一通体只有一种颜色没有任何图案的、代表卡扎菲政权的绿色国旗被换下。该旗的设计者就是卡扎菲(Omar Mouammer al-Qathafi)。绿色是伊斯兰教的传统颜色，也是泛阿拉伯颜色，更是卡扎菲1969年“绿色革命”的象征。利比亚反对派22日宣称控制首都的黎波里大部分区域后，多国政府当天发表声明或公报，呼吁卡扎菲下台或明确表示支持反对派“全国过渡委员会”。

　　一个月前，卡扎菲在录音讲话里嘲讽他的对手，“我还在的黎波里”;数天前，他发出声音，表示“半年、一年、两年，我们将战斗到底”。眼下，象征卡扎菲政权的阿齐齐亚兵营被占领，卡扎菲宣称，“不是胜利，就是战死”。卡扎菲的时代，卡扎菲的王朝，大势已去。在的黎波里绿色广场上，有人挥舞旗帜，有人吹着喇叭，有人高声呐喊：“今天是利比亚历史性的一刻，是利比亚人民最大的节日!”、“利比亚自由了!”……虽然，空中还不时传来枪声，以及北约战机穿过的声音。

　　虽然，反对派最终会以胜利者的姿态，坐拥利比亚朝政，与西方国家共同分享这个已千疮百孔的国家残留下的可攫取的石油资源，然而，夺权成功就是最终的胜利吗?这是利比亚的一个终结，还是另一个可怕的开始?看看今天的伊拉克残局，相信“后卡扎菲时代”不仅会让临时搭伙的反对派领导者一筹莫展，也同样会让西方各国面对如此残棋变得局促不安。部族之争、派别之斗;经济复苏、民生待济……内战之火随时可能点燃，国家分裂更非虚构，潘多拉魔盒可能刚刚开启。

　　成也卡扎菲，败也卡扎菲

　　1969年，以卡扎菲为首的一批年轻军官推翻亲西方的伊德里斯王朝(al-Sulalah al-Idrisiyyah)，被称为阿拉伯世界的英雄。反观今天，民众揭竿，外强空袭，卡扎菲犹做困兽之斗。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战场上的得失，其背后的因素仍然是政治问题。

　　卡扎菲曾在大国之间游刃有余，亦曾屡次躲过对手的暗杀。凭借得天独厚的石油资源，利比亚在经济上也交出过傲人的数据表。然而，42年的统治，卡扎菲打造的却是一个沙滩上的帝国：孱弱的军队和乌托邦式的政府架构。不仅几乎得罪了所有远邦近邻，而且令他的国内统治基础十分窄浅，他的军队靠不住，“阁员”靠不住，人民也靠不住，事实上他也根本不相信这些人，因此才会建立私人武装，扶植儿子接班，才会深居简出，居无定所。

　　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研究所王林聪表示，“利比亚”一词源于希腊语，意为白人居住的地方，用以区分撒哈拉以南黑人居住的地方。利比亚的特点用三个关键词概括：石油财富、政治强人和部落形态。实际上，从利比亚独立之初，就贯穿着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的斗争。这些传统部落势力强大，在自己的辖地上其政治、经济、思想观念等方面占据主导地位。

　　卡扎菲执政以来加快利比亚政治的整合过程，对内构建“民众国”，对外先是推动阿拉伯世界“统一”，后来又推动非洲“合众国”，强调利比亚的非洲属性、阿拉伯属性和伊斯兰属性。与此同时，卡扎菲挑战西方霸权和国际社会既定规则，其结果导致利比亚与国际社会之间冲突频发。

　　更为重要的是，卡扎菲政权在国内石油财富分配上的不均激化了矛盾，东部部落对卡扎菲政权充满敌意，曾在1993年举行过大规模抗议。

　　利比亚境内生活着近140个部落和家族，其中具有较大影响力的有30多个。在卡扎菲统治下，随着现代化和城市化的推进，部落这种传统的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维系部落生存的各种条件在不断变化，部落关系、部落内部的紧密程度逐渐下降。但是，利比亚社会并没有完成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型，部落仍然是利比亚重要的社会形态，部落传统和部落观念仍然延续，因此在权力较量和利益博弈中，部落利益就是考量的重点。卡扎菲虽然为利比亚民众带来了一些经济好处，但同时因他对石油财富的分配不均，使民众、部族的效忠程度大大降低。

　　就这样，利比亚这个石油输出国成了动荡的“油桶”，一个火花就能引发燎原的战乱。所以，2月15日班加西民众发动游行示威，要求卡扎菲下台，随后成立了临时过渡政府。在反政府的班加西阵营里，包括了四种势力，其中部落势力是最为重要的力量，也是班加西政权倚重的基础。显然，部落势力成为政治天平上的重要砝码，影响着利比亚的国家命运和发展方向。

　　世界或再增“不稳定地区”

　　多年的集权统治严重削弱了公民的权利，而缺乏政治素养的公民一旦遇到难以解决的社会问题往往会诉诸简单的暴力。所以，利比亚的内部纷争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内战。但以武力解决问题，把对手赶出去或者消灭掉，代价沉重也容易引起不良的示范效应。并且，一个新时代能否给利比亚人民带来和平与稳定，并不容乐观。由于政权倒台造成权力真空，利比亚会不会陷于内部纷争和武装割据，成为第二个索马里?反对派在“后卡扎菲时代”又如何维稳?

　　利比亚反对派总理吉卜里勒(Mahmoud Jibril)23日称，利比亚的权力过渡“将立即启动”，同时卡塔尔将于24日举行会议为利比亚筹集24亿美元援助。吉卜里勒曾称：“我们将建立一个新利比亚，所有利比亚人都如兄弟一般，这个国家团结、法治和民主”，但这并不容易。反对派武装成员纳贾伊尔表示，一旦攻下的黎波里，他和手下部队要做的第一件事是“设立检查站，解除包括其他反对派组织在内所有人的武器，否则这里将有一场血拼”。在他看来，反对派各武装都想控制的黎波里，当前最需要“秩序”。纳贾伊尔一番话道出不少反对派成员的忧虑。卡扎菲政权行将崩溃，他留下的权力真空亟待填充。一旦推翻卡扎菲的共同目标得以实现，“后卡扎菲时代”的权力斗争可能无法避免。

　　以班加西为中心的反政府武装，从无到有，从弱到强，经历近半年时间。之所以能把战线压缩到卡扎菲老巢，主要仰仗于北约持续空袭支援。而卡扎菲势力的瓦解也彰显了这场战争一定的民意基础。但这些揭竿而起的各路武装力量之间较少协作，甚至相互“鄙视”。他们一般自称“来自某村庄”的武装，从不自称“利比亚反对派”。在西部反对派武装眼中，来自东部班加西的反对派如同“外来者”，处理一些“行政事务”，如向其他“友队”发放武装和补给时经常拖拉。

　　并且，反对派内部“成分”复杂，观点“多元”，既有宗教组织，也有世俗团体;既有长期对抗卡扎菲政权的铁杆反对派，也有利比亚政局动荡以来投向反对派阵营的前政府高官;既有“不打算与西方走得太近”的观点，也有要求获得外国投资的呼声。

　　如何选择并确立有效领导层，将直接影响利比亚今后政治走向和稳定程度。最直接的问题是，谁能领导新利比亚?眼下利比亚反对派缺乏一名“获得所有人认可又尊敬”的领袖，这一问题不容小觑。眼下最耀眼的反对派领袖是“全国过渡委员会”主席贾利勒，然而他表示，卡扎菲政权一旦倒台，他将辞去该主席职务。

　　观察人士指出，利比亚很可能重犯伊拉克的错误。2003年美国入侵伊拉克后推翻萨达姆政权。萨达姆所领导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的支持者及军官随即被大量“清除”。新政府组建后，伊国内民族、宗教、政党矛盾不断，各派利益纷争持续，从萨达姆支持者到“基地”组织，各种力量频繁发动暴力袭击。

　　此外，中东问题专家朱兆一认为，未来利比亚的执政者还将要面临如何平衡140多个部落利益的棘手问题。不少部落都有自己的武装和地盘，如果对今后的利益分配不满，他们就有可能各自为政，甚至在推翻卡扎菲政权的战事结束后继续内斗不休。这样一来，利比亚将会“阿富汗化”，届时无论是西方还是利比亚新的领导机构可能都没有能力解决这一问题。这又会给极端势力乘虚而入带来便利。如果部落问题解决不好，利比亚问题将超越内政范畴，会给地区局势和国际安全带来影响。

　　西方各国“按劳取油”

　　卡扎菲时代，以绝对的独裁式权威，让利比亚获得了一定时期的稳定，或许正是因为不思改良的霸道式国家治理方式，使得国内部分民众心生怨恨;或是卡扎菲不合时宜的铁腕政治，使得国内部分政治力量遭受冤屈;亦或是卡扎菲的高调叫嚣，彻底让西方权贵再也坐立难安，所以非要拔出这个眼中刺。一场延续数月的战事，恐怕连伤不起的利比亚民众都清楚，政府军和反对派之间的鹬蚌之争，注定是利比亚人民的悲剧。从这个角度上讲，反对派和政府军，都不会是最终的胜利者。

　　利比亚战事尚未结束，另一场石油利益抢夺战已悄然开打。西方国家，尤其是为利反对派提供关键空中炮火支持的北约成员国，正极力协助自己的石油企业锁住利比亚的石油生产。利比亚产的原油85%都出口到了欧洲。其中有22%销往意大利，16%销往法国。法国、瑞士、爱尔兰和奥地利则从利比亚进口超过15%的原油。

　　据路透社报道，利比亚石油资源如重新分配，最大受益者将会是北约成员国。意大利外长弗拉蒂尼(Franco Frattini)22日在国营电视台说，意大利石油公司埃尼集团(Eni)将在利比亚占有“第一的位置”。弗拉蒂尼还说，埃尼集团的技术人员已动身前往利比亚东部，以重启当地的石油生产。据悉，除了埃尼集团，英国的英国石油公司、法国的道达尔集团、西班牙的雷普索尔YPF公司和奥地利的OMV公司也是利比亚的主要石油开采商。一般预料，利比亚战事结束后，这些石油巨头获利最大。

　　美国石油公司如Hess公司、康菲石油公司及马拉松石油公司也曾同卡达菲政府敲定石油开采合同，但美国从利比亚进口的原油不足1%。此外，预计卡塔尔也会凭借在对卡扎菲军队空袭中的角色为跳板，进军利比亚当地的石油市场。

　　利比亚反对派力量已表明，他们“会记住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并会根据这一原则谈判石油开采合同。法国、意大利等西方国家是支持空袭卡扎菲政权的重要力量。他们参加利比亚战事的目的，除了标榜所谓的人权民主之外，石油利益和在北非扩大其存在也是不争的事实。利比亚新政府是在这些西方国家的支持下成立的，它今后的态度肯定会带有亲西方的色彩。但由于利比亚有80%的阿拉伯民众，他们很多人依然认同卡扎菲对西方的敌视政策，民众对西方的看法将制约反对派政权对西方的态度。朱兆一认为，处理好与西方国家的关系，并安抚国内民众，也是反对派必须要面对的关键问题。

　　“利比亚之春”能走到今日，欧美国家的干预和海湾君主国的投入至关重要。如今欧美国家陷入经济萧条，急欲脱身，从突尼斯、埃及的过往经验可知，今后他们对于利比亚的关注和支持会迅速削减，在这种情况下，“后卡扎菲时代”的利比亚，是否真的会向稳定、和平、民主和自由的新社会过渡?至于海湾国家，谁又能相信这些保守的世袭君主制国家，会真的为了“阿拉伯兄弟”而劳心劳力?在这种微妙形势下，国际社会能否真正帮利比亚一把，联合国、非盟、阿拉伯联盟的维和部队，谁会最终担负起这一使命，都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