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最近朝鲜媒体发表了一段“我们不需要援助,我们可以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的声明,这被解读成说给中国听的,您可以解读一下背后的来龙去脉吗?
金哲朗:这一点也不奇怪,朝鲜一向都是这样声称的,只是中国人听了有自己的独特解读罢了。朝鲜民族一向都喜欢在他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独立自主性,但这往往是反话,是一种和别人谈条件时的前奏套话,这种情况在中国人对话中很少见。中国人喜欢先说如何如何要领教于对方,然后逐步一样样驳回去,这是中国人熟悉的谈判方式,朝鲜人恰好相反,从最高点慢慢降低条件。这表明朝鲜要和中国谈条件了。朝鲜和美国韩国谈判也是如此,往往先把最苛刻条件抛出来,然后再拖下去,直到达成暂时妥协。朝鲜人的确是心理战高手,这么一个孤独的小国,在如此封闭情况下坚持了到了第三代,让无数国际分析家大跌眼镜。
其中最让人们惊讶的是,朝鲜能够玩中国于鼓掌之中,莫非有什么奇迹?我们仔细分析朝鲜在过去六十多年对华关系,就会发现他们具有一种非常强的“反驯”本领,即他们作为小国却反而展现出一种领导者的姿态,让大国跟随他们的思维起舞。金日成发动韩战搞先斩后奏,试图把斯大林拉下水,结果斯大林推脱给了中国去完成这个任务,中国牺牲了那么多人,甚至到停战谈判时连驻军权都放弃了,如此忍让却被朝鲜看成了懦弱。金日成当年对中国支援朝鲜总是用“朝鲜人民用自己的鲜血和国土保护了中国不被美帝侵犯”,让朝鲜人一直觉得中国亏欠了朝鲜很多,而对中国的牺牲一概不宣传,最多内部搞点领导人扫墓活动,算是给中国领导人一点面子,但不对外公布。也正是他的这种与事实相反的宣传导致中国人自己也相信了这套说法,觉得朝鲜的确是保卫了中国,中国不能离开这种保护,甚至在民间广泛出现了唇亡齿寒的误解。
韩国对于美国人解救韩国的认识也有两种看法,一种是朝鲜类似的看法,认为韩国用国土保护了日本和美国,牺牲最大,另一种看法是美国是韩国的保护神,韩国离不开美国驻军,后者是主流。美国人很务实,确立了自己在停战协议中的驻军权,同时看准了朝鲜不愿意中国获取同等驻军权的心理,顺水推舟造成了既成事实,朝鲜于是达成了“前拒狼,后拒虎”的愿望。
奇怪的是,在越战中中国还是没有摆脱这种“被保护”思维,没有努力实现北越和南越分治的有利格局,而是一力推动越南统一,而美国当时是希望中国长期驻军北越,形成南北分治的,分治才能让南越存活下去。最近某日本主流媒体提出“朝鲜成为中国特区”也是出于这种考虑。
不过,朝鲜说自己靠自己也还包含另一种威胁意味,那就是一旦中国不给朝鲜援助,朝鲜势必投靠美国,这是一种绝招,宁赠远敌,不予强邻,这也是一种远交近攻的战略,中国心里有苦难言,不得不被动等待美国主导推进六方谈判。美国一再催促中国加强对朝鲜制裁,这无疑是一种压力,最终会导致朝鲜投靠美国。朝鲜主体思想的最高原则是以金家王朝为主体,搞先军主义,为主权完整不惜任何代价,美国和韩国只是在阵前嚷嚷,危险不太大,朝鲜完全可以把这种威胁用宣传推导到中国身上,而中国添加少许制裁足以击溃朝鲜军队机动力,朝鲜无法消化,因此朝鲜对中国比对美韩敏感的多。
中国若要解决朝鲜核武问题,不妨向朝鲜提供核保护伞,换取朝鲜放弃核武,如果朝鲜不接受,中国可以要求接管朝鲜核武项目,作为提供援助的条件,不应无休止地等待美国出手解决这个瘤子。我相信中国已经不再相信朝鲜“保卫中国”的神话,但却不知如何入手解决,就如中国人如今对于国企制度,对于教育制度,对于金融制度,都害怕动一发而动全身搞改革。维稳成了中国人的思维定向,难以迈出战略改革步子。朝鲜人无疑抓住了中国的这个活思想,你越怕改革出现不稳,我越强调保护中国的稳定作用,这就是“反驯”战术,它把中国人的思维导入一个错误的概念中,无法自拔。中国当然需要稳定,最可靠的稳定就是驻军朝鲜,不是依靠朝鲜王朝的保护,用中国人保护中国人,这还用说吗?美国人宁可让中国控制朝鲜也不愿让朝鲜核武坐大,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中美之间不妨就此达成默契,争取双赢。( 作者:那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