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直面的伤：讨论反共屠杀印尼仍禁忌

　　在印尼首都雅加达的一个高档社区，共产主义同情者在进行非法聚会，一群武装暴徒在夜色降临后出发，打算破坏这个聚会——或者更糟。

　　但当暴徒到来时，他们被告知，这个9月17日在印尼著名的法律援助基金会办公室举办的活动只是一个艺术展。他们或者不相信，或者不当回事。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这群暴徒——数百名强硬派伊斯兰教徒、民族主义民兵组织成员和受雇佣的当地街头流氓，带着石头和棍棒——将这座建筑物团团围住，用石头和砖块砸碎窗户，向建筑物里的人发出死亡威胁。警察不得不鸣枪示警，用催泪瓦斯驱散暴徒。这个活动的参加者，包括许多人权卫士，不得不撤离到安全地带。

　　本周六是被历史学家称为20世纪最严重的大规模暴行之一拉开序幕的纪念日：从1965到1966年，那些被疑为共产党或其同情者的人遭到了政府支持的清洗。发生在周六纪念日之前的这次袭击事件，是印尼突然发作的反共歇斯底里症的众多例子之一。

　　在那几个月内，估计有50万印尼人或更多遭到了暴力杀戮，其中很多人与共产主义并无瓜葛。

　　然而半个世纪以后，印尼政府及其强大的军事和安全部队仍未能直面该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章——并且实际上还在继续积极压制关于那场屠杀的公开讨论。

　　“没有任何决议，没有任何突破，对于怎么做也没有任何想法。”失踪人员和受害者委员会(Commission for Missing Persons and Victims of Violence)前协调员哈里斯·阿资哈尔(Haris Azhar)说。印尼的这个非政府机构对军方和警方侵犯人权的行为予以了记录。

　　“这仍然是印尼的一个大伤疤、一个大洞，”他说。“作为一个国家我们需要向前迈进，但我们必须通过对发生的事情进行全面、正式的解释来放下负担，这样我们才可以从中吸取教训，然后向前迈进。”

　　但前进的道路并不确定。分析人士表示，尽管那次清洗的主要责任人已经过世，但它仍然是个禁忌，因为卷入那场暴力活动的军队、政党和伊斯兰宗教组织是政治权贵的一部分。

　　印尼武装力量中的一场兵变失败之后，士兵和军方支持的平民、准军事和宗教团体紧接着就展开了一场大屠杀。那次兵变发生在1965年9月30日晚上，一个由军官领导的团体绑架并处死了六名陆军将领。

　　几天之内，高层指挥官平息了这场兵变，他们说这是当时很强大的印尼共产党与流氓军事人员合作开展的一次未遂政变。在清洗过程中以及之后，受害者被说成是蓄意推翻政府的共产党人，但他们中也包括知识分子、印尼华裔、学生会和教师工会成员，艺术家和无数其他人。

　　这次杀戮由军事将领苏哈托(Suharto)主导，后来他成为了该国总统，他的专制政府受到军方支持，统治印尼长达32年。

　　在大规模的民主示威游行爆发后，苏哈托于1998年被迫辞职，他在2008年去世。不过，印尼共产党仍然在印尼遭到查禁，讨论1965到1966年的屠杀也依旧是个禁忌。

　　首位来自军队和传统政治权贵阶层之外的印尼总统佐科·威多多(Joko Widodo)在2014年竞选期间承诺通过调查，解决反共清洗的问题。

　　但除了支持去年就这个问题举办的一场公开专题研讨会外，佐科领导的政府未采取任何行动来调查那场大杀戮。

　　“最近这件事，连同其他类似事件，让人们想起了印尼政府和政府内外的强权阶层坚决反对对数十万人的死亡进行任何形式的追责这个事实，”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亚洲分部副主任林海(Phelim Kine)指的是雅加达那场艺术展受到的围攻。

　　他提到佐科预计会在2019年谋求连任，并接着说：“佐科政府似乎正在进行政治考量，认为支持对1965至1966年发生的事情追责，会打开可能有害的潘多拉的盒子，对印尼的权贵阶层不利。从根本上来说已经没时间了。”

　　印尼总统的发言人约翰·布迪(Johan Budi)拒绝评论他所在的政府正在为对大屠杀进行全面追责采取什么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