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建立了土耳其吗？

赏金猎人斯派克/文

“突厥在东亚的故事结束了，但是作为一个种群来说，它的历史还远没有终结。

画/一条人文主义狗 图/地缘谷

作为世界知名的“火药桶”之一，中东的局势在跨度至千年的时间线中，几乎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和平稳定。

这一方面是因为其复杂的地缘政治形式导致不同的民族和文化在这片土地上相互冲突对立，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在每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总会出现那么一个拥有与自身实力不相匹配之野心的国家采取一系列手段让本来相对明朗的局势变得难以捉摸。

而在当下，这个国家就是土耳其，而他们采取的手段，就是将自己跟古代的突厥捆绑。

强盛一时的草原帝国

对于东亚地区的中原王朝而言，占据蒙古高原的游牧民族一直以来就是最能威胁其统治的心腹大患，而当统一的中原王朝崩溃，东亚地区又处于混乱和分裂的状态之时，这种威胁则会变得更为明显，突厥人的崛起，完美的验证了这个观点。

作为继匈奴，鲜卑和柔然之后第四个占据蒙古草原并建立起强大奴隶制部落联盟国家的草原民族，突厥人在公元5世纪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关于突厥的来历，比较常见的说法是根据唐代史学家李延寿的《北史》所述，突厥“盖匈奴之别种”，就是说突厥实际跟匈奴是同出一脉的近亲。

最开始突厥曾经作为游牧帝国柔然的金属冶炼奴隶受到严酷剥削，但随着占据中原北方的鲜卑和柔然之间相互攻伐从而导致的两败俱伤，突厥抓住机会从中崛起，在很短的时间内取代并灭亡了柔然成为新一任的草原霸主。

不得不承认，相比亲戚匈奴要直面统一的大汉帝国，突厥人的运气实在是很好。当公元552年突厥首领阿史那土门正式建立起突厥汗国之时，他所面对的敌人，正是一个分裂的中原。

北方是分别由高氏和宇文氏所扶持的傀儡政权东魏，西魏，且两者还在为了法统相互对抗。面对这样的对手，突厥汗国在其中可谓如鱼得水，时而联弱攻强，时而维持中立，从对立的两者中获取了最大化的利益，同时突厥也在不断的扩张，极盛疆域一直扩张到咸海和阿姆河，直接将触角伸向了中亚地区。

不过突厥的好日子显然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当公元581年，取代东、西魏的北周和北齐最终统一于杨坚所建立的隋帝国后，突厥所面对的敌人，已然不是之前的分裂的割据势力可比。

恰逢此时，突厥汗国自己的问题也暴露出来，在隋建国的第二年，即公元582年，突厥汗国因为内部的离心力，导致其一分为二，分别由沙钵略可汗和达头可汗统领，这便是突厥历史上著名的“东西分裂”。历史仿佛重现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的对象从中原换成了草原。

在此之后，突厥在跟隋帝国的战争中一直处于下风，并且分别向隋帝国称臣。在之后隋末的农民战争中，因为中原地区再次陷入到群雄并起的割据混战，东突厥的实力有所恢复，且多次进入北方大肆劫掠，甚至于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建立初期的唐帝国，还逼迫唐太宗签订了渭水之盟。

但终究突厥的大势已去。随着唐帝国国力的复苏，加之唐太宗李世民这样一个军事强人的横空出世，东西突厥的衰亡已无可避免，在唐帝国强悍军力的打击之下，公元630年，东突厥汗国灭亡，而在唐太宗病逝后，继位的唐高宗李治又在公元654年灭亡了西突厥。

最终在公元745年，东突厥残部所建立的后突厥又在唐帝国与新兴的回纥汗国联合进攻之下覆灭，从此称霸蒙古草原近两个世纪的突厥退出了中国的历史舞台。

向西而行的丰富遗产

突厥在东亚的故事结束了，但是作为一个种群来说，它的历史还远没有终结。今天我们口中所说的“突厥”，其实指的并非是针对于某一个民族的称呼，而是针对于使用突厥语族的多个民族的统称。

这种情况，要追溯到突厥汗国的漫长统治时代，大约在公元6世纪，突厥人正式创立出了自己的文字，这是一个创举。之前无论是匈奴、鲜卑亦或是柔然，他们统治的共同点在于只有武力的强势合并而没有文化的软性影响，无论是匈奴语还是鲜卑语（柔然分属鲜卑别部，也使用鲜卑语），在没有文字的情况下，即使流传一时也会因其没有更好的保存方式而慢慢的消亡。

突厥文的出现改变了突厥语的命运，在突厥统治下的众多小部落和弱势民族本身不具备深厚的语言文化，当更为先进和完善的突厥语伴随着突厥人的征服传播开来之时，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接受了突厥语，将自己视为突厥民族的一员。

这种文化扩张的情况并没有随着突厥势力在东亚统治的衰退而慢慢萎靡，相反，在唐帝国与突厥汗国的争斗获得完胜后，大部分不愿臣服于唐帝国统治的突厥人大规模西迁，反而让突厥在中亚的影响力大大增加，在这种情况下，突厥人和使用突厥语的被征服部落加快了融合的进程，逐渐形成了今天我们泛指的“突厥民族”的雏形。

在之后面对强大的阿拉伯帝国向中亚的扩张中，这群突厥民族逐渐接受了伊斯兰信仰和阿拉伯帝国的统治，并在其羽翼下蛰伏起来积蓄力量，其中以一支叫做乌古斯的部落实力最为强大。

乌古斯部落在阿拉伯人统治衰退时开始占据中亚突厥人的主导权，并且吞并了许多原属于阿拉伯帝国的小部族，民族的成分越复杂，内部矛盾就越大，乌古斯部落也走上了分裂的道路。

在大概公元1000年左右，其中有一只突厥部落，在族长塞尔柱的带来下继续向西迁徙，他们后来被以族长的名字称呼为“塞尔柱突厥”。塞尔柱突厥人的势力在不断的对外作战中愈战愈强，最终于1037年建立了塞尔柱帝国。

塞尔柱帝国在建立后继续采取了四处征战，并不断在其他地区建立附庸政权的做法，因此尽管在1194年正统塞尔柱王朝被花刺子模灭亡，但是其在各地的残余小王朝依然维持着统治，而维持时间最长的一个，则是位于今天小亚细亚地区的罗姆苏丹国。

罗姆苏丹国一直持续到公元1308年才被西征的蒙古人所灭。但是也就是在罗姆苏丹国的末期，一支在其治下的小部落开始在抵抗蒙古人的过程中渐渐崭露头角，并且在罗姆苏丹国灭亡后继承了它的大部分领土和人口，进而踏上了自己的扩张之路，这只部落所建立的帝国就是后来横跨欧亚非的奥斯曼帝国，而这只部落叫做土耳其。

土耳其=突厥吗？

说了这么多，似乎可以判断突厥人是土耳其人的祖先。更何况在英语中“土耳其”和“突厥”是同一个单词，实际上，问题并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建立奥斯曼帝国的古土耳其人使用的是奥斯曼土耳其语，而其书面语也是使用转写的阿拉伯字母或者亚美尼亚字母，这就从文化上保留了相当多突厥语成分。

而当代土耳其人使用的是土耳其国父凯末尔改良过的，以拉丁字母拼写的现代土耳其语，自然而然，现代土耳其语在拉丁字母的带动下，虽然也有一部分沿袭自突厥语的发音，但更多的则是受到欧洲现代语言的影响，两种语言的着重点不同，自然不能够同样作为突厥语的继承来看待。

其次，根据分子人类学，当代土耳其人的基因中，占据多数的实际上是源自于欧洲的血统，大约超过50%。而源自于古代中亚民族的基因占比，仅仅只有13%到15%，在这方面，实际上跟当代土耳其人更为相似的是现代的欧洲人。

因而，关于突厥和土耳其的关系，今天的我们只能说，当代土耳其人跟古代的突厥有一定的联系，但是并不算紧密，可以说是远亲，但是绝不能说是直系后裔，更加不是突厥的继承者。

那么土耳其共和国又是怎样跟古代突厥搭上关系的呢？这就要从20世纪奥斯曼帝国的局势开始说起，我们都知道，奥斯曼帝国末期国力衰退，内部纷争不断，原本广阔的领土被欧洲列强所瓜分，而想通过一战重新获得一线生机的豪赌也随着同盟国集团的投降而破产，在这种情况下，奥斯曼帝国的灭亡已成定局。

幸好在此刻，后来被誉为土耳其国父的凯末尔在加里波利之战中稳定了局势，并且在之后的土耳其独立战争中纵横捭阖，通过绝妙的外交以及军事才能让土耳其共和国从奥斯曼帝国的遗体上复活。

然而，土耳其共和国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跟列强的妥协让原有的疆域缩减了近七倍，从原本庞大的帝国变成一个中等国家。这点让土耳其人一直心怀怨恨屈辱，之后虽然经过凯末尔不懈的西化改革，让土耳其成为了伊斯兰国家中仅有的一个现代化典范，然而传统的伊斯兰势力和保守派土耳其人势力仍旧未曾有根本性的削减。

尤其是在凯末尔病死后，曾经在奥斯曼土耳其晚期被提出的“泛突厥主义”思潮重新有了市场，“泛突厥主义”主张所有使用突厥语族的民族合为一体，建立一个“突厥化的大帝国”。

而在所有主张“泛突厥主义”的，由旧奥斯曼帝国领土分裂出的国家中，以土耳其的国力最强，影响力也最大，自然而然的，土耳其竭力跟突厥扯上关系，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