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辅“血战”进行时：它会成为双方的绞肉机吗？

　　乌克兰首都基辅，这个有着近300万人口的欧洲第七大城市，瞬时化为战场。巡航导弹、火箭弹、榴弹炮炮弹不时呼啸着从天而降，主战坦克和步兵战车穿梭在断壁残垣间，无数个步兵战斗组出没于街头巷尾的工事里。

　　不到四年前还在电视剧《人民公仆》专事嬉笑怒骂的演员泽连斯基，更想不到自己成为总统后会有一天会如此受到世界的瞩目。不论好坏，他正在创造历史：或将饮弹成为烈士，或许成为一名战犯，或许流亡某东欧国家，又或许获得历任乌克兰领导人难以想象的支持率……

基辅准备好巷战，走向游击战恐滋生恐怖主义

　　当俄军穿越让欧洲人谈虎色变的切尔诺贝利地区，推进到基辅城外，普京发表了电视讲话，呼吁乌克兰军队推翻政府。“看起来我们更容易达成协议，而不是与这帮吸毒成瘾者和新纳粹分子达成协议，他们在基辅定居并劫持了整个乌克兰人民。”但这番话似乎没能起到作用。

　　俄罗斯一直指责泽连斯基是纳粹，虽然这个指责饱受争议。泽连斯基的犹太人身份众所周知，他的爷爷以步兵军官身份参加过卫国战争，爷爷的父亲及三个兄弟皆死于纳粹的大屠杀。

　　当地时间2月26日凌晨，泽连斯基在最新电视讲话中说：“今夜将比白天更为艰难。我们国家的很多城市战火纷飞：切尔尼戈夫、苏梅、哈尔科夫、顿巴斯、乌克兰南部的许多城市，还有——基辅，首都不能失守。”

　　他还表示，乌克兰部队制止了俄罗斯想连夜（25日夜间）抓住他、安插亲俄领导人的计划。目前，乌克兰部队仍然控制着基辅和周围主要城市。

　　泽连斯基在此前的一段视频中表露出战斗到底的信心：“有很多假新闻，说我呼吁军队放下武器撤离。事实是这样的：我在这里。我们没有放下任何武器。我们将保护我们的国家，因为我们的武器就是我们的真相。”

　　他要求民众准备好有“莫洛托夫鸡尾酒”之称的燃烧瓶，准备巷战。2月27日凌晨，有照片显示，一个个装满了燃烧瓶的塑料箱子准备就绪，等待俄军车队的到来。乌方宣称，已经做好了4000多个燃烧瓶。

　　同时，乌克兰政府向愿意战斗的基辅市民发放了超过18000支枪。乌克兰大平原无险可守，大城市反倒能成为最坚固的堡垒。俄罗斯则批评称，枪支一旦落入黑帮手里，只会滋长犯罪和混乱。

　　事实上，俄军就算击败乌军并到达乌克兰的主要城市，并不足以结束战争。部分原因是乌克兰仍有约30万受过程度不一军事训练的男子，以及城市战有利于防御者、消弭进攻者的优势。总之，城市战往往会充当绞肉机，结果很可能是无限的消耗和僵持。

　　基辅北部的战斗于2月25日晚些时候开始，并在次日达到一个高潮。

　　26日凌晨3时许，基辅周边在短短半小时内发生了48起爆炸，都是来自俄军的远程打击。随后，俄军进攻基辅北部地区。这一天，俄军对基辅的进攻规模不算很大，乌军的抵抗力度则超过预期。激战一天后，俄军攻势暂缓。

　　当天一早还有个插曲，俄军特种部队、身穿便服的小规模部队试图混入基辅。但他们失败了，乌军加上数千名持枪志愿者结束了这场实力对比悬殊的战斗。

　　基辅动物园附近也发生激战，《纽约客》驻莫斯科记者约书亚·雅法（Joshua Yaffa）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座立交桥上看见了战地现场：“两辆烧毁的军车外壳倒在街上，半英里长的地方有烧伤的痕迹以及金属和玻璃碎片。道路上散布着扭曲的爆炸弹残骸。人行道上，我看到了一些可能是肉的东西，但我尽量不去注意。”

　　美国总统拜登并不看好基辅之战，他觉得城市很快会陷落。美国政府甚至建议泽连斯基撤退到更安全的地方，并表示将随时协助他逃亡国外。但泽连斯基拒绝了该提议，他表示：“战斗就在这里。我需要弹药，而不是搭便车。”

　　英国国防部在最新情报中称，俄罗斯装甲部队在未能占领切尔尼戈夫后开辟了一条新的进军路线，大部队距离基辅市中心仍有30多公里。俄军只有少数特种部队和空降兵进入基辅，坦克和装甲车队离基辅还有一段距离。

　　“俄罗斯人可能觉得‘占领’（无论这意味着什么）像乌克兰这样大而人烟稀少的国家的大部分地区并不太难。然而，占领最重要的城市——基辅、哈尔科夫和敖德萨，则是另一回事，肯定只能通过激烈而极具破坏性的战斗来完成。紧随其后的则是游击战和恐怖主义。”以色列军事历史学家马丁·范·克雷维尔德（Martin van Creveld）如此预测基辅等城市的战争命运。

　　“如果战争走向了游击战和恐怖主义方向，这意味着俄罗斯每损失一名士兵、可能会带来50个乌克兰人死亡。即便如此，普京仍然无法结束战争，他只能通过扶植一个新的乌克兰政府才能做到这一点。”克雷维尔德说。

俄军打击强度不够，或将发动更猛烈攻势

　　战争首日，俄罗斯空天军的航空部队似乎缺乏存在感。苏霍伊、米高扬-格列维奇、图波列夫公司的那些世界级名机表现得与名声并不相符。

　　由于缺乏先进精确制导弹药，航空部队无力发动高强度的精确打击。这一天的精确打击主要靠陆基战术导弹，包括弹道导弹和巡航导弹。但如此一来，打击强度根本不够。

　　战争首日俄军仅发动两波导弹突击，其中第二波规模还小了很多。军事专家们经分析发现，俄军的巡航导弹精度堪忧，有几枚甚至打中了民居。这样的战果，一方面容易激起国际舆论的谴责，另一方面也消耗了本就不多的巡航导弹。

　　看上去，俄军没有打掉乌军的指挥自动化系统（C4ISR）。它由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监视和侦察等七个英语单词的首字母缩写而来，是现代化军队的神经中枢。从乌军表现来看，整个指挥体系并没有瘫痪。

　　一支战术空军的核心任务——夺取制空权、战场遮断、近距离对地支援，俄军看似仅完成了第一步。对俄军来说，由于无法完成战场遮断，乌军才可以不分昼夜完成调动；由于没有做好近距离对地支援，故抢到手的安东诺夫机场会被乌军反扑夺回，多路装甲纵队也遭到袭击。

　　信息化战争的大前提是拥有单向透明的战场态势感知能力、良好的指挥控制能力、精确快速打击手段。目前来看，俄军打的还是1970年代的那种常规战争，和第四次中东战争、入侵阿富汗处于一个水平。顶多有一点巡航导弹和少数精确制导武器点缀一下，但比例很低，远远达不到海湾战争的水平。

　　乌克兰人的惯用战术是躲过俄军的进攻前锋——装甲部队，然后集中火力打击运送弹药、粮食、燃料补给的车队。当然，在反坦克导弹储量充裕的前提下，乌军也会直接打击俄军的坦克、步兵战车、装甲输送车。

　　安德烈·扎戈罗德纽克（Andriy Zagorodnyuk）在2019年到2020年担任乌克兰国防部长，他在战前预判，俄军能凭借数量和质量优势重创乌军、深入乌克兰领土、摧毁乌克兰关键军事基础设施，但很难控制占领区。“通过将现役军事单位军人、预备役军人、领土防御单位和大量志愿者结合起来，乌克兰可以创造出数以万计的小型、高机动性、能够攻击俄罗斯军队的团体。这将使俄方几乎不可能在被占领地区建立任何形式的行政机构，或确保其供应线。”

　　爱沙尼亚国防部长里霍·德拉斯（Riho Terras）也分享了一段资料，揭露俄罗斯战前对战争前景过于乐观。在他看来，俄罗斯的计划依赖于威慑，让平民和军队投降，逼着乌克兰总统逃跑，“俄军希望哈尔科夫首先投降，以便其他城市效仿以避免流血事件”。

　　毕竟，俄军也难以承受战争的烧钱速度——导弹存货只能用三四天，故俄军很少使用它们。图拉兵工厂现在主要在造步枪和弹药，而下一批武器需要等上三到四个月。而且，工厂也面临原材料紧缺，以前来自斯洛文尼亚、芬兰和德国的供应均已被切断。

　　如此来看，俄军必然孤注一掷，近两天有可能再组织一次大攻势。按照历史经验和苏联-俄罗斯军队条令，一周时间是苏俄军队第一波进攻的大约顶点，部队在进攻结束后必须补充休整。这时候，要么政治调停停战，要么休整后调派预备队，经过轮换后继续打。

　　对乌克兰而言，战场上打成胶着状态，大片国土易手，大批军队被成建制歼灭，这一切都不算致命。战争一向是三分军事、七分政治，乌克兰只要拖下去就不胜则胜。五角大楼警告说，俄罗斯在边境集结的19万名士兵仅向乌克兰派遣了30%，这意味着基辅恐将面临新一轮更猛烈、更有效的进攻。

欧美各国送来武器，俄罗斯装甲部队迎来挑战

　　波兰与乌克兰有着535公里长的边界，加上与沙俄-苏联种种往事，它是俄乌之外最操心这场战争的国家。

　　波兰总理马特乌什·莫拉维茨基早在2月2日访问乌克兰时，发表了一番豪言壮语给基辅当局打气。波兰国防部之后向《波兰共和国报》证实，总理当时承诺了一批武器清单，包括弹药、火控系统、微型无人机、迫击炮、突击步枪、“标枪”反坦克导弹、“雷霆”便携式防空导弹等。

　　“雷霆”的技术底子来自苏联SA-18“针”便携式防空导弹。苏联解体后的动荡期里，波兰情报机构从俄罗斯购得相关技术资料，并进口了一批组件。俄军对它并不陌生，甚至恨之入骨。2008年8月的南奥塞梯战争中，格鲁吉亚军队向俄罗斯飞机和直升机发射了12枚“雷霆”，其中9枚命中目标，得绰号“波兰毒刺”。

　　为了出口恶气，俄罗斯悄悄将缴获来的“雷霆”送到车臣，还声称发现了波兰卖给恐怖分子的导弹。国际社会非常忌讳恐怖分子拥有这类武器，它会威胁到民航客机。这让波兰一度陷入道德困境，并遭到围攻。

　　如今，“雷霆”出现在乌克兰战场，它将跟美国产的“毒刺”一起瞄准俄罗斯的军机。西方和东方的同类产品并肩作战，不禁让人感慨命运的造化。

　　经《波兰共和国报》调查发现，国防部向乌克兰送去了大批152毫米、122毫米榴弹炮炮弹，以及125毫米坦克炮弹。这些都是当年华约集团的火炮标准口径，波兰正疾走在北约标准化道路上，淘汰了过去的装备。乌克兰一直缺乏大口径火炮弹药，波兰的库存旧物无异于一场及时雨。

　　重炮火力至关重要，轻型高射炮也少不了。《波兰共和国报》还发现国防部送去了很多ZU-23高射炮炮弹，这是当年所有华约国家军队里最常见的高射炮。它用来平射时，对步兵和轻装甲车有恐怖杀伤力。这份报纸呼吁，干脆把库存的华约体系旧货——73毫米的RPG火箭筒弹药统统送给基辅。

　　开战前夕，波兰总统府国家安全局局长帕维乌·索罗赫表示，波兰将立即送一批头盔和防弹背心给乌克兰。波兰Maskpol公司提供的复合材料头盔、防弹背心帮助乌克兰国民警卫队在2014年以来的战斗中名声大噪。在基辅举行的一次武器展览会上，许多在顿巴斯地区战斗过的乌克兰退伍军人来到展台，感谢该公司的头盔和背心让自己在战火中幸存。

　　德国原本没有像其他西方国家那样给乌克兰提供武器，对乌克兰的求援要求也是置之不理，直到今年1月才送来5000顶头盔。基辅市长、前世界拳击冠军维塔利·克里琴科曾讽刺说这简直是个“笑话”：“德国接下来会提供什么样的支持？枕头？”

　　2月26日，莫拉维茨基到访柏林，敦促德国站在基辅一边。27日凌晨，德国也加入了军援乌克兰的阵营，总理舒尔茨宣布提供1000枚反坦克导弹、500枚“毒刺”。

　　德国克劳斯-玛菲·威格曼公司此前宣称，可提供50辆退役的“猎豹”自行高炮，并敦促政府尽快做决定。这款经典的野战防空利器，将对低空飞行的俄机造成严重威胁。

　　2月26日算的上是乌克兰的外援丰收日：美国授权国防部向乌克兰提供价值3.5亿美元的“致命性防御武器”援助；荷兰送来200枚“毒刺”，并获德国授权提供400具铁拳三型火箭筒；比利时同意援助2000挺机枪、3800吨燃料；法国也决定供应防御性武器，且或将供给进攻性武器。而在27日凌晨，拉脱维亚也送来开战后的第一批物质，载满军事和医疗物资的20辆卡车。

　　久经征战的俄军，或将在乌克兰面临新的考验。尤当如此多的反坦克武器涌入基辅，必然会给俄罗斯的装甲部队带来巨大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