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查：美国三大粮商控制乌克兰85%耕地？

　　俄罗斯对乌克兰开战进入第88天。

　　有关“粮食战争”的说法引发全球关注，中文网络流传说法称，乌克兰之所以着急要把大批粮食运出乌克兰，是因为2014年乌克兰进行了土地改革，导致乌克兰可耕种土地85%的所有权持有者是美国的三大粮商。

　　截至目前，乌克兰仍然禁止外国公司和外国人购买农业用地，未来是否允许，需要举行全民公决。而目前，乌克兰尚无公投的计划。

　　包括美国公司在内的外国公司，通过租赁耕地的方式进入了乌克兰农业市场，但承包的耕地面积远远不到85%。美国公司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

背景

　　俄罗斯进攻乌克兰后，粮食安全问题和“粮食战争”备受全球关注。近日中文网络流传说法称：“2014年的时候乌克兰进行了色彩革命，革命成功后进行了一项重要的改革——土地改革，但这次改革的受益者不是乌克兰的农民，或者说和乌克兰没有一毛钱关系，改革后乌克兰可耕种土地85%的所有权持有者是美国的三大粮商！这会大家都明白了吧为什么乌克兰现在把这么多粮食运出乌克兰了吧！”

　　“如果大家以为，这些粮食是乌克兰所有，就大错特错了！乌克兰在2014年土地改革后，国内85%以上耕地已经落入美国三大粮商和农场主之手，这些粮食属于’美国所有’。”

　　“控制乌克兰绝大部分粮食产能和资产的这三家美国粮食商是ADM、邦吉、嘉吉。”

　　目前，乌克兰是全球第一大葵花籽油出口国、葵粕出口国，第三大菜籽、核桃、大麦出口国，第四大玉米出口国、第五大小麦出口国、第六大大豆出口国。

　　在正常情况下，乌克兰75%的粮食产量用于出口，创造大约20%的出口收入。联合国粮农组织经济学家约瑟夫·施米德胡伯（Josef Schmidhuber）5月6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有近2500万吨粮食滞留在乌克兰，由于海港受阻和基础设施问题，无法离开该国。这已经导致全球粮食和饲料价格创历史新高，并导致可能的全球粮食危机和通胀上升。

　　目前，乌克兰正在与波兰等邻国以及欧盟合作，加快拓展陆地粮食运输通道。联合国秘书长也警告，乌克兰的食品出口，加上俄罗斯和白罗斯的肥料出口，对解决这场全球食品危机非常重要。

核查

　　1，外国公司是否可以拥有乌克兰农业土地？

　　乌克兰耕地资源丰富，农业用地达4150万公顷，占国土面积的70%。土质肥沃，黑土面积2489.86万公顷。

　　苏联解体前，所有土地均属国家所有。1991年乌克兰独立后，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其他国际机构的指导和支持下，乌克兰政府将大部分农田私有化并向个人分发土地所有权证书。然而，在全国经济萧条的情况下，许多人开始转售土地所有权证书，导致土地越来越集中在寡头手中。

　　因此，乌克兰政府于2001年颁布了一项农业土地禁售令，禁止了除继承等少数情况之外的几乎所有的私有农业用地流转。

　　多年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国际机构一直呼吁乌克兰推行土地改革，但由于担心跨国公司低价从民众手中大举拿地引发社会不满，乌克兰立法机构最高拉达（议会）和多届政府多年来都未能通过相关法律改革，原本只是暂时的土地买卖禁令被延期10多次，涉及的土地面积占全国面积的66%。

　　直到泽连斯基当选总统后，2020年3月31日，乌克兰最高拉达三读通过了《乌克兰农业土地流转法案修正案》（第 552-IX 号法律），实行了近20年的农地禁售令得以废除。

　　根据新法案，乌克兰将于2021年7月1日起解除农业土地销售禁令。新法案规定，乌克兰农业土地市场开放的头两年，乌克兰公民可以购买农业用地，土地购买权仅适用于自然人，禁止法人购买农业用地，禁止出售国有土地，单次购买土地不得超过100公顷。两年后（2024年1月1日起），由乌克兰公民控制的法人可以购买土地，但每名法人控制土地规模不能超过1万公顷。

　　对于最敏感的外国企业或个人拥有乌克兰农业土地的问题，新法案规定，这一问题将由全民公决。但新法案已确定的重要一点是，外国企业和个人不能购买距乌克兰边境50公里内的土地。

　　外国公司或外国人拥有农业土地，在乌克兰一直是一个政治烫手山芋。

　　2019年11月，乌克兰最高达拉一读通过的《乌克兰农业土地流转法案修正案》版本中，规定自2020年10月1日起开放国内土地市场，允许不同所有制形式的农业用地进入市场流转，乌克兰国内公民、社团、法人代表均可自由购置土地。外国公民和企业2024年之后才能购买乌克兰土地，但目前已在乌克兰租赁土地并从事经营的外国企业从2020年10月1日起与乌克兰企业享有同等的土地购买权。

　　然而，乌克兰多地爆发了反对向外国人出售土地的抗议活动。随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表示，是否允许外国公民和企业购买乌克兰土地的问题将付诸全民公投。

　　最终，乌克兰最高拉达在2020年3月31日三读通过的版本中，将是否允许外国企业和个人购买乌克兰农业土地的问题交由全民公决。

　　2021年6月，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 (KIIS) 进行了一次全乌克兰民意调查，结果显示，84.1%的乌克兰人不支持向外国人出售农业用地。

　　因此，乌克兰的土地改革并非在2014年进行，而是从2021年7月1日开始。截至目前，乌克兰仍然禁止外国企业和个人购买农业土地。未来是否允许，需要举行全民公决。而目前，乌克兰尚无公投的计划。

　　2，外国公司如何介入乌克兰农业土地市场？

　　乌克兰除了不允许外国公民和企业购买农业用地外，对外资参与其他形式的农业投资合作则无明确限制。

　　因此，在暂停农业土地买卖的20年间，大型农业企业通过租赁的方式控制了大量土地。国际非营利研究和倡议智库Transnational Institute分析称，土地私有化后，分配给农民的土地通常距离较远且彼此分散，耕种并不方便。同时，由于可用地块数量巨大，租金又非常便宜，乌克兰立即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土地租赁市场，公司实际上找到了一种绕开买卖禁令使用土地的方式，大量分散的地块通过租赁协议集中到了大农业公司的控制之下。

　　在此期间，一些外国公司也依靠这种方式进入了乌克兰的耕地市场。

　　因为许多租约没有登记，因此很难找到有关谁在租用乌克兰农田的可靠数据，不过从公开资料可以找到近年来三份相互印证、偏差不大的材料：

　　土地投资数据库Land Matrix 2020年8月发布的报告称，投资者控制着乌克兰7.6%的农业用地和10%的可耕地，投资者承包的土地总面积达3,242,438公顷。该组织东欧地区协调中心的研究表明，外国投资者（包括在国外注册公司进行再投资的乌克兰公民）在乌克兰控制的土地可能更多，大约承包了约15%的农业用地。

　　2021年9月，Land Matrix Initiative发布了第三份分析报告《盘点全球土地争夺战》。根据这份报告，乌克兰在跨国农业投资的总合同面积方面在目标国家中排名第二，超过330万公顷。

　　Land Matrix的报告指出，乌克兰前五大农业控股公司及其经营的土地面积分别为：

　　1）UkrLandFarming Plc（注册地为塞浦路斯）531,306公顷

　　2）Kernel Holding S.A.（注册地为卢森堡）507,611公顷

　　3）NCH Capital Inc.（注册地为美国）350,400公顷

　　4）MHP S.E（注册地为塞浦路斯）349,321公顷

　　5）Astarta Holding B.V.（注册地为荷兰）242,400公顷

　　其中，除了美国的NCH，其他四家公司都在传统避税国家注册，实际上则是乌克兰人控制的公司。该报告称，乌克兰公民是该国五大农业控股公司中四个的最终受益者。

　　中国商务部出版的《对外投资合作国别（地区）指南-乌克兰》（2020年版）列出的乌克兰主要农业企业和经营的土地为：

　　1）Ukrlandfarming，65.4万公顷

　　2）NCHAgro，43万公顷

　　3）Kernel，39万公顷

　　4）MHP，36万公顷

　　5）Mriya，25.9万公顷

　　德国莱布尼茨转型经济农业发展研究所曾在2018年5月列出了乌克兰最大的10家农业土地持有者，这10大农业控股企业共经营约285.6万公顷土地，雇用了超过10万人。

　　1）Kernel（注册地为卢森堡）570,500公顷

　　2）UkrLandFarming（注册地为塞浦路斯）570,000公顷

　　3）Agroprosperis (New Century Holding)（注册地为美国纽约）430,000公顷

　　4）MHP (Myronivsky Hliboprodukt)（注册地为塞浦路斯）370,000公顷

　　5）Astarta（注册地为荷兰）250,000公顷

　　6）Mriya（注册地为塞浦路斯）165,000公顷

　　7）IMC （注册地为卢森堡）137,000公顷

　　8）Agroton（注册地为塞浦路斯）122,000公顷

　　9）Ukrprominvest-Agro（注册地为乌克兰）122,000公顷

　　10）AgroGeneration（注册地为法国）120,000公顷

　　专注社会、经济和环境议题的政策智库Oakland Institute 在一份2014年12月发布的报告中还列举了其他几种规避土地买卖禁令的途径，包括购买乌克兰大型农企的股份。最典型的例子是美国的农产品贸易巨头嘉吉（Cargill）于2014年1月斥资2亿美元收购了乌克兰最大的农业综合控股企业UkrLandFarming 5%的股份。

　　长期依靠粮食进口的沙特阿拉伯也对乌克兰的耕地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投资。2018年，沙特国有农业和畜牧业投资公司SALIC收购了乌克兰农业公司Mriya，从而得以租赁约20万公顷的乌克兰耕地以及相关的机械设备和基础设施。

　　但是，没有公开资料显示美国粮商和农场主控制了85%的乌克兰耕地。美国三大粮商——ADM、邦吉（Bunge）、嘉吉（Cargill）在乌克兰主要开展粮食加工、仓储和出口业务。

　　ADM在乌克兰的粮食贸易和加工业务拥有630多名员工，设施包括位于乔尔诺莫尔斯克的一个油籽压榨厂，位于敖德萨港的一个粮食码头，以及位于基辅的六个粮食筒仓和一个贸易办公室。

　　邦吉在乌克兰雇用了一千多名工人，他们在该国不同地区经营着两个加工设施，以及几个有升降机的粮食仓库和一个粮食出口码头。

　　嘉吉在敖德萨附近的一个深海港口拥有多数股权，并在乌克兰的谷物和油籽加工厂拥有500多名员工。

　　美国CHS公司是一家综合性农业合作社，也是全球主要的粮食运输商和种子及化学品零售商，该公司在乌克兰雇佣了46名员工，但在该国并没有拥有港口业务。

结论

　　乌克兰土地改革不是在2014年，而是从2021年7月1日开始，开放土地市场。

　　截至目前，乌克兰仍然禁止外国公司和外国人购买农业用地，未来是否允许，需要举行全民公决。而目前，乌克兰尚无公投的计划。

　　包括美国公司在内的外国公司，通过租赁耕地的方式进入了乌克兰农业市场，但承包的耕地面积远远不到85%。美国公司也只占其中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