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穿梭非洲，再到莫斯科，普里戈津最后的日子

华尔街日报报道说，在逃亡途中，这位准军事首领在他的全球商业帝国中穿梭，拼命想表明他仍然掌控着局面，而且， “我需要更多的黄金”。

在最后的日子里，叶夫根尼·普里戈津一直在规划未来。

上周五，这位军阀的私人飞机降落在中非共和国首都班吉，这个国家是他的瓦格纳集团首批客户之一。他已经在非洲大陆部署了约5000人。

在首都班吉河畔的总统府，普里戈津告诉总统福斯坦·阿尔尚热·图瓦德拉，流产的兵变不会阻止他给非洲伙伴带来新的雇佣军和投资。

不久，一架瓦格纳直升机在附近着陆，机上载有苏丹快速支援部队的五名指挥官。这个准军事组织依赖雇佣军来对抗自己国家的政府。代表团从动荡不安的达尔富尔省飞到了班吉，给普里戈津带来了礼物，一大批金条。

普里戈津之前给他们提供了地对空导弹，这些礼物是从在苏丹战乱的西部地区矿区中提炼出来，瓦格纳也在那里负责保护。

克里姆林宫正要正式控制这个庞大的企业网络，因为瓦格纳老板的野心，显然已经超出了普京的操控范围。代表团由国防部副部长尤努斯·别克·叶夫库洛夫率领。

6 月 24 日瓦格纳攻占乌克兰罗斯托夫南方军区总部时，普里戈津曾公开斥责这位副部长，因为他言谈之间竟然敢对他不使用尊称。

在同一时间，普里戈津飞回俄罗斯，途中在马里停留，穿梭于客户国的领空，以从克里姆林宫控制下抢回客户。

这是一次告别之旅，这位 62 岁的准军事首领并未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最后的旅行。

周三，一架载有普里戈津及其助手的巴西航空工业公司莱格赛 600 型飞机，在距离普京湖畔住所仅 40 英里的空中变成了两半，掉在地上燃起熊熊大火。

这场悄然持续了两个月的国际大客户争夺战结束了，在瓦格纳雇佣军派驻的那些国家，克里姆林宫不用再与这位自诩为军事寡头的人争夺影响力了。

多年来，普里戈津的生活越来越像逃亡，在越来越少的允许他降落的机场为飞机加油时，他变换不同的假发，以假扮大胡子阿拉伯军官。

他的瓦格纳集团及下属的上百家空壳公司，大多以雇佣兵业务著称，但在他生命的最后阶段，这个集团业务也扩展到了金融、建筑、供应和物流、采矿和自然资源等领域，甚至还成立了一家纯种赛马公司——Sporthorses Management，他女儿波琳娜是控制人。

西方和非洲官员说，这个集团的收入来自向俄罗斯出口苏丹黄金，以及向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和中国出口中非共和国的钻石和木材。

普里戈津的死（还没有独立消息源最后确认），让这些企业的未来变得扑朔迷离。克里姆林宫现在要把普里戈津以个人权力为中心的不透明网络，国有化。

周四，普京对飞机上的遇难者表示哀悼，称普里戈津是一个有着 "复杂人生经历 "的人，是一个为俄罗斯的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的人。

普京曾授予普里戈津俄罗斯最高军事荣誉，俄罗斯英雄勋章，他说："他在生活中犯了一些严重错误，据我所知，他昨天才从非洲回来"。

英国埃克塞特大学的大卫·刘易斯说："与俄罗斯军方有关联的不同派别，很可能会试图接管这些利润丰厚的商业合同，并建立新的雇佣部队。普里戈津特别擅长管理这些跨国网络，但他并非不可或缺。"

从马里到叙利亚，很多战乱国家都开始依赖普里戈津的雇佣兵，就在几天前，他还在为上个月夺取政权的尼日尔新军政府提供服务。

然而，由俄罗斯 GRU军事情报机构管理的新雇佣军公司，正在争着接手瓦格纳的合同。普京曾亲自告诉中非共和国总统图瓦德拉，现在是与普里戈津保持距离的时候了。

上个月，图瓦德拉前往普里戈津的家乡圣彼得堡参加会议时，他没有与这位俄罗斯军阀自拍。

就他本人而言，这位尖酸刻薄心狠手辣的前罪犯，前餐饮界人士，对自己即将死亡的可能性不屑一顾。

在一段未注明日期的视频中，普里戈津说："我们都将下地狱。但在地狱里，我们将是最棒的。"

这段视频由 "灰色地带 "电报频道于周三发布，这个频道经常发布瓦格纳的官方声明。

华尔街日报为了本文，采访了对十多名非洲政府、军方和情报官员、瓦格纳叛逃者、激进组织的采访，以及对加密对话和飞行数据的审查，还有公司组织结构图。

前俄罗斯空军军官格列布·伊里索夫证实了普里戈津在俄罗斯和非洲之间的飞行，他与机场工作人员进行了交谈。

普里戈津的大部分交易，都被数十家受到严厉制裁的空壳公司所掩盖，这些公司在不透明的司法管辖区开设银行。在帮助俄罗斯积累影响力、在非洲煽动反对亲西方政府的抗议活动并规避制裁的同时，这层遮遮掩掩的面纱可以帮助克里姆林宫甩锅。

普里戈津与外国政府达成的许多交易，都是在握手的基础上进行的，除了普里戈津钦点的一小圈瓦格纳官员外，其他人对细节一无所知。这些官员之一就是德米特里·乌特金，这位前 GRU 官员的纳粹纹身在照片中清晰可见，不过他也在周三的空难中丧生了。

普里戈津手下的数千名工人、雇佣兵、厨师、采矿地质学家和社交媒体巨魔，经常以现金支付工资，有时是普里戈津自己从塑料袋里掏出来的，而普里戈津又经常派私人飞机到各国政府收取拖欠的现金。

自 6 月以来，克里姆林宫一直在试图控制这张暗网。普里戈津痛恨的竞争对手国防部长绍伊古，一直在派遣代表团，通知外国政府今后将直接与俄罗斯做生意。

兵变发生后，普里戈津与普京达成协议，将他在俄罗斯的部队转移到白俄罗斯寻求庇护。

但让普里戈津平静地退休？

想都不要想。他纵横中东、东欧和非洲，建立了一个商业帝国，现在没有放手的道理。他发布音频信息，向最近在尼日尔掌权的军事政权提供雇佣兵，还发布了自己在马里的一段视频，视频中他在防弹背心上绑着一把狙击步枪和四个弹夹，发誓要 "让俄罗斯更加强大......让非洲更加自由"。

逃亡

这位受到 30 多个国家政府制裁的军阀，习惯于准逃亡生活。

他乘坐的飞机经常关闭信号转发器，并避开一些空域，美国国务院悬赏1000万美元征集涉嫌干预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的情报，普里戈津当然是目标。

他至少有一次因燃料耗尽，而被迫在撒哈拉沙漠中部紧急迫降。为防不得不迅速撤离，普里戈津经常驾驶飞机在跑道上开会，

普里戈津使用假护照旅行，并派遣瓦格纳网络安全专家先遣小组清除漏洞。他更喜欢通过音频信息向社交媒体追随者通报情况，这样无法确定地理位置，或者在难以识别的地点通过视频进行通报。

去年 10 月，普里戈津抵达利比亚东部的一个空军基地，与利比亚军阀哈利法·哈夫塔尔会面。普里戈津身着军装，肩章过大，头戴尖顶帽，戴着深色墨镜，留着浓密的假胡子。

他身边有六名全副武装的随从，当地人认为他是原教旨主义萨拉菲运动的追随者。

一位目睹他到来的利比亚人说："每个看到他的人都认为他是萨拉菲派的。"

会议上的照片显示，普里戈津翘着胡子微笑。照片拍摄后不久，他通过翻译向哈夫塔尔喊话，要求向瓦格纳提供约 2 亿美元现金，换取确保利比亚军阀的领土安全，包括油井。

普里戈津后来在第二个月又派了一架私人飞机去取钱。

普里戈津深信，哈夫塔尔的政权已被法国情报机构和美国中央情报局渗透。就连他前往利比亚时穿的利比亚军装，也是在叙利亚制造并从那里运来的，以确保不会被植入窃听器或跟踪装置。

今年，他试图发动的兵变，让他的后台变成了敌人。

邻国白俄罗斯的统治者卢卡申科回忆说，普京似乎下定决心要在普里戈津的雇佣军车队接近莫斯科的几个小时内，杀死普里戈津。卢卡申科声称，他给俄罗斯总统打了电话，劝说他不要做出这个决定，并表示白俄罗斯是瓦格纳可以找到安全的地方。

三天后，普里戈津乘坐私人飞机抵达白俄罗斯。

普京在当月的一次演讲中，恶狠狠的瞪着镜头说："叛变的人背叛了他们的国家和人民，也背叛了那些被他们拉下水的人，欺骗他们，把他们推向死亡，把他们置于攻击之下，强迫他们射杀自己的人民。"

克里姆林宫开始控制普里戈津的商业网络。

联邦安全局（FSB）特工突袭了瓦格纳位于圣彼得堡的玻璃办公楼总部，以寻找不利于普里戈津的证据；在城市另一端，俄罗斯执法部门查封了他的爱国者媒体集团（Patriot Media Group）的电脑和服务器，这家社交媒体巨魔工厂被指干扰了2016年美国大选。

支持瓦格纳的社交媒体频道在俄罗斯境内被封锁，他的一些子公司遭到俄罗斯安全部门的突袭，安全部门声称在他的财产中发现了手枪、假护照，以及相当于4800万美元的现金和金条。

但是普里戈津在乎的，还是他在非洲和中东建立的雇佣军前哨基地。

瓦格纳雇佣军的一支新分遣队，将轮换进入中非共和国，以便在8月举行允许总统无任期限制的全民公决之前确保安全。另一支分遣队已经到位，正在训练当地的国防军。

西方安全官员说，新的部署，还扩大了雇佣军在与刚果接壤的边境地区的立足点，以防止叛军发动跨境袭击。

普里戈津在七月接受总部位于喀麦隆的非洲媒体采访时说："我们没有缩编，而且我们还准备进一步增加我们的各种特遣队。目前，我们的所有义务都已履行完毕，而且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们都会履行义务。"

当月底，也就是他兵变五周之后，他开始在圣彼得堡的特雷齐尼宫酒店与非洲首脑进行交流，这个酒店是17位非洲国家元首和普京出席的俄罗斯-非洲峰会的住宿地之一。其中包括中非共和国总统图瓦德拉，他的政府将多年武装叛乱后拯救国家的功劳归功于瓦格纳。

图瓦德拉奉普京之命避开普里戈津这位军阀。普里戈津设法与图瓦德拉的礼宾主管见了面，然后前往会见一名喀麦隆记者。

与会的非洲首脑中，没有一个人与普里戈津见面。

相反，非洲总统们被领进了克里姆林宫的一间金碧辉煌的会议室，普京和普里戈津的对手，GRU 秘密进攻行动组组长安德烈·阿维里亚诺夫将军（Gen. Andrey Averyanov）就在对面。

维克托·布特，是曾经为利比里亚军阀提供武器的军火商，最近刚从美国监狱回到俄罗斯，主要是与美国篮球运动员布兰妮·格里纳交换。他也出现在一个小组中，而普里戈津则在外面苦苦等待。

据俄罗斯 Telegram 频道 VchK-OGPU 报道，普里戈津担心他在非洲的行动会被移交给 GRU。就在峰会召开的同一周，尼日尔总统卫队绑架了亲西方总统巴祖姆，并自立了新的军政府。

普里戈津发布了一份语音备忘录，表示愿意派遣雇佣军帮助巩固军政府。他在马里的盟友也会见了尼日尔军政府要员。

西非和美国官员表示，到目前为止，尼日尔似乎没有接受这一提议。然而，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其中一些人挥舞着俄罗斯国旗和亲普京的标语牌在首都游行，要求尼日尔脱离西方。邻国尼日利亚担心俄罗斯支持的军事政府在西非和中非扩张，威胁要动用军事力量推翻政变。

一名尼日利亚情报官员说，普里戈津的死 "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俄罗斯仍在那里。当瓦格纳负责人不在了，他们仍然活跃在非洲......也许现在克里姆林宫的手会更加有力。"

最后的行程

普里戈津的最后一次行程始于班吉，图瓦德拉和他的情报局长万泽·林吉萨拉同意在白墙黛瓦的河畔建筑群，总统府与他会面。

图瓦德拉的发言人没有回应置评请求。林吉萨拉拒绝发表评论。支持普里戈津的班吉俄罗斯军事教官团，军官联盟的发言人说，"没有关于他是否在班吉的确切信息"。

据一位了解会议情况的人士称，普里戈津在会上表示，瓦格纳将加强在班吉的存在，以确保安全并促进新的农业投资。

次日，普里戈津欢迎来自苏丹的快速支援部队指挥官。当他们把达尔富尔松戈矿场用木箱装好的黄金交给普里戈津时，这位军阀说他还需要更多。

一位熟悉谈话内容的苏丹官员说，普里戈津强调了："我需要更多黄金。"

瓦格纳的帮助，让苏丹准军事组织在战场上取得了一系列胜利，打击了苏丹军政府，包括最近夺取了喀土穆的一家武器工厂和最大的警察基地。

普里戈津说："我将确保你们打败他们。"

离开班吉后，根据普里戈津经常用来穿越非洲大陆的一架私人飞机的飞行记录，他飞往马里的巴马科，一段视频中，他在当地军队的皮卡前摆出姿势，然后返回莫斯科。

本周二，俄罗斯国防部的一个代表团，应利比亚军阀哈夫塔尔的邀请抵达利比亚，哈夫塔尔曾向瓦格纳支付保护油井和领土的费用。与哈夫塔尔阵营有联系的安全咨询公司 Libya Desk 总经理穆罕默德·埃尔贾赫说，普里戈津的兵变，让哈夫塔尔的亲信对瓦格纳在利比亚的存在感到紧张。

他说，双方讨论了与俄罗斯政府建立正式防务伙伴关系的事宜。"

俄罗斯情报官员现在将驻扎在班加西，俄罗斯承包商的负责人将被取代，取而代之的是在瓦格纳的位置上成立的一家新的雇佣军公司，但战斗人员仍将保持不变。哈夫塔尔要求俄罗斯为其老化的机队提供备件、维修和培训，甚至要求俄罗斯帮助提供其在乌克兰使用的伊朗无人机。

一位利比亚安全官员说，"俄罗斯希望传递这样一个信息，现在是两支军队之间的伙伴关系，这是一种国与国之间的正式关系。"

"普京告诉我，利比亚对我们非常重要，"俄国防部副部长叶夫库洛夫告诉哈夫塔尔。"这是我们访问的第一个瓦格纳客户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