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兵vs义务兵：从库尔斯克俄军的拉胯谈起

 

　　库尔斯克俄军打得拉胯。乌军打进来大半个月了，形成约30x60公里的突出部，俄军还没有发动像样的反击。不过乌军把顿巴斯俄军调动过来、减轻顿巴斯方向的压力的目的也没有达到，俄军好像乌军攻入库尔斯克没有发生一样，还在顿巴斯前线继续进攻。

　　不过说没有发生也不对，俄军还是组建了三个新的集团军，用于对付库尔斯克乌军，只是至今尚未见到成效。一般认为，这是库尔斯克俄军以义务兵为主的原因。

　　俄军兵源分义务兵和合同兵。

　　俄罗斯兵役法规定，18到27岁男性除非有特殊原因，必须服役1年。逃避兵役是刑事罪行，最多可判2年徒刑。换句话说，不管愿不愿意当兵，征兵入伍就是征兵入伍。对于无意从军的人来说，兵役期短是好处;对于部队来说，太短的兵役期意味着训练水平不足，团队配合欠缺。通常义务兵为主的部队的从军意愿参差不齐，训练仓促，缺乏经验，战斗力不高。

　　技术兵种问题更大，基本训练都来不及完成，一年就该到了。这对技术含量越来越高的现代军队是大问题，所以西方军队大多都转向合同制，服役年限至少要显著超过基本训练才有意义。因此，义务兵为主的部队只能以简单兵种为主。比如说，“炮灰”级步兵。精锐步兵的训练年限实际上很长，如特种兵、空降兵、山地步兵等，可能比炮兵、坦克兵等一般技术兵种还长。

　　俄罗斯法律同时规定，义务兵只保家卫国，不出境作战。

　　合同兵则是与军方签订合同后自愿入伍的士兵，一般一签4年，可以续签，年龄在18-60岁之间。换句话说，合同兵好比上班、打卡，只是不能下班回家，不到合同期限的话不能随意辞职。

　　合同兵首先是自愿的，从军积极，士气较高;必须受过至少高中教育，文化程度和一般素质也较高。其次因为连续服役时间长，训练充足，经验丰富。很多官兵长期在一起，配合娴熟，团队精神强，战斗力自然较高。

　　合同兵的收入也不错。俄军合同兵的收入达到国内平均收入的三倍，而且俄罗斯人、外国人不限。合同兵是可以出国作战的，乌克兰俄军主要是合同兵。现在俄军合同兵大约40万人，乌克兰俄军在原则上都是合同兵，也因此占用了俄军合同兵兵力的大部分。

　　义务兵在服役满一年后，可以转入合同兵;合同兵服役已经超过兵役法的要求，一般不会转入义务兵。但合同兵的合同期满之后，有些会续签，以军为家，以战为生。还有一些离开军队，与瓦格纳那样的雇佣军组织签约，收入更高，但作战任务也更加危险。

　　如前所述，俄军合同兵的兵力大头都投入到乌克兰战场，库尔斯克地区的俄乌边境线主要由边防军防守。边防军本来就是义务兵组成的轻装地方守卫部队，不是重装的野战军，主要任务是宣示主权，并无认真的战斗力。库尔斯克还有少量合同兵部队，但主要是在后方休整或者训练的。

　　在2022年夏秋哈尔科夫大反攻后，乌军直抵库尔斯克的俄乌边境。此后，时有俄罗斯反政府武装的虾兵蟹将不时越境窜犯，俄罗斯边防军尽管弱鸡，收拾这些小股土匪还是绰绰有余。但俄罗斯军政当局不认为乌军有可能大规模越境攻击，一来战场外溢、战争延长不符合西方的政治需要;二来乌军缺乏必要的兵力，主力都吸引到顿巴斯方向了;三来俄军自诩余威犹在，料乌军不敢。

　　在政治误判的指导下，本来就弱鸡的边境俄军缺乏战场建设，缺乏战斗准备，缺乏战斗兵力。乌军意外突入库尔斯克的时候，俄军就是在这样的有边无防的状态，一触即溃，还被抓了不少俘虏。

　　不过库尔斯克乌军有了成功的开头，未必有成功的结束。如果打进去就是成功，库尔斯克乌军已经成功了，但这样的成功顶多是阶段性的成功，并不解决战场实际问题：既没有调动顿巴斯俄军，又没有向俄罗斯纵深突破。

　　最关键的问题是：俄罗斯太大了，在战争中暂时丢失点土地不是多大的事。拿破仑和希特勒都曾经占领大片俄罗斯土地，最后还是失败了。战胜俄罗斯的关键在于歼灭有生力量，但库尔斯克乌军显然没有做到。

　　乌军击溃了本来就力量薄弱的边防军，这也意味着这里本来就不存在多少俄军有生力量可供歼灭。

　　乌军可以向顿河下游和罗斯托夫地区穿插，切断顿巴斯俄军的后路。那倒是有可能大量歼灭俄军有生力量的。俄军精锐都在顿巴斯，被围歼后，不说不可能重建，至少是很久之后的事了。顿巴斯俄军被围歼，克里米亚也手到擒来，泽连斯基的1992年边界就实现了。

　　只可惜库尔斯克乌军根本没有这个实力。据各方报道，库尔斯克乌军兵力在12000人左右，守住突出部已经吃力，要乘胜出击、包抄顿巴斯俄军实在力不从心。所以乌军在忙不迭地摧毁地区内的重要桥梁，这是转攻为守的最明显信号，没有乘胜追击的大军主动炸毁前方重要桥梁的，只有阻挠对方反击时才这样做。

　　据报道，被摧毁桥梁阻断后路的俄军有3000多人，还在依托不多的村镇据点固守待援。二战苏军最令德军闻风丧胆的是炮火，几十年后在回忆录里一提到，依然是满满的生不如死的绝望。二战苏军第二绝技实际上是渡河作战。顿河、第聂伯河、维斯瓦河、奥得河，德军每一条沿河防线都被突破，苏军的渡河技术和战术炉火纯青。

　　战后苏军依然高度强调渡河能力，BMP1/2/3步战是各国步战中唯一具有无准备浮渡能力的，部分西方步战(如美国M2)需要支起围裙才能浮渡。子弹打中帆布围裙就能打出大洞，浮渡中的步战要是围裙被打破，下场不言而喻。更多的西方步战根本没有浮渡能力。

　　除了BMP这样的“业余两栖”能力，苏军机械化工兵编有大量先进的架桥和浮渡器材。十月战争前，以军在大苦湖监视埃军两栖操演的时候，就羡慕不已。埃军后来在渡过苏伊士运河的实战中用上了，而以军直到反攻过去的时候，依然在用着土法上马的浮筒桥和用充气橡皮围裙才能浮渡的两栖卡车。

　　冷战结束后，东欧各国对前苏联装备弃若敝屣，陆军装备里唯独架桥和渡河器材依然留用了很长时间。

　　库尔斯克地区没有太大的河，乌军摧毁了几座桥梁，切断了通常的公路补给路线，但难以真正切断俄军的后援。

　　当然，在通常情况下，架桥这样的专业活靠义务兵是不行的，而库尔斯克俄军(尤其是主力兵团)依然以义务兵为主。

　　在历史上，俄军有过好几次“从战渣到战神”的转变。在战争开始的时候，俄军的笨重和业余导致伤痕遍体。但给予时间，同一个俄军在战争中学习战争，最后以雷霆万钧之势，反碾对手。

　　在卫国战争开始的时候，苏军军官队伍刚经过大清洗。实际上，不清洗的话，沙俄余孽未必有多少善战。一战末期俄军战绩很难看，士气军纪更是一塌糊涂，否则也不会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就轰垮了400年的罗曼诺夫王朝。

　　但4年卫国战争打下来，苏军不仅涌现出朱可夫、罗科索夫斯基、科涅夫等一大批名将，还打出了一大批如狼似虎的近卫军精锐部队。这些都是从义务兵部队成长起来的。

　　没人希望乌克兰战争再打4年，但谁都没法断言不会。乌军突入库尔斯克，使得战争前景向两个极端发展：

　　1、两军在库尔斯克也陷入对峙，战场外溢导致战争的进一步长期化

　　2、库尔斯克乌军为避免乌克兰和西方政治上的强烈反弹而不能主动撤退，但被俄军歼灭造成乌克兰和西方政治上更大的反弹，反而使得战争戛然而止

　　战争打的是政治、经济、军事。

　　在军事上，乌军本来就不充裕的实力因为开辟库尔斯克战线而进一步摊薄，不仅顿巴斯乌军因为后援减少而压力增大，库尔斯克乌军也难以用固守打出胜利。任何一支足球队都不可能靠守门员赢得球赛。

　　在经济上，乌克兰早就在靠西方援助吊命了，谁都不敢对未来援助打包票。另一方面，俄罗斯反到死猪不怕烫，在顶住西方的极端制裁后，经济转入亦平亦战的轨道，日子不说过得有滋有味，至少在可预见的将来是可持续的。

　　在政治上，且不说川普上台可能把雷鸣电闪变成疾风暴雨，西方的“乌克兰疲劳症”已经很深。俄罗斯国内反对普京的声音反而因为库尔斯克遭到入侵而有所抑制。

　　换句话说，库尔斯克的俄军义务兵有时间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什么时候能学出师，谁也说不好，但不要以为俄军义务兵是永远的学渣。历史一再证明低估俄罗斯就要犯错误。

　　问题是：错误意味着代价。这代价是库尔斯克乌军，还是泽连斯基自己?这只有时间才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