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普基本不加制约，以色列加紧重塑中东格局

以色列对伊朗的袭击行动，迫使美国调整用外交解决方案来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的策略，以及从中东冲突中脱身的计划。

就在一年前，以色列还处境艰难——深陷加沙战争的泥潭，四周是伊朗支持的敌人，并承受着来自美国的要求停止战争的压力。

而如今，以色列正在按照自己的方式重塑中东，并迫使川普(Trump)政府跟进采取行动，目前以色列领导人正加大对伊朗的攻击力度。这些举动可能会颠覆全球市场，重塑地缘政治格局，并可能将美国拖入一场地区冲突。

通过展开一系列大胆的情报行动和猛烈的军事行动，以色列已经有效地削弱了伊朗的盟友哈马斯(Hamas)和真主党(Hezbollah)，同时也促使叙利亚阿萨德(Assad)政权垮台。现在，以色列的战斗目标直接指向了德黑兰。

以色列利用美国的外交努力作为掩护，发动了一场突袭，其目标远不止伊朗核项目，而是要削弱伊朗的神权统治政权。

这场战斗也使美国的政策偏离了总统川普在今年早些时候提出的方向。在长期推动用和平外交解决方案来阻止伊朗发展核武器之后，川普赞扬了以色列的空袭，并在社交媒体上警告称：“伊朗必须达成协议，否则将失去一切。”

特朗此前曾承诺将美国从中东冲突中脱身，但他现在已下令美国军舰和战斗机保卫以色列，以应对伊朗的反击。伊朗的任何针对美国军事设施或阻断波斯湾石油运输的举动都可能使美国卷入更深。

到目前为止，这次袭击还没有引发许多人担心的更大范围冲突。伊朗向以色列发射了大量的导弹来回应那场袭击，但效果有限。以色列领导人和安全机构开始谈论成功重塑现有秩序的可能性。

德黑兰市民目睹以色列对沙赫兰石油储存库发动的袭击，现场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图片来源：GETTY IMAGES

“我毫不怀疑，你们从暴政中被解放的日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近了。”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Benjamin Netanyahu)上周五对伊朗人民发表讲话称，“当那一天到来时，以色列人和伊朗人将重建我们两个古老民族之间的盟约。我们将共同带来繁荣、和平与希望的未来。”

以色列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于上周五宣布对伊朗发动袭击。图片来源：XINHUA/ZUMA PRESS

以色列在中东地区开展大胆行动计划之际，美国正日益关注国内问题和其他地方的地缘政治威胁。

川普在制定自己对中东的外交政策方针时，抛弃了数十年的外交惯例和优先事项。他在中东地区的尝试虽然雄心勃勃，但却反复无常。

就在上任前夕，川普的干预帮助达成了加沙地带长期以来难以实现的停火协议。但在乌克兰和伊朗局势升温后，他对这场冲突的关注有所减弱。川普曾想要重新开发加沙地带，使之成为一个旅游目的地，并消灭也门的胡塞武装(Houthi)分子，但后来却对这些计划失去了兴趣。

这就为内塔尼亚胡这样目标更专注的领导人强力推行想法打开了大门。

以色列现在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将短期胜利转化为更长期地消除来自伊朗的威胁。伊朗已经集结了大量的导弹，并联合多方盟友，以履行其长期以来的承诺，即消灭这个犹太国家。当务之急是要在摧毁伊朗核计划的目标上取得更大进展。

以色列军方在几天内通过空袭和秘密行动摧毁了伊朗的防空系统，从而能够随意发动攻击。但以色列还没有对伊朗隐藏在深处且广泛分布的核计划造成大范围的破坏。以色列上周五表示，以色列袭击了纳坦兹的地下核设施，对其造成了重大破坏。该处核设施包括一个多层浓缩大厅，里面有离心机、电气室和其他辅助基础设施。

周日，从德黑兰出发的车辆造成了交通拥堵。图片来源：ATTA KENARE/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要取得成功，将需要摧毁以色列尚未真正攻击过的福尔多加固铀浓缩设施，还要摧毁伊朗可能已经分散到全国各地的浓缩铀库存。

风险在于，如果不能重创该计划，可能会导致伊朗加速该国的核弹研发工作。

“以色列和伊朗的未来都取决于在这场冲突结束时伊朗是否还拥有一项核计划，”前美国情报官员、现任职于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的乔纳森·帕尼科夫(Jonathan Panikoff)说。“如果伊朗仍然拥有核计划，其重建和在该地区投射影响力的能力将基本完好无损。反之，这将开启一个我们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新时代。”

来自美国的制约甚少

截至周日下午，以色列在50个小时不间断的袭击中打击了超过250个目标。到目前为止，川普政府并未对以色列加以约束。这种做法与美国数十年的外交政策相比是一个重大转变。早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危机时期，美国就一边支持以色列，一边遏制其野心，希望防止冲突失控升级。

拜登(Biden)政府曾持续向内塔尼亚胡施压，要求其降低可能伤及平民的袭击强度，结束加沙战争，并缓和与北部真主党的紧张关系。去年伊朗和以色列首次直接交火时，拜登政府曾敦促以色列不要打击伊朗的核设施或能源领域，担心局势升级。这种压力最终影响了以色列的回应。

周日，以色列人在巴特亚姆的避难所内。图片来源：OHAD ZWIGENBERG/ASSOCIATED PRESS

这一次，川普对以色列的目标选择几乎没有施加限制。今年，总统川普确实曾多次要求内塔尼亚胡暂缓军事行动，以便给由特使史蒂夫·威特科夫(Steve Witkoff)牵头的核谈判一个成功的机会。

但据熟悉两国领导人通话情况的官员透露，川普上周松口了，当时内塔尼亚胡提醒他，他自己设定的伊朗达成协议的两个月最后期限已过。

“美国及其西方盟友可能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迫使这场战争过早结束，”前以色列驻美国大使迈克尔·奥伦(Michael Oren)说。

更大的制约可能来自以色列内部。经历了20个月的战争之后，许多以色列人已经受够了。针对伊朗的军事行动获得了广泛支持，但这背后是许多平民士兵已被多次征召，扰乱了他们的工作和家庭。多达20名人质仍在加沙幸存，同时还有数十具遗体仍未运回。

对内塔尼亚胡领导地位的深刻政治分歧加剧了这种不安情绪。将政治对手从军队和安全部门中清除的举动、整顿司法系统的努力以及未能结束加沙战争，这些都分裂了最初因战争目标而团结起来的民众。

“痛苦、疲惫和不确定性是当前以色列社会的写照，”奥伦本周末在X平台上写道，“而我们将不得不坚持下去，不知还要多久。”

耶路撒冷以色列民主研究所(Israel Democracy Institute)所长约哈南·普莱斯纳(Yohanan Plesner)表示，尽管存在疲惫感，但人们都明白，与伊朗的冲突才是最重要的。该研究所在4月份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超过半数的以色列犹太人支持攻打伊朗，即使没有美国的支持；相比之下，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反对。

巴勒斯坦人在周日以色列对加沙地带巴勒斯坦难民营布雷吉营地发动空袭后四处躲避。图片来源：EYAD BABA/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几十年来，以色列人都知道伊朗一直在发展其核能力，并通过真主党、也门胡塞武装和哈马斯等地区盟友在以色列周围建立“火力圈”。哈马斯在2023年10月7日的袭击点燃了过去两年冲突的导火索。

多年来，以色列曾试图在不引发战争的情况下管控这些威胁。该国采取其称之为“修剪草坪”的策略，即刺杀关键人物并扰乱供应链，希望其军事优势能起到威慑作用。

当这种策略在2023年10月7日失败后，以色列便有条不紊地付诸于战争，先后击溃了哈马斯和真主党。这两个民兵组织迅速崩溃，并没有出现军事行动批评者所担心的以色列方面重大伤亡或更大范围的冲突升级。

这些成功巩固了以色列安全机构的一种观念，即该国不能只安于与威胁共存，包括那些像伊朗一样具有潜在对抗危险的威胁，以色列认为伊朗是其安全问题的根源。

普莱斯纳在谈到这场战争时说：“就以色列的国民心理和地区政治而言，这是一件具有潜在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

“这不仅仅是中东地区的又一轮暴力冲突，”他说。“伊朗是最后一个还没有倒下的敌人。”

外交目标

以色列针对伊朗的行动，与小布什(George W. Bush)政府试图通过推翻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在伊拉克的政权向中东灌输民主的理想主义做法有所不同。

伊朗于周日对以色列中部发动导弹袭击后，该地区遭受破坏。图片来源：ITAI RON/REUTERS

普莱斯纳说，以色列会乐于看到伊朗政府垮台，但这不应是目标。他说，以色列需要专注于将其军事成就转化为外交成就。

这种做法在与真主党的战斗中奏效了。以色列设定了有限的目标，即削弱该民兵组织并将其从以色列与黎巴嫩的边境逼退。经过两个月的军事行动后，真主党被迫停止向以色列开火并撤退。到目前为止，真主党一直没有介入以色列与伊朗的冲突。

加沙的情况则恰恰相反。战争初期，以色列就因着手摧毁哈马斯，却未能制定出在该组织被击败后管理加沙的计划而受到批评。

结果是，军事行动不断扩大，这场已持续了20个月的战争夷平了加沙大部分地区，据加沙卫生官员称，战争已导致超过55,000名巴勒斯坦人死亡，他们没有说明其中有多少是战斗人员。以色列已消灭了哈马斯大部分军事领导人和数以千计的战斗人员，但该组织仍是加沙的主导力量，而且战争结束遥遥无期。

以色列人正在对那场战争的目标失去信心，并且出现了呼吁结束战争的和平运动。

在加沙地带遭受大范围破坏以及饥饿儿童的画面广泛传播之际，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支持有所减弱。近期，随着以色列不断加码军事行动，并在长期封锁后启动了一项仅分发有限食物的新援助计划，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批评日益加剧，这加深了以色列的孤立，可能在未来数年产生外交影响。

特拉维夫以色列国家安全研究所(Institute for National Security Studies)的伊朗问题专家丹尼·齐特里诺维奇(Danny Citrinowicz)表示，如果伊朗设法持续用导弹轰炸以色列城市并迫使其保持领空关闭，以色列国内因在打击伊朗方面取得初步成功而产生的热情也可能会发生转变。

他说：“以色列国内弥漫着一种兴奋情绪，但我们必须非常谨慎。”

以色列的军事胜利也在削弱那些可能在更长时期内增强其安全的外交成果。在10月7日袭击事件发生之前，以色列曾一度即将与沙特阿拉伯达成关系正常化协议，该协议本可以一夜之间重塑中东格局。哈马斯发动袭击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该协议，但持续的战争使得沙特阿拉伯无法重回谈判桌。

“海湾国家很有可能会说，一旦战争结束，他们就会实现关系正常化，因为以色列是该地区最强大的国家，”前五角大楼高级官员、现大西洋理事会(Atlantic Council)研究员丹尼尔·沙皮罗(Daniel Shapiro)说。“但是，怨恨情绪、意识形态狂热和侵略行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显现出来。加沙战争将产生深远影响……我不认为以色列会觉得自己能把该地区变成欧盟。”

齐特里诺维奇说，以色列历史上不乏辉煌的军事成就，但该国却难以将这些成就转化为政治上的成功。以色列1982年对贝鲁特的快速推进演变成了一个泥潭，以军被拖在当地，直到2000年。1967年，以色列战胜了阿拉伯联军，然而在1973年遭到这些对手的突袭，险些战败。

他说，内塔尼亚胡面临的主要挑战将是如何把在对伊军事行动中取得的战术成果转化为更广泛的战略成功。

伊朗虽然实力受损，但仍是一个强大而顽固的对手。以色列官员和川普希望伊朗能在实力受损的状态下回到谈判桌，但伊朗方面可能会拒绝。

像福尔道铀浓缩设施这样的核目标都经过加固，深埋地下，难以从空中摧毁。齐特里诺维奇说，打击石油码头和油田等目标可能会造成经济损失，但这与以色列的战争目标无关。

他说，以色列面临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且没有明确的退出方案。

“以色列现在需要认真思考如何结束这场战争，”他说。“我认为人们应该在战争开始前就问清楚退出策略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