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C：默多克王朝正在如何重塑权力继承格局

圣诞节通常是家人团聚的时刻，而直到今年，默多克（Rupert Murdoch，梅铎）家族也不例外。由于这个媒体王朝的成员遍布全球，完整的家庭聚会十分罕见。不过，根据传记作家迈克尔·沃尔夫（Michael Wolff）的说法，2008年默多克家族曾在一队私人游艇上共度佳节。

不过近年来，更常见的是鲁珀特·默多克这个数十年来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媒体巨擘，和女儿伊莉莎白（Elisabeth）抽空相聚。

今年，她在自己位于英国科茨沃尔德边缘、刚经过豪华翻修的住宅里，完全有空间款待父亲。然而，在美国内华达州一场激烈的闭门法庭争斗曝光并最终达成协议后，伊莉莎白和两个兄弟姐妹被永久排除在家族企业之外，双方关系可能仍过于紧张，甚至连一起装饰圣诞树都难以提起。

伊莉莎白是鲁珀特和第二任妻子所生的长女，现为制作公司Sister的共同创办人兼执行主席，该公司制作了《黑鸽》（Black Doves）、《家变》（The Split）以及《伤痛难免》（This is Going To Hurt）等热门剧集。据我所知，她慷慨、聪慧且勤奋。

朋友们对她的隐私极度保护，没有人对她有负面评价。不过，许多人承认，今年在家庭对她而言极具考验——尽管伊莉莎白、她的弟弟詹姆斯（James）以及同父异母的姐姐普鲁登斯（Prudence）各自身价增加了约十亿美元。

鲁珀特·默多克（右）与女儿伊莉莎白出席切尔滕纳姆赛马节

金钱无法弥补一位90多岁的父亲，因为他认为这对事业有利而决定将家庭撕裂。默多克家族从来不是传统家庭——据说也因此，他们的故事启发了热门影集《继承之战》（Succession）中的权斗与出卖情节。但是这次的分裂似乎更为长久。有人对我说，该剧在杀死罗根·罗伊（Logan Roy）这里过早结束，现实中还有更多剧情上演。

“詹姆斯与鲁珀特永远无法修补裂痕”

詹姆斯与父亲和哥哥拉克伦（Lachlan）的关系看似无法挽回。今年较早前，他在《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访谈中称父亲是“厌女者”，并形容鲁珀特在法庭争斗中的某些行为“扭曲”。

他对鲁珀特迫使自己、伊莉莎白以及普鲁登斯正式切断与福克斯公司（Fox Corp）和新闻集团（News Corp）联系的决定感到愤怒和被背叛。鲁珀特担心他过世后，孩子们可能会让公司走向更自由的方向，因此试图修改信托条款，原本该信托在他过世后赋予四个年长子女平等控制权。

拉克伦当时已被鲁珀特选定为接班人，现在毫无疑问，他将在父亲过世后独掌大权。

拉克伦和鲁珀特在法庭第一回合其实是败诉的。该信托成立于1999年，当时鲁珀特与安娜（Anna）离婚，安娜是拉克伦、伊莉莎白与詹姆斯的母亲。法官裁定修改信托属于恶意行为。但幕后双方最终达成协议：詹姆斯、伊莉莎白和普鲁登斯同意出售股份，并接受未来不得再购买家族企业任何股权的条件。

“这是一个悲伤的结局，”克莱尔·阿特金森（Claire Atkinson）在《媒体秀》（The Media Show）中表示，她的鲁珀特传记将于明年出版。

“这些孩子在公司工作、在公司中成长，而新闻稿却写着‘你不能再买这家公司的股份’，等于说‘走的时候别让门撞到你’。”

她也告诉我说：“这次决裂极为恒久，感觉詹姆斯和鲁珀特永远无法修补裂痕。”

拉克伦·默多克曾表示，这项解决方案是“投资者的好消息”，而且“让我们未来的策略更清晰”。

讽刺的是，他在福克斯公司的成功领导，令这次协议代价更高。他自2019年起担任福克斯公司执行长，2023年父亲成为荣誉主席后，他同时出任福克斯和新闻集团的主席。

福克斯公司股价在拉克伦领导下翻倍，川普总统任期带来收视率盛宴，也提高了他必须支付给兄弟姐妹的金额——这大概是他不愿见到的副作用。

尽管支付了巨额买断款项，阿特金森表示：“公司有裂痕，家庭也有裂痕。”

那么，某多可一家在企业和私人层面会走向何方？

法庭争斗、裂痕与年迈的大家长

伊莉莎白和她的同父异母姐姐普鲁登斯据说正专注于向前迈进。

她们的父亲今年三月满94岁，当时法庭争斗正如火如荼。姐妹俩明白父亲不会永远在世，据我所知，她们希望在某个时刻修补裂痕。

尽管她们深切感受到被父亲背叛（毫无疑问，这种感觉非常痛苦），但她们也理解父亲剩下的岁月已不多。

然而，要在圣诞节达成和解仍太过早。本月较早前，拉克伦在悉尼港边的豪宅举办了年度澳洲名流派对。福克斯公司虽然在美国营运，但据说他更喜欢澳洲生活的悠闲氛围，即使代价是因时差而在半夜接听商务电话，以及频繁搭乘航班。

阿特金森表示，拉克伦在公司内部颇受欢迎与喜爱。“拉克伦的难题在于，他已掌权多年，但大家总会认为每个决策都是鲁珀特的。他永远不会想说‘嘿，那是我做的’，因此我认为要走出父亲的阴影有点困难。”

同时，纽约大学媒体、文化与传播学教授罗德尼·班森（Rodney Benson）指出，在鲁珀特仍在公司中保持存在感时，“拉克伦的独到之处，或者说他将会有何真正独到之处，就不会完全显现。”

拉克伦的“商业优先于政治”策略

福克斯新闻（Fox News）是财务上的现金牛，这或许解释了鲁珀特担心孩子们可能会改变其政治立场。在拉克伦的领导下，公司成功推动数位与串流业务，最显著的是广告支持的随选视讯服务Tubi。

今年9月，美国总统川普曾表示，鲁珀特与拉克伦·默多克预计参与收购TikTok美国业务的投资团体。然而，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ByteDance）在上周四（12月18日）通知员工，已签署协议将部分TikTok股权出售给一群主要来自美国的投资者，名单中并未提及默多克父子。

在福克斯公司7至9月财报发表会上，拉克伦表示Tubi的营收和观看时间快速成长，确认其为美国顶级广告型点播视讯平台。

“我很高兴地宣布，Tubi本季度已达到获利，”他补充说，“这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

他还指出，福克斯新闻在本季度保持强劲收视率，巩固其作为黄金时段最受欢迎有线电视网的地位，并创下福克斯历史上7至9月季度最高广告收入。

鲁珀特·默多克70年的职业生涯，使他“既是干预型总编辑，又是政治造王者”，调查记者派迪·曼宁（Paddy Manning）在《继承者：拉克伦·默多克的高风险人生》（The Successor: The High-Stakes Life of Lachlan Murdoch）一书中如此描述。

但他补充：“拉克伦比父亲更像商人，而非记者或权力掮客。”

“如果你检视拉克伦职涯中的重大交易，并非为了增加政治影响力，而是专注于获利，从数位房地产到体育博彩、商业广播电台，再到Tubi，拉克伦的投资决策都是以财务为核心，而非政治资本。”

然而，班森教授指出，默多克企业因与拉克伦兄弟姐妹达成和解而背负大量债务，这增加了获利压力，因此可能追求“政治煽动性……挑起愤怒的新闻”。

“在有线和串流新闻中，经证实的获利方式不是变得更中立、更文明，而是更极端、更具分化性，并更愿意煽动愤怒。”他说。

鲁珀特数十年来与主要政治人物保持热线沟通。今年9月，他出席了温莎城堡的国宴，名列川普总统的宾客名单。我得知，他在伦敦停留近两周，几乎每天都到新闻集团英国和爱尔兰公司（News UK）办公室。

虽然拉克伦现在掌管公司，但父亲仍深度参与。有人形容94岁的鲁珀特“仍是房间里最敏锐的人”，是一位“热爱报纸、血液里流着墨水的现象级人物”。他的声音或许稍微变软了一些，但心智依旧强健，影响力不减。

某次，《泰晤士报》编辑将鲁珀特介绍给一位略显惊讶的年轻记者，请他展示报社新推出的直播应用程式，以及读者对特定新闻的互动情况。

鲁珀特还与《旁观者》前主编、现为《泰晤士报》专栏作家的法兰瑟·尼尔森（Fraser Nelson）交谈，讨论公司向影片转型，以及尼尔森试验的短影音内容。鲁珀特也想聊聊记者新星对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是否会进入政府的看法。

一个“深度分裂”的家族

距离家族信托争议和解已过去三个月，曼宁声称，该家族却是“深度分裂”。

“虽然拉克伦和父亲密切合作，但据我了解，他和年长的兄弟姐妹仍然疏远，”他说。

我们尝试过联系鲁珀特及其子女拉克伦、詹姆斯、伊莉莎白和普鲁登斯，以请求评论。

早在1980年代，安娜·默多克（Anna Murdoch）——拉克伦、詹姆斯与伊莉莎白的母亲——就预言过这场风暴。

她在小说《家族企业》（Family Business）中描写一个虚构报业王朝的崛起，探讨手足竞争、嫉妒，以及父母权力如何破坏家庭关系。该书出版时，她的孩子仍是青少年，故事讲述报业大亨的子女如何被父母塑造成权力斗争中的竞争者。

拉克伦、詹姆斯与伊莉莎白的母亲安娜曾警告，家族分裂可能出现。（由左至右：拉克伦、詹姆斯、鲁珀特、伊莉莎白与安娜）

十年后，当她与鲁珀特离婚，并且鲁珀特迎娶第三任妻子邓文迪（Wendi Deng）时，安娜接受澳洲女性杂志访问，被问及哪个孩子最适合接她前夫的班。

她回答说：“其实我希望他们都不要。我觉得他们都很优秀，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但我认为这（继承）会带来很多心碎和艰难。他们在这个年纪承受了不必要的压力。”

家族信托是鲁珀特与安娜离婚协议的一部分，旨在保障孩子们的未来，确保鲁珀特过世后平等分配。但这一切因内华达州的法庭争斗与最终的和解方案而破裂。

随之而来的，是他与六个孩子中的三个人关系或许已彻底破裂——可能永远无法修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