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要拿7个亿修鬼城 集天下之鬼于一城

忍看司长弄新“鬼”
 

孔子不止一回说及鬼神：“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对不可知世界不予讨论。甚至连“鬼”的前奏“死”都不愿多说：“未知生，焉知死？”他是入世的，入人世。

然而，日前，中国文化部艺术司副司长刘某却高调“挺鬼”，振振有词：“有篇文章批评丰都，说要拿出7个亿修鬼城，我不这么认为。”“有人说鬼不好，但是《牡丹亭》、《杜十娘》，还有钟馗，都是鬼文化，重庆把全国的鬼文化集中，以川剧为基础，就能成为品牌，全国人民都会来看。”（8月27日《重庆晚报》）

鬼不是不能谈，鲁迅传《朝花夕拾》里就说过“爽直，爱发议论，有人情”的“可怖而可爱”的无常鬼，说相比之下，自称“走无常”的人“脸上的的鬼气反而多”。周作人五十自寿的名句便是“街头终日听谈鬼,窗下通年学画蛇”，他的《谈鬼论》、《说鬼》、《鬼的生长》等“鬼论”，都收进了陈平原先生编选的“漫说文化丛书”中的《神神鬼鬼》一书。而重庆丰都作为知名度颇具的“鬼城”，《西游记》、《聊斋志异》等名著都有描写，游客也会到“奈何桥”一游，的确也算沾了“文化”的边。

然而，谈神说鬼与装神弄鬼不同，前者是“本体论”，并不多提“文化”而掌故盎然，不无随笔之精髓；后者说鬼只是幌子，内囊有别样的意图。周氏弟兄的“谈鬼”是前者，而刘副司长却是后者。因为那前提是“7个亿”。

不知道区区丰都县年收入是多少，人均GDP是多少，是不是7个亿伸手就可以拿出来。即便财大气粗，也是纳税人的钱，也得让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们知道，也要取得上级主管部门的同意和广大纳税人的认可，这恐怕是常规。曾几何时，重庆市六个贫困县超过百万人刚刚告别饮水难，定点扶贫县现在每年的水利投资在2亿左右，已经是很大力度，然而尚不足“鬼城”投入三分之一也。而河南的“水泥祖龙”之所以叫停，山东的“中华文化城”之所以颇受褒贬，问题就出在动辄多少亿——借“文化”之名，行烧钱之实，有取宠之心，显“畸形政绩”甚至“寻租”之意。作为主管部门领导，出此“鬼点子”实在叫人摇头。

如前所提，“鬼文化”亦有真假、高下、深海与泡沫之分。《牡丹亭》、《杜十娘》的“鬼文化”在于深邃的道德寓意而不在于招徕顾客的展览，“鬼”者，追求爱情、伸张正义的符号也。替司长补充一句：但丁的《神曲》更是“鬼文化”，然而那映照现实、启迪人心、让世人经历考验摆脱迷误而臻于真善的深意，那使意大利走出苦难，寻得政治上、道德上复兴的期盼，如何一句“地狱”或“鬼文化”了的？

“重庆有3个东西值得包装，首先是川剧，其次是大足石刻，最后是丰都的鬼文化”——仔细品味一下司长的高论，发现类乎即将上市的月饼：包装的色彩已经超过了“月饼文化”的实质性内容。只要有吸引眼球的包装，文化不文化无足道也。

殊不知就在上个星期，川剧鬼才魏明伦做客凤凰卫视的“文化大观园”，直言包括川剧的“中国戏剧的黄金时代已经结束”，道是“台上振兴、台下冷清”、“电视发高烧，戏剧入冷宫”，因为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电视、九十年代的网络造就了势不可挡的“居室文娱”——鼠标一点几百个剧种、几千位演员——咱那舞台如何“包装”得过液晶显示屏！魏明伦恰恰还说到了与“鬼文化”相关的“变脸”，说在一些炒作中，“变脸”成了“川剧”的代名词，殊不知“变脸”仅仅是川剧这道大菜里的一点点佐料。然而，由于进入了“读图时代”，由于需要“快餐娱乐”，由于追求“商品效益”，学变脸的成群结队而琢磨川剧的并不见多。不知道是司长更了解川剧，还是魏先生更了解川剧？更不知道司长所谓的“包装川剧”与变为快餐赚钱的变脸术有何区别？为什么争先恐后地“大吃佐料”？因为包装之后的佐料已经约等于人民币了。

读近人陈寅恪、王国维、宗白华、鲁迅，读今人季羡林、王元化、刘小枫、吴方，并未见几多“文化”字样，因为那文化研究是“化”进血液，羚羊挂角了无痕迹。反倒是张口闭口全是“文化”的“学者”，常常令我看看其大著的引得，因为过于招摇。看看坊间的“文化泥石流”：文史哲经、士农工商、衣食住行、厕所青楼……大千世界找不到一宗不是“文化”，当然也包括“文盲文化”。所以，三耳先生不能不惊叫——

呜呼，“文化”小姐，多少人假你之名制造文盲与丑陋。

呜呼，“全国人民”，多少朱唇轻启便能够代表了尔等。

诗曰——

魂荐枕席柳梦梅，

南柯恩谢杜十娘。

百年魔怪皆“文化”

蜀水品牌“鬼”包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