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到了最后关头

　　当海南省副省长冀文林被查的消息昨天傍晚从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传出，中国舆论中的反响围绕着他的简历展开：“冀文林，男，汉族，内蒙古凉城人，1966年7月出生...1999年12月起历任四川省委常委办公室副主任（正处级秘书）、办公厅副厅级秘书...2003年4月任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副局级秘书。”

　　且不谈昨晚微博微信中的窃窃私语，今晨出版的多家报纸亦多以此作为切口。头版标题中，新京报就特意列出了冀文林“曾在国土资源部、四川、公安部任职”，报道正文中更用了将近半个版来历数其公开履历：“据统计，冀文林是‘十八大’后第18名落马的副部级以上官员，也是今年首位落马的省部级官员。分析其从政履历，新京报记者发现，冀文林与此前落马的多名副省级以上官员有交集。其在四川任职期间，曾是2013年6月落马的四川省文联主席、原省人大副主任郭永祥，四川省原政协主席李崇禧的下属。另据记者了解，冀文林与2013年8月落马的中石油原副总经理李华林私交甚好。”

　　以小标题“国土资源部：曾任部长秘书”和“四川：曾为李崇禧郭永祥下属作为指引，这家北京媒体引用中国共产党新闻网领导人简历等公开信源，白纸黑字地印出了如下描述：“冀文林1989年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武汉）物探系勘察地球物理专业。毕业当年冀文林被分配到地质矿产部。1998年3月，国务院决定成立国土资源部，周永康被任命为首任部长。冀文林简历显示，1998年8月至1999年12月，其任国土资源部任办公厅值班室助理调研员、部长秘书，1999年12月任国土资源部办公厅值班室调研员，继续担任部长秘书。”

　　报道再接再厉进一步描述“简历显示，冀文林与先前落马的四川省原政协主席李崇禧、四川省原人大副主任郭永祥的履历都有交集。公开资料显示，2000年10月到2003年8月，郭永祥任四川省委常委办主任；四川省原政协主席李崇禧，在2000年8月到2002年5月曾任四川省委办公厅主任。冀文林曾为两人的下属。2013年6月，郭永祥涉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李崇禧于同年12月落马。”

　　新浪腾讯网易首页重点推荐这篇报道时，是将标题做在了“冀文林被指在中石油项目上涉及问题较多”上：“2013年8月，国资委纪委监察局披露，李华林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几天后，国资委主任、党委副书记蒋洁敏涉嫌严重违纪，接受组织调查。据知情人士透露，冀文林早在去年就开始协助调查，亦被限制出境。昨晚，据一位了解海南政情的人士介绍，冀文林在中石油项目上涉及问题较多。”

　　与此同时，为了配合推荐京华时报因“中央第九巡视组向中国长江三峡集团公司领导班子反馈巡视情况”而发表的评论《管好身边人才能减少腐败》，警告“小心司机秘书成领导‘掘墓人’”，搜狐选择了重点展示冀文林“曾有10年秘书生涯”：“一位海南省政协委员向第一财经日报记者透露，冀文林被调查的消息，在海南早有传闻，但‘没有想到这么快，前几天参加政协会议的时候还见到了他’...冀文林在海南工作的时间并不长。2010年10月，他被空降到海南，担任海口市委副书记，并在2011年2月担任海口市委副书记、市长。2013年1月起，他开始担任海南省副省长一职。此时的冀文林才47岁，是海南最年轻的副省长。‘在我印象中，他是空降过来的，升得很快。’上述海南省政协委员对本报记者说，‘是‘漂来’海南升官的人，因此我们都说，天上掉下来个冀文林。’”

　　当新京报、第一财经日报以及微信公号“饭局阅读”的记者编辑们费尽思量却不谋而合地选用“有交集”、“神秘交集”来描述这张人事关系网时，另一家同行想到了一个成语——“息息相关”：“多位官场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冀文林被调查，与2012年12月以来四川官场、石油系统，乃至政法系统的反腐案息息相关。冀文林在赴海南任职前，曾在四川省委办公厅及公安部办公厅任职。他与2013年6月‘落马’的四川省原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副省长郭永祥，亦交往密切且共事数年。早在郭永祥落马之初，关于冀文林也要被调查的传言，就一直在官场流布。”

　　21世纪经济报道的这篇报道，更加详尽地描述了冀文林的升迁史，只不过就是略去了时任国土资源部部长和四川省委书记的名字：“多位四川官场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郭永祥与冀文林，既是上下级关系，也都是当时省委书记的秘书；不同的是，郭为‘大秘书’，冀是‘贴身小秘书’...2003年4月，冀文林又来到北京，就任公安部办公厅副主任，副局级秘书。走之后，四川官场称冀文林在四川，‘来的时候是副处，走的时候是副厅’，对其迅速升迁，颇有微词。‘他来四川前几个月，从助理调研员升为调研员，其实就是为了解决级别问题，再来四川的。’”

　　除了四川官场和政法系统之外，石油系统的渊源同样被提及：“有知情者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冀文林与2013年8月左右‘落马’的，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原副总经理、昆仑能源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李华林，‘私交不错’。甚至，冀文林出任海口市市长之后，李华林还带来项目，为其襄助。2011年4月14日，海口市政府和昆仑能源签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后者宣布投资2.5亿元与海口市共同组建公司，致力于海口市公交系统的建设...知情者称，这个项目是2011年年初，冀文林带队到北京申报重大项目时，与时任中石油集团董事长蒋洁敏等会晤后取得的成果。2.5亿元的项目资金不大，但‘在海口市建设中石油海南省总部’想象空间不小。”

　　推广自家这篇报道时，21世纪网用了个“新年落马第一‘虎”的定义，并转发大公网今晨首页头条《中纪委马年“马上反腐”：半天下马两高官》，作为佐证：“继昨日晚间海南省副省长冀文林落马之后，今日早间又有一名副部级官员——陕西省政协副主席祝作利落马。在半天之内，接连两名副部级高官落马。同时，此两名官员也是农历马年‘中招’的第一名和第二名‘老虎’。中纪委马年反腐提速，呈现‘马上反腐’和‘马上下马’的新态势。”

　　都不用等到中央纪委监察部网站今早发布《陕西省政协副主席祝作利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立案调查》的简短通报，环球时报就已经写好了《冀文林落马，马年反腐败拉开大幕》的社评。

　　除了按惯例强调“中国需要一轮一轮地改善下去，做得坚决彻底，稳定有序”之外，文字中的机锋也是呼之欲出：“由于冀文林的不寻常履历，他的落马备受关注。冀文林并不是一年多来落马的‘最大老虎’。对今后，社会也已相信，反腐败不会有官阶限制，贪腐带给所有官员同等风险。无论多高的职位，只要一个人真的干了党纪国法所不容的事，都会被揪出来。对反腐败的进一步开展，民间一直存有议论和猜测。然而相信中央反腐倡廉的决心已经成为舆论场的主流看法。中国的腐败问题虽一时难以根除，但全社会如今有了主心骨，人们知道这个国家在下大力气破解这个难题，并且在取得实效。”

　　“无论多高的职位”、“反腐败的进一步开展”——恐怕，就连语言大师胡锡进都快要想不出如何进一步“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吧。类似的暗号传递游戏，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已经让中国的记者编辑们绞尽了脑汁，并且，由于大戏帷幕始终未能拉开，导致几乎每一起关键词中有涉四川、石油、政法的新闻，都会让“民间一直存有议论和猜测”——这“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已经变成了各种千奇百怪阴谋论的最佳温床。

　　还记得那些类似《外媒：中共反腐打击面逐渐上移》、《2014或选某个大老虎作突破口》式的报道吗？财新网推出的视频节目《周道》首期就是通过讲述“周滨的三只白手套”，将此前《拉古娜海滩的黄家》等系列报道中发掘出的千丝万缕呈现得更加生动浅显，因而即便是在大年三十亦获得广泛流传。

　　至于南风窗杂志一周前发表的《打虎“路线图”》，之所以获得凤凰网在“内地反腐风暴”专题中持续推荐展示，也就是因为编辑看中了那句“退休‘老老虎’也被追责”：“在2013年‘打虎’行动中，先后有陈柏槐、郭永祥、倪发科等多名已退休的‘老老虎’被揪出，这是新一轮反腐有别以往的另一特点...检索中央反腐的公开记录可发现：在过去十多年，遭纪委立案调查的‘真正退休的’省部级高官非常之罕见...一个被不少人忽视的细节是，2013年11月6日央视《新闻联播》透露，中央纪委对反映中管干部的问题线索进行了‘全面清理’和统一管理，并制定了立案、初核、暂存、留存、了结的具体标准。按照新标准，对已有的问题线索进行重新审核分类，提出处置意见，初步做到‘情况明了、底数清楚、标准统一’。换言之，哪些高官因可能存在的贪腐行为被投诉举报过，中纪委一清二楚，只待伺机而动，搜集、坐实证据。”

　　从这个角度来看，在人民日报连续立论四篇怒斥“东莞挺住”的“钟新文”，应该也不必再对“打老虎，打苍蝇，结果，鸡中枪了”式的调侃大动肝火了。何况，最高党报的微博账号前天子夜也已经举着一朵清濯之莲，替习近平和王岐山说出了他们的“纸牌屋”方略：“多省掀扫黄风暴。数日之间，千余淫窝被端，百余涉黄者被抓。叫好的同时也有疑问：运动式执法能否根除痼疾？又能持续多久？色情泛滥的背后，是黄色产业的利益链条；繁荣‘娼盛’的表象，难掩风气靡失、权力纵容。以治标之措，换治本之机，铲除后台，根除土壤，尚需久久为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