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舌遭整肃 央视和南方系殊途同归

　　2014年对中国媒体而言是复杂的一年，前有澎湃新闻“崛起”，似为传统媒体转型点亮“明灯”。不过随后从郭振玺、芮成钢引发的央视反腐风暴，到近日21世纪新闻网敲诈案，中国媒体弊端在所谓“传媒新浪潮”中被拍打上岸，底线尽露。北央视，南21世纪，一个国家顶级喉舌，一个市场

媒体先锋，一南一北两个媒体殊途同归的命运，令人扼腕之余也让民众看到了中国媒体的“食物链”。这条食物链中，媒体依附于权力，又往往通过新闻寻租，从企业身上谋取利益。如何看待此次中国政府对于媒体行业的“整肃”？（央视可看做对政府喉舌的整肃，21世纪网被认为针对市场化程度最高的财经媒体整肃），其背后的意图究竟为何，是官场反腐的后续？是规范市场的必然之举，还是因为意识形态主导下的行为？本文将予以剖析。

　　殊途同归的21世纪网与央视

　　9月3日中午，21世纪网主编周斌在微博上转发了21世纪网的一篇针对某上市公司的负面报道，并留言“刀锋过处，水无痕”。而就在当天，周斌被上海警方带走。随后有关“21世纪网主编等涉嫌敲诈企业被立案侦查”的消息开始在网络社交媒体上流传。5日，更为准确的消息显示，21世纪网主编、副主编和相关管理、采编、经营人员及两家公关公司负责人共8人，因涉嫌新闻敲诈被上海市公安局抓获，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他们勾结财经类公关公司，对一些准备上市的企业等进行正面宣传收取高额费用，或写负面报道进行敲诈。而南方报业下属《21世纪经济报道》驻湖南记者夏晓柏、许煜、彭立国也被长沙警方扣留，据称事涉敲诈企业酒鬼酒；该报北京新闻中心医药口记者王卓明被抓捕，事涉敲诈一医药上市公司。截至目前，连21世纪网被抓8人，21世纪报系一共12人被抓，涉嫌收取百余家企业“保护费”达数亿元人民币（1元人民币约合0.16美元）。最为震惊的消息发生在9月12日， "新华社发布"客户端发布快讯，21世纪网被吊销所有网站资质，人员全部遣散，公司注销。广东官方对21世纪网立案调查，南方报业对其全面整顿，种种迹象表明21世纪网的问题并不简单。

　　作为大陆知名财经媒体《21世纪经济报道》旗下的网站，包括高管在内的多名员工被捕，案件涉及数亿元人民币，如此事件让刚刚品尝了“打老虎”喜悦的媒体顿时发现，自身也处于被“整肃”的漩涡之中。包括《人民日报》、《环球时报》等立场坚定的媒体，也都发布了如《“21世纪”之殇，不能将“公器”变成“私器”》之类的署名文章对此评论。

　　相比21世纪网一案，公众对于央视，则更抱着一种“墙倒众人推”的态度。若言央视，必先谈周永康，因为央视近期被拉入公众视线就是源于其原副台长李东生以周永康“心腹”的身份落马，而周的妻子贾晓烨盛传也出身自央视。随后财经频道一把手郭振玺、主持人芮成钢等人的被调查，更让央视成为众矢之的。就在刚刚过去的大陆传统节日中秋节，微博认证为社科院研究员的王国乡爆料称，芮成钢的问题不仅仅是新闻寻租，更涉嫌卖国求利，被王称为“特务”，认为不死不足以平民愤。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一出，再度引发舆论对于央视“水有多深”的讨论。与之相伴的更有包括央视新台长胡占凡在内的多名高层被问话、央视全员减薪以及大批合同工被清退的传闻。虽然央视一案详情尚不知晓，但是也向外界表明了官方对于媒体的整肃绝不仅仅停留在市场化媒体层面之上，喉舌亦难避免。

　　喉舌食物链

　　在中共的报刊理论中，常用“喉舌”一词来比喻说明大众媒体的性质和作用。所谓喉舌，自然是指为中共所用，强调报纸，广播，电视等媒介是中共的舆论机关，要求严格的组织纪律性。必须接受和服从中共的领导，凡是涉及路线，方针，政策等重大政治性问题，对外必须统一于中共中央的口径，不得各行其道。近百年过去，中国媒体在“喉舌”作用上似乎做得还不错，但是令中共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喉舌，也衍生出他们自己的一条“食物链”。从传媒自身圈子上说，如央视等大鳄利用自身话语权和舆论导向等资源，构建出起了一个巨大的商业帝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而像21世纪网这样有舆论影响力，背靠南方报业这种传媒巨头的媒体，站在链条的中间位置，虽然无法匹及央视，但是依然能够依靠手中的话语权在传媒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金字塔的低端就是一些知名度不高的地方报纸、行业报，在传统媒体转型的大时代，它们自顾不暇。此番出事的恰恰是代表食物链顶端和中间位置的央视与21世纪网，这也是为何此次“整肃”引得舆论大哗的直接原因。

　　“喉舌食物链”还表现在社会层面。在这个维度上，政府站在最高层，媒体作为政令的直接“话筒”，处于“夹心层”，而企业尤其是一些中小企业，则处于食物链的下端。央视出事，媒体分析直接与“钱”有关系。以财经频道总监郭振玺为例，作为在中央电视台工作了22年的重量级人物，郭振玺担任央视财经频道（原CCTV-2）总监，兼任央视广告信息中心主任，可谓权倾一时。无论是在经济部、广告部，还是财经频道，郭振玺被誉为掌握“一红一黑”两大榜单的人物。“红榜”指“年度经济人物”，“黑榜”是“3·15”晚会。他们依靠这些权力，以广告资源作为工具，背离市场平等的要求，对企业进行“勒索性”的利益讹诈。

　　央视有问题，在一些略熟悉媒体操作的网民看来，并不稀奇，只是对于政府如此大手脚的“动”感到意外。另一个让他们感到意外的就是21世纪网案件的发生。从9月3日21世纪网相关人员被警方带走调查，到12日21世纪网被吊销所有网站资质，人员全部遣散，公司注销，一个有分量的财经媒体走向崩盘，仅仅用了9天的时间。如前文所言，21世纪网在中国，虽然不是传媒巨头，但是凭借其南方报业的靠山和自身的业务能力，仍然占据一席之地。甚至曾经被认为是中国媒体中较为“专业”的财经网站。不过此事打破了之前所有的“荣誉”。甚至不由让人想起2013年的《新快报》陈永洲事件。当时财新传媒总编辑胡舒立的一篇《新闻寻租不可恕》放在当下，也依然适用。“陈永洲事件中暴露出的基于新闻报道权、记者监督权的权钱交易，已足以使人痛心疾首。无论愿与不愿，应当承认这是丑闻，其实不啻于新闻界一次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自我戕害，受伤最深的是矢志公义、推动社会转型进步的新闻事业。新闻界同仁只有自律自省、直道而行，才有可能挽回这一信誉损失”，而“中国的新闻寻租并不是个人操守有亏的偶然发作，而是存在于相当一部分新闻机构和媒体人的顽疾”一句，更是一语成谶。

　　如果说央视的问题，只是伤其枝叶，21世纪网一案则是直接伤了“媒体食物链夹心层”的根脉，广东省新闻出版广电局要求财经类媒体迅速开展新一轮自查自纠及整改活动，“对核查发现问题的媒体，发现一家，依法依规查处一家，并依法依规追究相关责任人责任，同时将进一步建立健全打击新闻敲诈和假新闻的长效机制”等表态更是意味着，已经习惯曾经“食物链”的中国财经媒体，将面临一段“全面”整肃的日子。

　　官方惩“恶” 原因几何

　　中国将如何整顿财经媒体甚至整个中国媒体，这个问题太过庞大，也有过太多的探讨，目前最令人疑惑的是，究竟处于怎样的动机，中国政府开始了这样一轮“整肃”，这种整肃与以前有何不同，或许有一下几种猜测。

　　1 反腐扩围

　　反腐的话题在过去两年成为中国社会的关键词。尤其是周永康案，更是被誉为改革开放后落马的“最大老虎”。海外传闻中，央视的问题，就与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方面是原副台长李东生被认为是周的“铁杆马仔”，虽然最后从央视调往公安部，但是人走茶未必凉，尤其是郭振玺、芮成钢等人恰恰是在李东生案之后东窗事发。周案与央视之间究竟有无关系，是否存在李东生案牵扯出郭振玺和芮成钢的一些问题？这些猜测在坊间从未消声。

　　从另一个层面讲扩围，“反腐”之意，并非仅仅针对官场，正如有分析指出，腐败问题，实际上已经弥漫于中国的社会集体，存在于各行各业中，只是不像官场那样问题突出，而舆论为这些“非官场”的腐败起了一个名字——潜规则。就像央视和21世纪网那样，从领导到工作人员，依靠手中垄断性的新闻权力，与企业进行利益交换，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广告换取金钱，而变相为“正面报道”换车马费，买版费，“负面报道”就更需要企业破财消灾。这对一般民众来说似乎无关紧要，但是对于一个企业，尤其是面临上市等关键时刻的企业，一些负面报道能够打破所有的上市计划。当然这也与企业自身“不检点”有关，不过这决不能成为媒体“勒索敲诈”的借口。既然第五代领导层强力反腐，就不能只打官，不管民，一个被媒体有意隐藏的负面报道，或许会让为数众多的股民受到直接的金钱损失。从这个意义上说，打掉一些媒体“硕鼠”，或许正是这种反腐扩围的直接表现。

　　2 规范市场

　　中共十八届三中全会，一个重要的观点就是强调了“市场的决定性作用”。如果一个市场要发挥其作用，就必须要有配套的法规对其进行规范。从政府对于汽车行业垄断的处罚，到对于21世纪网的整肃，都可以看做中国政府在规范各个市场方面的行动。21世纪网案反映出，在传媒市场，由于相关法规的缺乏，往往依靠于上级部门的指示，使其成为最不规范的市场。就如前面所说的那样，那些即将上市的企业，如果出现负面报道很可能被证券监督管理部门终止上市进程。那么已经上市的企业，则往往因为负面报道的出现导致股价大幅波动，投资者利益受损。就像21世纪网主编周斌在被捕后接受采访时坦言，“我说句实在话，上市公司没有什么广告需求的。其他时候，它跟你合作的条件非常简单，它自己提出来就是不要写我的负面新闻，我们内部称为保护费”。 你给钱我就闭嘴，21世纪网就是这样通过公关公司先后与一百多家IPO企业逐步建立了一种有偿沉默的畸形商业模式。新闻敲诈已从记者个人行为演变为单位集体行为，甚至成为一种经营模式，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从更深远的意义上讲，这种不规范也成为中国改革进一步深化的绊脚石。或许官方正有此意，通过对央视和21世纪网进行严厉的惩处，打破“有偿沉默”的潜规则，让整个媒体与企业的互动更加规范化与正常化。

　　3 意识形态

　　21世纪网一度号称中国三大财经媒体之一，由于隶属于广东南方报业传媒集团，而南方报业集团又被称为“南方报系”，其旗下包括《南方周末》、《南方都市报》在内的一批有“自由主义”倾向的媒体，浓厚的意识形态表现和大量的人才输出，使得“南方报系”在中国传媒江湖上一度能够与《人民日报》、央视等“天字号”媒体分庭抗礼。以《南方周末》为代表的媒体，在社会、司法、官场等领域的新闻报道，往往“揭露了社会的阴暗面”，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在以往，《南方周末》等曾多次被整肃。因此在被视作“嫡系”的21世纪网被查消息出来后，就有猜测认为是否官方对于“南方报系”的又一次整肃。持此观点者理由有二，其一，这种潜规则并非21世纪网一家独有，为何单单选择了它？其二，2013年《南方周末》新年贺词事件之后，政府与南方报业集团旗下媒体的很多私下矛盾被抬上了桌面。而当时大量中国媒体和传媒工作者都站在了被视作“弱势”的《南方周末》一边，因此官方需要一个机会“杀鸡儆猴”，被视作“南方报系”最严谨、客观的21世纪网就成为最好的选择。

　　除以上三种猜测外，大陆网络之上对此事的传言还包括中国官方是在为设立新闻法“铺路”甚至资本斗争等猜测。不过从目前的种种表现来看，此轮中国官方对于央视、21世纪网的“整肃”，更应该是两个分离的个案，也不能过多地从意识形态、政治立场的方面进行过多的猜测。而应该将其看做一次在中共反腐大势下，对于传媒市场的一次整顿和规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后续将不会再有媒体“出事”，参考目前中共各级机关的办事效率和方式，既然能够不顾情面的对于吸毒的明星进行连续抓捕，既然能够对外资汽车企业进行连续的惩罚，就不排除对于那些罔顾新闻基本操守，破坏市场基本秩序的媒体，进行新一轮清理，风暴来的那一天，我们不应该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