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2016年总统立委大选,国民党的惨败,几乎只有1949年国共内战的大溃败可以比拟:不仅失掉了总统大位,而且,使历来居于大优势的国会席位败落到不足三分之一的少数。从而实现了台湾总统和国会的双重轮替,宣告民进党「全面执政」。国民党的这次失败,不仅表现在选票上,而且在实力上。有蓝营评论说,国民党已经「四大皆空」,失去的不仅是政权、国会、地方诸侯,还有人才。可谓痛心疾首。
国民党拥有百年历史、丰富资源,首建民国、英勇抗日,虽败于大陆,仍倖存于台湾,励精图治,推行地方自治、土地改革,发展工业与高科技,终于在经济起飞、党外抗争与国际博弈中,实现政治开放,本土化,修宪而1996年开始直接民选总统、政党轮替——国民党一直是台湾社会的主导力量,而于2008年马英九以765万票当选总统达到权力高峰。然而,今天竟沦落到党国大老连战公开乞求地步:请不要「整碗端去」。一位大报主笔则回答我:今后再没有国、民的两党政治了,只会是绿营本土出现两大党,而国民党边缘化为一个小党。
一个在中国现代史上有大宗纪录的政党遭遇如此雪崩式挫败,应该给予足够评述。纵观这次大选前后的议论,却感到史家们尚未动笔。大量的论述侧重于新闻层面。本文从蓝绿两军统帅的强弱上,略作对比:
马英九和蔡英文相差六岁,是同世代的人,都是留学美英且系出法学的精英之辈。但是政治背景差异很大:马靠外省籍世家一路青云,直上权力高层,其优势在于服膺党国体制的栽培而乏于独立决策能力,人格特质懦弱、自恋、温顺保守,并不具有政治家的谋略与革新的魄力。终于「由万人迷变成票房毒药」,八年民调从64%跌到9%。任内虽有不少劳绩,但从这次大选部署的拙劣,足显其无大才亦无用人之能。面对九合一大败的严重局势,413天无所作为,养兵多年的「马力强」竟不出马,招洪又换柱,败象毕露,局外人洞若观火,直嘆焉得不败!
本省籍富家出身的蔡英文,却是一位完全脱出党国羁绊的现代技术官僚型的人才。她的从政没有家族因缘,和翁山素姬、朴槿惠、甘地夫人都不相同。她是法学教授,曾代表政府从事多次国际谈判的专家,在参与两国论设计的次年出任陈水扁的陆委会主委。她政治生涯令人惊嘆之举是,2008年因阿扁弊案民进党处于最艰困时出任党主席,且下足苦功在许多县市亲身辅选,攻城夺地,显示罕见的毅力和领袖才能,终于在九合一选举中大胜国民党。
一位曾是蔡英文幕僚的学者说,她的行事风格谋定而后动,讲究效率、务实和严谨,讲话冷静,不煽情,不意识形态,绝不是大嘴巴。这次在台北仔细聆听她的三场演讲,确实感到这是一位高度成熟的政治家,语言很有分寸,也不失平民化的自然有趣。相信她对付「九二共识」的挑战,将是成竹在胸,游刃有余。
这次大选前夕,发生「周子瑜事件」,引起台湾全社会无例外的同仇敌忾,也直接影响选情。这件事绝非北京当局所指是「台湾有些政治势力」的挑拨操作,而是反映了大选中有口皆碑的「主流民意」,和香港李波事件不无类似之点的「抗共拒中」思潮。只有欧美日本媒体直言不讳,在分析蔡英文当选的分析中,无不指出台湾人国家认同的根本改变和对马英九亲中政策的不满。
从香港看两岸关系30年,实在是感慨万千。一方面是北京对台湾本土意识、生存空间与民主化的不断打压,另方面是台湾统派的卑躬屈膝和败军情结。不妨援引二例,远者90年代,香港人在九七关键时刻上街争民主人权,竟被一位台湾「大师」级人物讽为「草蜢的尊严」;近者习大大93阅兵,连战这位国家级台湾人,竟然爬上天安门,在抗战功过业已昭然于天下之际与狼共舞,这是自绝于人、于党还是自绝于台湾?这样逆潮流而动的党还有300万选票,只能说台湾人的宽宏大量。就是这样的时代风浪造就了华人社会第一个女总统蔡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