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国黑海战略对中国南海战略的启示
那小兵：您对于叙利亚和朝鲜问题的分析得到许多中国读者的欣赏，有人认为你是“国际象棋大师”，我想代表读者们向你提出一个问题请教：如果俄罗斯是中国，她将如何进行“南海大博弈”？
莫洛夫：谢谢读者们的关注。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我和金哲朗先生也讨论过这个话题。我与金先生强调“主体博弈”不同之处在于强调“边际博弈”，这是外交学中另一种思维模式，值得中国学者们研究。中国古人有个概念叫做“大像无形”，在外交学中这个概念用来做一种博弈前提预设：领土边界内的主体必须超越自身边界，面相世界格局他推进自己才无形博弈边界。与经济学概念类似，这种外交边界博弈理论也讲究“边际效益”，如何营造最佳外交“边际效益”是国家外交战略的核心目标，这个目标超越了领土本身的界限范围。
我认为中国人自古形成了一个非常牢固的“我像”，比如，秦始皇为了防范匈奴南侵修了万里长城，他的心理被这个“我像”所死死捏住了，既没有考虑修长城的真正防御效果，也没有考虑对手的战略战术，当然他无法计算出长城项目的“边际效益”。相比之下，匈奴人心里只有“他像”，他们没有固定边界，有的是对方的财富和保护财富的能力评估，因此无论如何他们总能绕开长城的阻拦实施南侵，只有汉武帝敢于跨越长城反击。我可以做一个假设，中国在南海搞扩建岛屿工程是被类似修长城的心理所驱动的，按照中国人当今说法就是“刷存在感”，自己给自己营造一种“我拥有南海”的自我感觉。俄罗斯不同，中国学者不妨从最近几年俄罗斯的“黑海战略”中分析一下。
中国在南海的进取策略有太多的心理包袱，一是担心GDP发展受阻，二担心西方抵制造成出口下滑，而俄罗斯基本没有这种顾虑，夺回克里米亚是俄罗斯人心所向，促成乌克兰东部三州独立也是俄罗斯民族的心声，如果一味强调经济利益后果，那么俄罗斯人也会堕入中国人那种“肥咖陷阱”，在国际博弈中忍气吞声，处处被动，这不符合俄罗斯民情。俄罗斯非常明白要南进必须搞定土耳其，没有克里米亚就如中国没有海南岛，根本无法当黑海大国。当然，俄罗斯更没有忽略对土耳其的战略包围，叙利亚恰好提供了这个地理支点和战略机遇，一个亲俄罗斯的政权陷于不断有求于俄罗斯保护的境地，这远比中国处处用钱打点周边小国成本低的多，其边际效益高的多。
这也让我想起二战时期日本人花大力量抢占美国阿留申群岛的事情，不但没有起到实际作战效果，反而因为“自我存在感”太强而忽略了被美国包抄后路的危险性。我们不妨看看当今南海诸国的“反中联盟”概念，可以基本上分成三个层次，一是越南，它的反华是既定国策，这出自于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害怕被中国同化吞并，中国人必须明白这点，你越是注意它的主权伸张，它就越伸张不断，范围也会扩大，这叫做“坐地起价，贪婪无边”，人家本来就要靠这个和你划清界限，你还指望能收买它，这在外交学中叫做“非对称战略”，这导致中国花大力气却得不到实质进展，反而激发了对手的斗志。如今中国人说要和越南“当兄弟，当同志”，俄罗斯却成了越南主要武器提供者，一南一北，中国被夹在中间，俄罗斯才是赢家，因为俄罗斯和越南都懂得远交近攻这个道理。
第二个层次是菲律宾，这个国家贫穷和相对比较和气，不像越南那么害怕被中同化吞并，更有美国附属国的地位，自保多于自强，如果中国误认为可以从菲律宾入手扩大南海领土领海，那么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碰到美国的枪口上，而且容易失去西方世界的同情，俄罗斯不会这么做。俄罗斯明知占领乌克兰易如反掌，却不得不搞“克里米亚公投”，甚至冻结乌克兰东部对俄罗斯有利的战局，在叙利亚战局中更力图和美国保持一致。不是不敢打，而是要打的有策略，这就是说要对自己势力扩张有所限制，寻求与对手之间形成一条对自己有利的边缘线，防止无底线和战斗无限扩大化，这要这样才能获得相应的外交边际效益。因此，中国与菲律宾之间更有注重斗而不破，低调博弈为上，过分的逼近菲律宾反而无法获得较好的边际效益。
第三层是马来西亚，新加坡和印尼。马来西亚有三分一人口是华人，华人占有该国绝对经济主导权，和中国保持良好关系，从南海获取石油时间最久。对于这样一个国家，中国如果把战船开到它的家门口，即使你有天大的理由拥有曾母暗沙，后果会是怎样的呢？显然会得不偿失。印尼情况也类似，虽然印尼和中国九段线关联最小，但心理上对于中国的南进战略却十分反感。新加坡这个国家八面玲珑，却是这个“反华联盟”的串联主谋，内联东盟，外联美国，澳洲和印度，可见，一旦中国南进深入就会触及一个膨大的联军，这远比俄罗斯南下土耳其和伊朗更为艰险。
俄罗斯有叙利亚这个盟友，中国不是也有巴基斯坦这个盟友吗？这个盟友确保了中国在印度洋的存在。为何巴基斯坦不会像越南和朝鲜那么忌讳中国？因为文化和人种差异大，不怕同化吞并。恰恰巴基斯坦最怕被印度吞并，这就如同叙利亚怕被土耳其吞并是一个道理。美国在南海最得意的就是中国送给它一群“恐惧小国”，美国最失意的就是打伊拉克把叙利亚送给了俄罗斯当盟友，那么中国在南海的盟友会是谁呢？我认为这个潜在盟友就是柬埔寨，尽管如今时机尚不成熟。毛泽东的时代对于这点已经非常清楚，下了很大感情投资，如果当年中国有足够实力会帮西哈努克保住政权，同时制造一群反对派与其相互制衡。柬埔寨地理位置在越南南边，正好与中国一北一南牵制越南，如同叙利亚和俄罗斯南北对应牵制土耳其一样。中国应当谋取从柬埔寨入手建立在南海的新联盟关系网，打破现有的“反华联盟”。最后我提醒大家要记住一条，外交不是刷自我存在感，而是谋取边际效益的博弈。（那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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