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清算党产了，国民党要完？

　　不得不说，这是蔡英文政治生涯中的一大胜利。

　　在11个小时的对决之后，民进党和一众卫星党，在25日晚通过《政党及其附随组织不当取得财产处理条例》，即传说中的“不当党产条例”。蔡英文随即在facebook上称，“这是关键的一刻，是台湾民主政治迈向成熟发展的里程碑，也是‘转型正义’的初步落实，历史会记住这一天。”次日，她似乎意犹未尽，再次PO文为“不当党产条例”通过后的公平政治环境欢呼，并附上自己伏案工作的背影照一张。

　　所谓的党产问题，是如何处理台湾光复后，国民党在党国体制下，通过非法和当时合法的手段积累的庞大资产。据国民党自起家底，党产中仅迁台时从大陆带走的黄金就有227万两，此外还有10亿美元外汇和故宫的文物。这笔党产，是国民党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不仅是凝聚各山头的筹码，也是投机者对其信任的基础。清算党产想必会带来国民党重组，有大概率会诱发又一轮分裂，称其“伤筋动骨”一点也不为过。

　　早在上世纪50年代，台湾就曾有过党产争议，但在“白色恐怖”氛围下，并没有形成公共议题。民主化后，党产作为转型正义中的子议题而备受关注，对党产的处置也直接反映了民进党实行“转型正义”的意图。

　　如何处理和弥补旧权威的违法与不义，被称为“虐待者的难题”，即“转型正义难题”。当下的台湾，一场由民进党扛旗的“转型正义”正在进行当中。

　　历史上新权威对旧权威的处理方式无非三种：一是遗忘，比如民主化后的西班牙，对弗朗哥时期当局的不齿行为选择低调处理并淡化；二是清算，比如韩国，在民主化后，很难再看到李承晚存在的痕迹。曾经矗立在全国各地的雕像，被一个个摧毁，这位大韩民国的开国领袖和发展路径的奠基人，被认定为一个大独裁者，受世代唾弃和辱骂。第三种选择，是和解与铭记。南非总统曼德拉在南非社会转型的关口，选择原谅那些种族主义者。曾在种族隔离时期有过错误的人，只要向由独立宗教组织主持的调查委员会坦承一切，即可获得宽恕。

　　蔡英文显然没有曼德拉的气量，她领导的转型，看上去也并不怎么正义。“不当党产条例”的各种标签，难掩其打击报复的实质。国民党“立委”赖士葆干脆称其为“国民党不当党产处理条例”。不可否认，这的确是一份为国民党量身打造的“法案”——几乎不能适用其他政党，具有明显的针对性。

　　此外，和曼德拉让宗教势力主导调查委员会不同，民进党的调查委员会被安排在“行政院”下，就连“监察院”和“立法院”这种貌似中立的部门也没有被考虑。难怪国民党人会宣称“东厂再现”，因为这样的安排使民进党当局享有极大的裁定权。

　　其实国民党现在面临的清算，也是吞下了自己种下的苦果。台湾的民主化和转型正义并不同步，很重要的原因在于，代表旧权威的国民党并没有被打倒，而是作为一个参与者，加入到了新权威体系中。这也意味着事关转型正义的问题会被国民党延宕和阻碍，甚至不了了之。2000年陈水扁执政后，民进党便曾以各种手段清查国民党的庞大党产，但因国民党在“立法院”中居于多数席位而失败。

　　但民主化的完成终归需要转型正义来做补充。国民党的悲剧在于，在自身有能力的情况下，没有主动主导转型正义，做出一些有利于自己的结论，这使包括党产在内的各种转型正义问题，成为了对手的“政治提款机”。

　　国民党要完？

　　虽然国民党遭此劫难，但“百年老店”的招牌并不那么容易崩坏。

　　大难能够不死，国民党首先要感谢自己的美国盟友。美国人在台海的底线，是绝不接受单方面的现状改变。然而民进党基因中的“台独”色彩，以及此前陈水扁“公投绑大选”的一意孤行，让美国对民进党接下来的动作总会提心吊胆，毕竟陈水扁在成为“trouble maker”之前，也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会惹麻烦。相较民进党，美国和国民党的接触时间较长，也了解国民党保守立场，马英九的八年执政，至少在维护地区稳定上深得美国欢心。为了美国利益，美国需要国民党继续发挥台海稳定器的作用。

　　国民党第二个要感谢的是中国大陆。大陆的希望很简单，保证台湾不滑向“台独”，并为未来的统一创造可能。只是在岛内，统派式微且分散，大陆并没有可以依靠的政治势力。国民党虽然在统一议题上闪烁其词，但至少有还有几个心照不宣的底线。且国共之间毕竟打了快一个世纪的交道，在大陆的影响力无法直接进入岛内的情况下，和国民党合作就成为了最佳选择，适当的时候自然要维护和保全国民党。

　　国民党第三要感谢的，是台湾人民。一方面，二十多年的台湾民主化，让两党制成为台湾根深蒂固的政治运作模式，台湾虽然党派众多，但在力量上都不及两党雄厚，一定程度上也制约了选民的选择。加上独裁的历史记忆，台湾人宁愿在有限的选择中轮选，也不会允许任何一个政党一党独大。

　　另一方面，台湾人的同情心也为国民党起死回生提供了机会。洪秀柱之所以能够成为国民党党主席，国民党对她的不公起了很大作用。让很多蓝营选民心怀同情。民进党执政几个月来对国民党的围追堵截，更让很多民众不是滋味，这也会推动风向的转变。不久前，在彰化田尾乡的补选中，国民党人陈君栓在绿营夹杀中仍顺利当选乡长，就可以看出些苗头。

　　以上客观因素，决定了国民党在多次打击中能苟延残喘。但若要适应失去党产后的游戏方式，国民党必然要进行一次脱胎换骨的改造。只是无论怎样的改造，都会使国民党的“颜色”进一步淡化，和大陆的联接则更趋向薄弱。

　　在选举中，国民党的党产一方面保障了自己火力全开，另一方面也保障其在民意之外一定程度的独立性，不容易受民粹主义影响。失去党产之后，国民党将变成和民进党一样的资源募集型政党，为了取悦民意，不可避免要放弃一些曾经的坚守。

　　作为两党体制中的一员，为了区分民进党，国民党依然要以蓝色示人，只是这份蓝色褪色得让人怀疑品质。可以预见，两党未来将加速趋同，而国民党也会加快本土化进程。（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研究生王晓笛）